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眠曲

作者:等我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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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晟



      刺骨的寒风再次刮过,从每一道细微的缝隙钻入身体,仿佛要在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程晟只是看了眼自己红透的双手,便继续在花园里刨坑。

      这是她在古堡待过的不知第多少个冬天。

      她也记得,在不知多久前,她还住在一片黑漆漆的宿舍楼——那里没有四季变幻,也没有日夜轮换。

      她再次抬起手,不解却又顺从地遵循着大脑的想法,对着双手轻轻吹了吹。

      没感觉。

      她便继续去刨坑。

      身后传来脚步声,穿着厚重大衣的苏宁手上堆着一些冬天的衣物,静静立在程晟身后。

      “程小姐,天气冷了。”她说。
      “我没事。”程晟头也不回地回着,“没有感觉。”

      苏宁叹一口气,先是给程晟披上大衣,再是为她围上围巾。

      程晟没管她,等苏宁收回手后,又要去刨坑。苏宁见状赶忙将她拉住。

      “不然……我给你拿锅铲来?”
      程晟拒绝:“那是你做饭用的。”

      “那也不能用手刨啊。”苏宁心疼地握住对方的手,泥土沾在那双干净整洁的毛绒手套上,她却没有分过去一个眼神。

      “再说,你刨这么大的坑做什么?种玫瑰也用不着啊。”

      “不知道,想刨。”

      苏宁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将程晟往屋子里引,“好啦好啦,这大过年的,快去洗洗,换身好看的行头,叫他们来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程晟暗沉的眼底亮了亮,“过年了?”她再次确认。

      “诶。”苏宁笑着点头,“做了你们爱吃的呢。”

      程晟回头,望一眼花园里的深坑,没去管它。

      过年了,她该去接人了。

      苏宁已经在浴室里给她放了热水,程晟拿着钥匙找到自己房间,哼着歌拧门进去。

      她先是洗了手,将干净的围巾和大衣从自己身上脱下小心地放在床边,换了鞋走向浴室。

      雾蒙蒙的水汽模糊了双眼,程晟蜷在水里,睡了个好觉。

      ——最后是被苏宁从水里捞起来的。

      她坐在椅子上,感受苏宁用干毛巾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博士今年会回来过年吗?”

      苏宁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程晟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细细数过她眼角的鱼尾纹。
      “苏姨,今年我会带李明回来。”

      苏宁摇头想要拒绝,程晟却不再看她,只是自己蜷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地板。

      擦完头发,苏宁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大红毛呢给程晟套上。

      程晟指向床上那件,“不要了吗?”

      “脏了,拿去洗。”苏宁说着又翻出一件红围巾给程晟围上,最后扯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秋裤,不满道:“你这条不好,那件红色的呢?”

      程晟憋屈地指向衣柜最低下。

      不过苏宁还是没有丧心病狂到将所有红色衣服都套在程晟身上,给对方拿了红秋裤后,她又翻出一件黑色毛裤,而那条裤子又带出一件灰色大衣。

      想了想,苏宁大发慈悲地将红色毛呢从程晟身上拔下来,“明天正月一,这件留着明天穿。”

      裹得十分保暖的程晟将堆在衣服最低下的项链抽出来,一脸笑容地迎向苏宁。

      ——她并不会感觉到冷,但皮肤会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哪怕治愈能力再强,苏宁见了也会伤心。

      “苏姨,家里有礼品吗?”

      苏宁诶了声,道:“去找朋友是吧,我去给你拿,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程晟还没来得及回话,苏宁的背影就消失在门框后了。

      准备出发时,程晟手里提着两盒牛奶,一大袋水果,还有一些土特产。

      “苏姨,你搁哪弄的这些?”
      “小意思啦,还能让你们饿着不成。”

      苏宁说得得意,脸上的笑算是这寒冷天里不可多得的热烈。

      “那我出发了。”

      苏宁脸上的笑瞬间藏匿了身形,担忧渐显,“这外面可危险得很,也不怪姨狠心,多待不得的。”

