养灵记

　　她说出了那两句话后，季怀瑾的脸色似乎就不太好了。

　　不过施灵双觉得自己没说错，之前她有些越界了，让季怀瑾也有些越界。现在她重新和他说了一下，相信两人以后一定能保持一个好的关系。

　　第二日中午，她起身准备前往父亲的小院为他针灸时，被姐姐派来的侍女告知施远生已于今日上午搬出了施宅。

　　施灵双讶然，听到侍女又说，此举是施远生自愿的，施清元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很快找好了宅子，承诺以后若非重大事情不会轻易回府。

　　施远生离府，施德生在大牢中，兰氏与施瑜方被逐出施府，老夫人在府宅最深处变相被幽禁在了院子里，现在偌大的施宅里，似乎也只剩下了两姐妹。

　　施灵双这些日子听到朝中对这件事众说纷纭，街上的百姓们茶余饭后也会相互讨论起这件事。

　　不过又过了几日，这些谈论很快便听不见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向前过着，对于很多人来说，施家也不算完全倒了。以前施家也就只有二房的施二爷在户部挑起大梁，现在他的职位没有变动，甚至还更得了皇帝重视，那施家便还是如从前一样。

　　只是施宅里的人改动了很多。

　　施远生不再住在施宅里，大房又几乎全部离府。施清元掌起了整个施宅，大刀阔斧地进行很多改动。

　　她给了施德生那些妾室们每人一笔钱财，将身契交还给个人，让她们出府自谋出路。

　　原本大房的许多侍女小厮乃至侍卫，她也进行了不同的调整，想走的人她备好了东西让他们离去，不想走的则纷纷拨到了别庄。

　　一同改弄下来，施宅里倒是清净不少。

　　今日是施灵双第六日来施清元的小院里为她针灸，她来的时候，施清元刚刚过目完上月所有的钱财支出与收入明细。

　　施清元见到她来，放下手中的册子，替她拉开小凳，笑着说：“阿双来了。”

　　太医院的人还是有些本事，他们借助着施灵双写出来的方子，加之大理寺对已经抓到的那部分制毒团伙里的人的拷问，钻研出了一个更加完善的毒药解法。

　　施灵双看过之后还给庆闲去了信，庆闲也认可，她便放心地将药材做出替换，也改变了一些针灸疗法。

　　“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毒素快清，我感觉这身体确实是好了不少。”施清元道。

　　她调整了坐姿，让施灵双能往她后颈施针的同时可以翻看府中与别庄上月的钱财册子。

　　施灵双刚刚将银针刺入施清元后颈的穴位后，就听见施清元声音微冷：“前半月的钱财还是仔细书写的，到了后半月我府内要出事的那段时日就开始弄虚作假。”

　　“是吗？”施灵双也不太懂这些，只能让施清元放平心态，不然影响针灸疗法的效果。

　　施清元翻了几页，把册子放下：“他们倒是消息灵敏的，真当我看不出来？”

　　施灵双只管好好扎针，听着施清元过了一会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大伯母吗？”

　　她把最后一根银针刺入穴位，理了下针包：“记得，姐姐当时说大伯母人好心善。”

　　“是。”施清元眉头微皱，声线平淡，“除了那件事，她确实人好心善，做事也仔细。我看过前几年的账本，很细致。”

　　施灵双细微转动着刺入穴位的银针，闻言问道：“姐姐，不是说大伯母与堂哥在这件事上不知情吗？”

　　“你觉得他们真的不知情？”施清元一手搭在桌子上，食指伸长慢慢敲着桌面。

　　“我……”施灵双调整了一下银针的位置后坐下来，微微仰头思索着。

　　施清元也不催促她，只等她慢慢地说：“我觉得，总归不是完全不知情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见施灵双没有再说的了，施清元与她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总归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可这一点知情是在何处，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是知晓了部分装作不知道？还是知道施德生每年定期会与村子里那两人联系？抑或是真的只知道施德生心思有些不正但并不知晓其他？”她同施灵双说着一种又一种的情况，“我们不知道他们二人知情在何处。”

　　“不过，总归不是像老夫人一样，知道了大半还帮着掩盖。若不是皇帝极为看重颜面，怕是会连老夫人一并责罚。”施清元说。

　　这也是她现在有时还管兰氏与施瑜方叫大伯母与堂哥，而不是如同老夫人一般不称祖母的原因。

　　“他们是做错了，所以被逐出施宅，就连大伯母的母家也受到了些牵连。”施清元继续说着，“可这样看来，是与我们的父亲犯的一样的错。”

　　她望着施灵双，少女此刻正坐在她对面，敛着眼眸看不清眸中神色。

　　施清元放轻语调，缓缓道：“阿双，亲人之间总会有些包庇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真论起内心来她也恨。可她再怎么不会原谅众人，施清元也不希望施灵双陷入恨意的循环。

　　好在施灵双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了点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我晓得的。”

　　“姐姐。”施灵双说完后叫了她一声，磨磨蹭蹭地过来拉她的手。

　　施清元见她这副可爱的样子，伸手也想揉揉她的头。

　　施灵双忙道：“姐姐别乱动。”

