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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泣寒
阮明珠的手指陷进锦被的暗纹里,听着偏殿外断断续续的婴啼。那哭声像细针扎进耳蜗,让她想起昨夜顾唯卿抚着她腹部时说的话:"孤要这东宫第一个孩子,死在黎明之前。"
"娘娘,该喂药了。"接生嬷嬷捧着黑釉药碗,袖口沾着未洗净的血迹。明珠瞥见碗沿泛着青光的粉末——那是西蜀特有的鬼面花,能让人产后血崩而亡,却查不出半点端倪。
她突然握住嬷嬷颤抖的手腕:"张嬷嬷在太子妃身边伺候十年,可知晓她每月十五要熏的苏合香里掺了什么?"指尖划过对方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调配毒药留下的痕迹,"听说嬷嬷的孙儿刚满百日,乳母还是太子妃赏的?"
药碗"当啷"摔在青砖上,褐色的药汁渗进砖缝。明珠看着老妇煞白的脸色,忽然轻笑:"嬷嬷的手这般抖,怎么抱得稳婴孩?"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萧瑟凄厉的哭喊:"我的孩儿!你们还我孩儿!"
裴元洛的银甲撞开殿门时,带进一股血腥气。他怀中抱着个紫绀色的襁褓,婴儿的啼哭微弱得像将熄的烛火:"娘娘,太子妃诞下死胎后疯癫,要抢您的孩子......"
"裴将军糊涂了。"明珠扶着床柱起身,雪白中衣下渗出暗红,"本宫的孩子,不是早就被毒箭射落了吗?"她望向襁褓里青紫的小脸,想起三日前太医令验尸时说的"胎中带毒",此刻那婴孩耳后的红痣,分明是萧瑟贴身侍女才有的印记。
顾唯卿的脚步声混着环佩声传来,明珠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在裴元洛战靴前。银甲将军瞳孔骤缩——帕角绣着的并蒂莲,正是那夜他将她护在身下时,从她撕裂的袖口扯下的布料。
"爱妃受惊了。"太子指尖抚过明珠汗湿的鬓发,目光却落在裴元洛僵硬的臂弯,"把这晦气东西扔去乱葬岗,至于疯妇......"他顿了顿,袖中滑出半截金锁,正是萧瑟大婚时戴在颈间的长命锁。
明珠忽然抓住太子的手腕:"殿下可听过'婴泣寒'?北境有种秘术,能让死胎在雪夜里哭满三更。"她感觉到顾唯卿的脉搏突跳,继续道,"西蜀巫医说,若将死婴心口血涂在生母枕下,可令仇敌子嗣断绝。"
萧瑟的尖叫恰在此时穿透殿墙:"阮明珠!你调换我的孩儿!"染血的九翟金冠撞开侍卫,昔日骄纵的公主抱着个空襁褓踉跄而入。明珠注意到她裙摆下平坦的小腹——这个"怀孕"七月的太子妃,此刻竟无半分产后虚浮之态。
"姐姐好狠的心......"萧瑟的指甲抠进襁褓,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换了我的孩子就能上位?你可知顾唯卿他根本不能——"
剑光闪过,裴元洛的剑鞘格住太子的攻势。明珠在电光石火间将淬毒的玉簪抵上萧瑟咽喉,指尖却摸到她颈侧凹凸的疤痕——那是三年前自己亲手划下的,为了掩盖萧瑟与侍卫私通的痕迹。
"公主病糊涂了。"明珠贴近她耳畔低语,声音甜如浸蜜,"您忘了当年喝下的那碗'安胎药'?西蜀巫医说,那药喝上三月,腹中便会凝出个血块,日日啼哭如婴孩......"
顾唯卿突然捏住明珠的下颌,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骨头:"爱妃倒是博学。"他另一只手抚过萧瑟怀中的空襁褓,扯出半截染血的脐带,"既然如此,明日便让巫医为太子妃诊治。"
更深露重时,明珠倚在窗边看裴元洛埋婴。月光将银甲照得惨白,他手中那个本该"扔去乱葬岗"的死胎,此刻正裹着萧瑟侍女的外衫。泥土覆盖住婴儿耳后的红痣时,明珠忽然开口:"裴将军可知,北境狼主最恨背主之人?"
银甲上的血渍凝成暗褐色,裴元洛的剑尖在青砖上划出深痕:"娘娘那日故意将狼主密信放在枕下,不就是为了今日?"他抬头时,眼底映出明珠唇畔的笑——和当年她摔碎胭脂盒那日一模一样。
三更梆子响时,西偏殿传来瓷器碎裂声。明珠抚着空荡的小腹,看顾唯卿将金锁投入炭盆。火焰吞没长命锁上"萧"字的瞬间,太子突然轻笑:"爱妃可知,孤最欣赏你什么?"
"臣妾愚钝。"
"你摔碎胭脂那日,孤在屏风后看着。"他指尖划过明珠锁骨尚未结痂的伤口,"青砖缝里的血像开败的海棠,美得让人想碾碎。"
五更天,裴元洛送来个雕花木匣。明珠打开时嗅到淡淡的乳香,匣中躺着对晶莹的玉镯——正是萧瑟当年赠她的"结盟礼"。银甲将军低声道:"乱葬岗的野狗,最爱刚足月的......"
"错了。"明珠将玉镯戴回腕间,"太子妃的'孩子',此刻正在北境狼主的营帐里啼哭。"她望向渐亮的天际,想起太医令悬梁那夜,自己用唇脂在密信上画的,正是个啼哭的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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