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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闲事
同里正谈妥雇工事宜后,柳子韫马不停蹄地赶往桃源镇。
他今日要办两件要紧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醉霄楼请假,他找到杨掌柜,说明来意——夫郎刚生产,需在家照料几日。
杨掌柜通情达理,捋着短须便准了假,还温言道:“此乃人生大事,理应如此,你好生照顾家里,酒楼这边不必挂心。”
这消息立刻在伙计间传开,顿时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打趣:
“哎呦,柳账房,哦不,柳童生,这是升级当爹了!”
“恭喜恭喜!可得请我们吃红鸡蛋啊!”
柳子韫笑着——应承,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胖师傅听闻,更是直接从后厨冲了出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柳子韫肩上,声若洪钟:“好小子!动作够快的!一得就是两个,有你的!”
说着,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包袱,里面是几条风干的火腿上方、几包滋补的药材,“拿着!给宋哥儿好好补补!这喜酒,胖爷我可是喝定了!”
柳子韫心中暖融融的,连声道谢。
辞别醉霄楼众人,他转身就去了镇上的牲口市,这第二件事,便是兑现昨夜的想法——买一头奶牛。
从醉霄楼出来,柳子韫便直奔镇上的牲口市。
他心里盘算着,那两个小子的胃口非同一般,还是得买头奶牛才够稳妥。
然而,他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入眼的多是膘肥体壮、等待役使或耕作的大黄牛,间或有些驴子和骡子,却独独不见奶牛的踪影,倒是有几家摊子在卖正值哺乳期的母羊,价格也还算公道。
柳子韫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大渊朝以农立国,对于绝大多数庄户人家而言,牛是极其重要的生产资料,价值体现在拉车、耕田的力气上,喂养一头不能下地、只产奶的奶牛,既占地方又费草料,产出的奶水自家喝不完,又无法像羊奶那样容易售卖给邻里,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因此,奶牛通常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才会专门饲养,作为家中幼儿、老人的滋补品,寻常镇集上确实罕见,其价格也比同等体格的耕牛要高出不少。
看着那些“咩咩”叫的母羊,柳子韫犹豫了一下,买两只母羊,暂时或许也够,但想到自家那两个小子惊人的食量和未来可能越来越大的需求,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镇上是指望不上了。”柳子韫心中暗道,他做事向来不喜将就,既然决定了要买最好的,便不会退而求其次。
“还是得去县里一趟。”
县城商贸更为发达,富户云集,找到奶牛的机会大得多,虽然路途远些,但为了家里那两个“大胃王”能吃饱吃好,多跑些路也值得。
在镇门口花了几个铜板,搭上了一辆前往县城的牛车。
车子慢悠悠地行驶在黄土官道上,秋日的凉风拂面,带着田野间草木枯黄的气息,柳子韫靠在车辕边,看着沿途景色,心里盘算着新房的布局、茶棚的经营,还有两个儿子未来的养育……思绪纷飞间,县城那远比桃源镇高大巍峨的城墙已映入眼帘。
缴纳了入城税,柳子韫径直朝着记忆中县城角落的牲口市场走去,还未走近,一股浓郁刺鼻的牲畜粪便和草料混合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耳边也随之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牲畜的嘶鸣,以及买卖双方激烈的讨价还价声。
“来看看俺这头大牯牛,牙口正好,力气足,拉犁一把好手!”
“刚阉的小公羊,便宜卖喽!”
“上好的河东驴,肯吃苦,不挑食!”
这里比镇上的市场大了数倍不止,人也更多,更加嘈杂。
棚户下、空地上,拴着各种各样的牲口,黄牛最多,其次是驴、骡、羊,偶尔也能看到几匹看起来精神不济的驽马。
柳子韫屏住呼吸,目光锐利地在市场中搜寻,他的目标明确——奶牛。
他一个个摊位看过去,仔细分辨着那些母牛,大部分都是本地常见的黄牛,即便有正在哺乳期的,其乳/房形态和大小也与专门培育的奶牛相去甚远,产奶量恐怕难以满足他家那两个“小饕餮”。
正当他有些失望,准备向牙人打听时,目光忽然在市场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定住了,那里拴着几头体型与本地黄牛略有不同、显得更为匀称、毛色黄白相间,尤其是后躯发育明显更好,乳/房硕大饱满的牛只!
柳子韫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看来,这一趟县城,是来对了!
买卖奶牛的这个小角落,果然与别处不同。
地面明显被打扫过,粪便杂物较少,拴着的几头牛毛色干净,体态也更为匀称,显然是经过精心照料的。
那牛主人是个穿着体面短褂的中年人,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喝茶,神情间带着几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
柳子韫一身半旧青衫,风尘仆仆,一看便知不是县城里的富家公子。
那牛主人只拿眼梢略微一扫,见他靠近,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打发意味地说道:“这位相公,看错地方了吧?我这儿是专门产奶的奶牛,金贵着哩,不是下地拉车的耕牛,要买耕牛,去前头那些摊子看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这儿东西贵,你一个穷书生,怕是买不起,别耽误工夫。
若真是寻常书生,被这般轻视,或许会面红耳赤,讪讪退开,但柳子韫两世为人,心性早已磨砺出来,他非但不恼,反而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在那几头奶牛身上仔细打量,尤其关注它们的□□形态、精神状态,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清晰沉稳:“老板,我没走错,要买的,正是你这专产奶的奶牛,家里孩子胃口大,羊奶不够吃,特意从桃源镇赶来县里寻摸。”
他顿了顿,目光迎上那牛主人略带讶然抬起的视线,继续道,“劳烦老板介绍一下,这几头牛都是什么品种?产奶几何?每日需多少精料?价格又是多少?”
