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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声
*
“天下第一毒?”夫妇对视一眼,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在怀中哄,两人的脸都被火熏得红红的。
花农摇摇头,轻声道:“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天下第一毒。”
“大概七八年前吧,也有一个年轻人说要寻什么天下第一毒。”他道,声音愈加小了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
霍铃七敏觉地反应过来,这个人或许就是张鹤。
“那他去了哪里?”她追问。
花农被她的冲动吓了一跳,缓和后回答:“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他消失了。”
“消失了?”霍铃七诧然。
“怎么人都消失不见了?”云露珠浑身难受叉着腰乱转,她背后背着的那对子母鸳鸯钺十分隐秘地藏在袋中,蓄势待发。
终于他们再次听见那阵熟悉的蛙声。
穆什冷着脸走过来,朝二人作揖。
云孟回了一礼,问道:“不知何时能见到马管家?”
“你们还没离开伽兰岛吗?”前者忽然冒出一句。
云孟愣了一下,便听得云露珠忍不住出声呛道:“我们是跟船而来,你不让马管家回来难不成是让我们在水里游回去吗?”
穆什并不在意云露珠话中的不满,转头之时被须发遮掩的耳廓上一只琥珀耳铛晃得醒目。
“马管家就在不远处的玉山阁中,师叔说远道而来的都是朋友不好怠慢你们,请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吧。”这话被他说的脆生生的,像是谁给他硬派了这桩差事。
云露珠跟云孟对视了一眼,总之现在能出去了,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只是——云孟压低了声音对着云露珠道:“孟公子和霍女侠怎么办?他们待会儿会不会找不到我们?”
云露珠也是两难,边走边安心地拍拍他的手,“放心吧,他们有武力在身,不会出什么事的。”
两人跟着穆什走了一段路,他手中的蛙忽然鸣叫着跳出来,几下窜进了草丛间。穆什急着去追蛙,头也不回朝他们招招手:“就在前面你们自己去吧。”
见穆什追蛙去了,云露珠一脸不解,气急败坏道:“这个人真是的,知道什么叫地主之谊嘛!”
“露珠,别说了......”在她身边的云孟却忽然开口,他神色奇异,几乎是僵直在了原地,“你看。”
闻言云露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同样怔愣住。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不同于梵音楼的宅院,不过两层,压在厚重的云絮下幽深看不到尽头。与之相对的是院外那个极其高耸的门楼,上头挂满了素色的白幡,几只残破的素灯笼经风摇曳着,极尽萧索。
云露珠眉头压得低低的,声音颤抖:“确定是这里吗?”
寒风将白幡吹鼓,撞得破灯笼砰一声摔在地上,恍惚间他们好像看见漫天的纸钱从天而降,在靠近地面时燃起火,化作灰烬。
“哥哥——”云露珠死死抓住云孟的手臂,腿已经开始打颤。
云孟脸色发青,盯着眼前类似灵堂的装扮,若有所思道:“之前他们说伽兰岛的岛主才去世没多久,果然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牵着云露珠的手步入宅院。
正堂门边左右贴着白底黑字的对联,底下又各放了一个纸已经被燃烧殆尽的火盆。云露珠抱着云孟的胳膊左右打量着,不时就被一个偶然窜过的松鼠给吓了一跳。
她瑟瑟道:“这马管家去哪里了啊?”
“这院子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云露珠围在云孟身边来回打转,一回头竟然在角落处看见一座及墙高的塑像,脸已经蒙尘掉漆,明一块暗一块,充斥着扭曲的线条。
“啊!”她惊叫一声,倒退着转身就要逃出去。
云孟赶紧去追,不知何时那两扇门竟被关上,隔绝了院内的萧萧风声,一束白布自房梁之上一泻而下。
这是怎么回事?他转过身,香案上一根细香拖着半截灰欲垂下来,滴答滴答,陈旧的烛泪烙在锈红色的木板上。
云露珠惊叫:“哥哥!”
云孟赶紧转过头,朝妹妹的方向看过去。她手指着半扇阴暗的窗户,满脸惊惧。琉璃窗外,一抹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担心是自己眼花了,云孟抬起手擦眼睛,不知何时他掌心已经满是冷汗。
云露珠蹲下身来蜷缩成一团,声音仅剩气声:“哥哥,那不会是鬼吧。”
云孟将她扶起,轻声道:“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两人站在空落落的堂屋里,落在地上的影子一路延长至香桌底下。
这门并没有被锁上,或许只是风吹始作。云孟推开门,再一次感觉到天光落在面颊的清明感。
“自己吓自己罢了。”云露珠自我安慰,边从阴暗的堂屋里窜了出来。
他们悬着的心刚放下来,耳畔却俶尔传来一阵微弱的丝竹声,嘈嘈切切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
而那些丝竹声里似乎又夹杂了一些类似女人的哭笑声,如同指甲刮擦琉璃般的刺耳。
“该不会是穆什故意做出一副渗人的景象,逼得我们离开伽兰岛吧?”云露珠猜想。
云孟没有说话,他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肃穆的瞳孔中正倒映着一盆开得正艳的水梨兰。
*
“看来张鹤真的来过伽兰岛,那他现在去哪儿了?”霍铃七蹙眉,心里有了一个猜想,“难道他真的死了?”