　　施清元后脖颈出还扎了针，她便将自己的头冲着施清元方便她来揉，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嬉笑了一会，施灵双起身走到施清元身后，一根一根地把银针取下来。

　　“对了，你和那位端王世子近来如何？”

　　施灵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没有来往那是假的，但若是说了有来往，姐姐又会不高兴。

　　她沉默下来，偷偷抬眼想看看施清元的表情，就见施清元对她笑了一下：“别紧张，我不是要说你，也不是要把你们两个隔开。”

　　“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小时候你在那么远的地方独自长大，能那样喜欢端王世子，我想他对你应该很好。我也不能因为我是如何想的，就强迫你的意愿。”施清元把针包递给她，“阿双，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些年，”

　　施灵双把银针和针包放在桌子上，有些急切：“姐姐，你怎么说这话呀？”

　　“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让你可怜我。”施清元点着她的鼻子，面上威胁，眼中却带着笑意，“日后我自然会想办法补上我们分别的那些年，不过现在我只是想问问你和那位端王世子。”

　　施灵双对着她的眼神，慢慢吞吞地说：“嗯……有些来往呢……”

　　“好啊，不听我的话是吧！”施清元双手都捏上她的脸，和她笑闹在一团。

　　闹过之后，两人坐下来喝着花茶。

　　“阿双，姐姐还是给你提个醒，这位端王世子，有些东西。可能他以后对你不好了，又或者他在你身上图谋些东西，毕竟你们都不再是十年前了。即便是这样的话，你依旧不会后悔现在和他来往吗？”施清元有些严肃。

　　施灵双咬着唇瓣，过了很久才轻轻点头。

　　见到她点头，施清元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道：“若他以后真的负了你，你只管和我说。”

　　她说完后，发现施灵双没有丝毫反应，而是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施清元心中一软，面上仍有些严肃：“答应我。”

　　她以为施灵双是有些羞怯，或是被她这番话感动到了，却没想到小姑娘张嘴来了句：“我以后会好好和他保持男女大防的。”

　　迎着施清元不解的目光，她贴心地补充了一句：“负这种字眼应当是成了婚后才用的吧，姐姐是不是说错了？”

　　施清元一口气吸上去一半，看她的眼神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脑袋！”

　　施灵双眨眨眼，看见施清元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真是被人吃干抹净了都不知道！”

　　……

　　施灵双不知道施清元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说起第二日要与季怀瑾和吴祺一同用膳的事时，她还是答应了。

　　只是总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看了好半响才叹了口气。

　　看得施灵双浑身毛毛的，直问施清元，可施清元就是不说，被她缠得没办法了才说上一句：“顺其自然。”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让施灵双摸不着头脑。

　　其实她隐约是能感知到一点，可是她觉得这太不可能了，况且季怀瑾也不一定是和姐姐一样的想法。

　　虽然他一直对她很好，很体贴，还总是拥抱……但施灵双还是觉得这件事很复杂。

　　这件很复杂的事情，却并不是一件很急迫的事，事情的主人公还都是自己很亲密的人，施灵双自然也就没有很着急。

　　她想起姐姐那句顺其自然，弯唇一笑，下了马车。

　　季怀瑾果然正在酒楼正厅里看着她，见她过来，勾起一个笑容。

　　“棋子本来说，好久没见面了，现在又了却一桩事情，要一起用午膳。不过他早上临时有事，这顿午膳也不知何时能来。”季怀瑾推开厢房门，小心护着她进来。

　　这件事确实在前几日轰动整个京城，就连吴祺也听闻了。

　　施灵双现在也只是些微在心中感慨一下，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点点头：“那今日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是，阿双，今日的白云楼，以楼里的白云蒸鹅最为出名，你瞧瞧想吃些什么？”季怀瑾似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为她拿了一份菜册。

　　听到他唤自己的称呼，施灵双顿了顿，捏着册子的手微微用力，有些犹豫地开口：“阿瑾，你觉不觉着我们这样有些……”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季怀瑾的眼中渐渐沉了下来，问道：“谁和你说了？”

　　不会又是她那个姐姐吧？季怀瑾琢磨着，她这个姐姐也是烦人，改天找个时候他或许要去见见这位施大小姐。

　　“没有，没有谁和我说，是我自己觉得的。”施灵双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都大了，确实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了。”

　　“不如，我叫你世子吧？”她抬眼，商量着和他说。

　　听起来只是在谈称呼，季怀瑾笑了笑，看上去脸色倒是没有很差：“那我该唤你什么呢？”

　　“你就唤我，灵双？”这个问题施灵双没有想过，她只觉得她对他的称呼好像有些亲密，至于他唤她的那一声声“阿双”，她先前其实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施灵双摇摇头：“不成，要不你唤我‘小施’？好像也不行，像我师傅在叫我。这样吧，你就叫我……”

　　“想都别想。”季怀瑾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四个字，成功让施灵双把那未说出的称呼闭回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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