他这一番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显是做过功课的,绝非一时兴起,尤其是那句“特意从桃源镇赶来”,更透露出非买不可的决心。
牛主人闻言,脸上的怠慢之色顿时收敛了不,他放下茶碗,重新打量了柳子韫一番,似乎想从这看似普通的书生身上看出些不同来。
生意人最是精明,知道人不可貌相,当下站起身来,脸上也挤出了几分客气的笑容:“哟,原来是位疼孩子的相公,失敬失敬,您可来对地方了,整个县城,就我这儿有正宗的河套奶牛,您看这骨架,这奶包……”
听到“河套奶牛”四个字,柳子韫心中一动。
他通过这段时间的刻意了解知道,河套地区属于北方的大燕国,那是一个与大渊国力相当的中原王朝。
大燕北部与草原接壤,河套地区确实是水草丰美、以畜牧业闻名的地方,若真是来自河套的奶牛,品质定然不差。
但柳子韫并未轻信,做买卖的,哪个不往自己脸上贴金?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而是挽起袖子,亲自走到几头奶牛身边,仔细查验起来。
他这番查验,手法极为专业。
先是看牙口估算年龄,再抚摸牛角、观察牛眼判断健康状况,然后仔细按压乳/房,感受其弹性和内部结构,判断产奶潜力和是否有隐疾,甚至还凑近闻了闻牛身上的气味,观察皮毛的光泽度。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行家,直把那牛主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那点糊弄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老板,”柳子韫查验完毕,拍了拍手,指着其中一头看起来最精神、乳/房发育也最好的黄花奶牛,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这头,牙口是三岁半,正是产奶的黄金年纪,体格不错,不过,左边后蹄似乎有些许旧伤,虽不影响站立,但长途跋涉从河套过来,怕是吃了些苦头,需要好生将养,另外这头,”他又指向另一头,“乳/房虽大,但微微有些下垂,怕是上一胎产量过高,伤了元气,后续产奶的持久力可能要打折扣。”
牛主人听得目瞪口呆,额头微微见汗。
柳子韫指出的问题,虽不致命,却都是实情,是他在定价时心里会暗自扣减分量的地方,没想到被这年轻书生一眼看穿!
“咳咳,”牛主人干咳两声,掩饰尴尬,“相公真是好眼力!不过,这河套奶牛的金贵,就在于它产奶又多又好,这点小瑕疵,实在不影响……”
“金贵是真,但瑕疵也是真。”柳子韫打断他,直接进入讨价还价环节,“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头三岁半的,你开个实诚价,若是合适,我今日就牵走,若是不合适,我便再去别家看看,或者,买两只母羊回去先凑合着。”
接下来,便是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牛主人极力夸赞奶牛的好处,强调路途遥远、成本高昂;柳子韫则稳坐钓鱼台,一一指出牛只的细微不足,并不断强调自家只是普通需求,并非非它不可。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最终,柳子韫凭借精准的眼光、沉得住气的心态和清晰的逻辑,成功将价格压到了一个比牛主人最初预想低了不少,但仍在合理利润空间内的数目。
“成交!”牛主人擦了把汗,苦笑道:“相公,您这砍价的功夫,比我们做买卖的还厉害!我算是服了。”
最终,那原本被牛主人咬定近三十两的价格,被柳子韫硬生生杀到了二十二两成交,老板还额外搭送了一副半新的笼头和缰绳。
牵着这头健壮的河套奶牛走出牲口市场,柳子韫胸中豪情顿生,感觉自己就像个打了胜仗凯旋的大将军。
他不由得再次感慨:“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他不过是凭着穿越前零星看过的畜牧知识和一些常识,活学活用,几句切中要害的专业术语,就把那精明的牛主人给唬住了,生生省下了好几两银子。
知识,果然就是力量,更是财富!
心情大好的柳子韫,并没有立刻急着回村,他牵着新买的奶牛,干脆在县城里大肆采购起来。
既然来了,自然要把该买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他去了杂货铺,买了些更精细的粮食、上好的红糖、红枣,又扯了几尺柔软吸水的细棉布,准备给两个孩子做尿布和贴身小衣,想到宋小树产后需要滋补,他又去药铺称了些温补的药材。
买的东西渐渐多了,大包小包的不好拿,柳子韫看着身旁温顺的奶牛,灵机一动,笑道:“牛兄,辛苦你一趟,临时充当一下驮货的伙计吧!”
他将采购的物品分门别类,用绳子妥善地捆好,搭在奶牛宽厚结实的背上。
牵着奶牛、驮着大包小包的采购物品,柳子韫在县城街道上边走边向路人打听,很快便找到了一家看起来门面不小、里面堆放着各种木料和半成品家具的木匠铺子。
这样的铺子在县城里,往往不仅承接打造家具、门窗的活计,也兼着帮人设计、甚至承建房屋的工作。铺子里的师傅常年与木材、结构打交道,对于房屋的布局、梁架的组合乃至整体的美观和牢固,都比寻常只靠经验的村里泥瓦匠要精通得多,尤其是一些给大户人家做过活的匠人,见识和手艺更是不凡。
柳子韫心里清楚,如果只是图省事省钱,回去找村里的乡亲们帮忙,凭着人情和管饭,也能把房子盖起来,但手艺和最终的成品效果,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他想要的是一座能住几十年、冬暖夏凉、结实又舒坦的青砖瓦房,而不是另一个升级版的土坯草房,所以这钱,不能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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