孟璃观思索道:“依令狐前辈言,张鹤医术高明,应当不会因为岛上的瘴气而死。你还记得当初聂同光所说的话吗?”
他盯着霍铃七的眼睛,继续道:“当初他们误闯伽兰岛被一个少年所救,解了他们的瘴气,我想这个人或许就是张鹤。”
“张鹤当年没随聂同光三人离岛,恐怕是因为还没有完成要做的事情。只要我们还在伽兰岛上,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不知何时他们走到了梵音楼前,楼阁中灯火尽灭,一派黑暗。
见孟璃观沉默,霍铃七狐疑道:“怎么了?”
“人没了。”
孟璃观上前一步,楼阁中空落落的,半分生气也没有。
“云孟他们似乎不在这里。”
他道。
话音还未落地,黑漆漆的夜幕里忽然跳跃起光点,然后一张惨白的脸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微弱的灯火映照出她身后一排相同装束的人,长裙曳地,手抱琵琶。
孟璃观站在霍铃七身前,将她挡住,方松了口气便见那女子微笑道:“公子便是随马管家而来的琴师先生吧。”
他浅浅嗯了一声,抬起眉梢。
“我们是曲班,在这儿排演,还请您随我们过来一趟。”女子笑笑,轻拨了一下头发。
闻言孟璃观轻瞥了一眼身后的霍铃七,垂眸道:“在下一身污糟,恐污人耳目,还请允许在下回去更换衣裳。”
曲班娘子闻言直是笑着答应,带着一众姐妹先行离开。
孟璃观关上门,便听得霍铃七轻轻将竹杖靠在门扉上。
他转过身,去看后者的背影,轻声提醒:“等会我先离开,伽兰岛上尚世事不明,你可别乱跑。”
霍铃七也不看他,自己翻杯倒茶,一应和成,
“你还真把自己当琴师了?”
听着她硬邦邦的声音,孟璃观放下取琴的手,道:“装总得装下去吧。”
霍铃七放下杯子,作出思索的模样,“这么晚了还排演?会不会有蹊跷?”
她竖起耳朵听孟璃观的动静,半晌没听他继续动作,还以为是改变想法了便放下了心。
“你是在担心我?”
孟璃观忽然道。
那声音实在离她太近,霍铃七愣了一下只可惜退无可退只得偏过了脸。
她抱起胳膊,慢慢地挪过身子:“谁担心你了,劝你若是遇到什么围困,可得在心里好好祈祷,祈祷我能拔剑来救你。”
孟璃观盯着她,忽然笑了,安抚似的道:“那是自然了,我每日睡前饭后都会这么祈祷。”
“唉——”霍铃七听着他的脚步声,赶紧挽留,“你真的要去?”
在她口中那些曲班娘子仿佛成了索命的女鬼,一打开门便会被夺去性命。
“放心吧——”孟璃观顿了一下,收回推门的手,回身走到霍铃七面前,轻轻俯身用指节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眼柔和,“我会小心的。”
霍铃七灰蒙蒙的眼睛一瞪,下意识用手捂住烧红的耳朵,她表情不自然,声音却不忿,追着孟璃观的背影喊道:“我会去——给你收尸的。”
片刻未等到任何回音,她摸索到门边,将脸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听着屋外的风声,霍铃七自言自语:“还真走了。”
自打离开定风坞俩人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孟璃观显然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另一双眼睛,她有些不习惯,半晌才直起身子往床榻间摸索。
霍铃七一夜难寐辗转反侧,忽而风声停歇,耳边只余空寂。她满脸烦躁地抬起手,意外打翻了床边桌上的灯烛。
灯上蜡烛断成两截,涂了满地烛泪。
霍铃七支起身子,一缕寒风从窗缝间钻了进来,透过帷纱绕上她露出的一截素颈。
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响起,由远及近,又缓慢飘远。
她听不出是什么乐器,也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是那些声音时断时歇,却没有彻底停下的意思。
丝竹声中似乎掺了些奇怪的声响,尖利细锐,像是女人发狂悲戚的笑声,
“哈哈哈......”
霍铃七用手挠了一把头发,轻轻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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