      “我很厉害。”程晟笑着说。

      “还是得注意安全。”苏宁又念叨了几句,才放手道,“等你回来吃饭。”

      程晟向前一步,苏宁顺势将她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背,“走吧。”

      *

      宿舍楼内漆黑一片。

      程晟将自己带着的礼品都装进一个布包里用小拖车拖着。

      她停在宿舍楼门口,看着落锁的大门,将包裹放在这去了0号宿舍楼。

      看楼的老太太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指尖挂着一串钥匙。

      “放假了。”她声音沙哑。

      “嗯,我来接十八回去过年。”

      “注意安全。”

      “嗯。”

      程晟接过钥匙,又问:“明年来需要我带礼品吗?”

      “用不着。”

      “还是给您带些糖来吧。”程晟自顾自地说着,转身离开宿舍楼,而随着她的步伐,那栋静立的宿舍楼竟在一点点消散。

      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程晟推门而入。小推车被她扔在门口,她看着宿舍楼的情况,没发现尖嘴猴腮。

      她上了一号楼六楼。
      云十八喜欢待在那一层的房间。

      伪造成尖嘴猴腮查寝的频率,程晟一路从1601敲到了1607。

      紧闭的铁门伴随着一声巨响被人推开,云十八带着一张雀跃的小脸出现在程晟面前。不过对方在发现来人是程晟后他脸上的笑沉下去了。

      “我还以为是尖嘴猴腮!”他不满地抱怨。

      “过年,放假了。”程晟回道。

      “那也有几只努力上进的尖卷猴腮!”

      程晟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而是笑着说:“有没有尖卷猴腮我不知道,但是有人得加班了。”

      云十八心头一紧,“干嘛?!”

      “给我做俩娃娃,一个按照苏宁的样子做,一个……”程晟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他。”

      云十八凑过去,是个戴礼帽的中年男人。

      “程晟,你个坏东西,怎么把苏姨姨房间里的照片偷过来了!”

      “能不能做?”

      云十八眼睛一弯,“你给我棉花我就做。”

      程晟沉默一会,道:“我给你个兔子,让它给你打棉花。”

      “打棉花的娃娃我也有啊。”云十八一点也不想同意这个提议。

      “你没得选。”程晟说得坚决。

      “程老大你个坏东西!”

      “再说我坏话抓你去打黑工哦。”

      云十八哼一声,不想理她了。过了一会,他退而求其次,道:“那你……那你去找尖嘴猴腮,我要那俩只漂亮的和我们一起去过年。”

      程晟回忆片刻,问:“后勤部手艺很好的那两只?”

      “对!”

      “你是又想找它们学艺了?”

      “可是小美的裙子就是缝的很漂亮,周姐的针法就是很神奇!”似乎是怕对方不同意,云十八又抱着程晟的腿开始撒娇,“老大你最好了!”

      对于云十八的要求,程晟大多时候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我答应你。”

      云十八眼睛一亮,乐呵呵地回到寝室从柜子里翻出材料给程晟缝娃娃。

      程晟也捡了些材料在一边缝兔子。

      “老大,你要我缝李伯伯干什么呀?”

      “过年。”

      云十八不解,“缝个娃娃李伯伯就能回来过年了吗?”

      “我会带他回来。”

      云十八闻言,瞬间凑到程晟身边,“老大~小坚强也能回来过年吗?”

      程晟揉揉云十八的头发,“今年是个团圆年。”

      云十八长着嘴,好久才说:“老大,你是不是想博士啦?”

      “我说了,今年是个团圆年。”

      云十八对程晟的话也总是深信不疑,“真的?”
      但他很久没有见过齐博士了。

      程晟想起后院刨的坑,语气更为坚定,“还能骗你不成?”

      云十八乐呵呵地笑一声,没两下就将两只精美的小娃娃摆在程晟面前。

      程晟也将自己缝的那只简陋兔子扔给云十八,“让它带你回去。”

      “老大不和我一起走?!”

      “我去见见朋友。”

      云十八抓着兔子,有些犹豫。
      这是这么久以来,程晟第一次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过年。

      只是不等云十八拒绝,程晟就下楼,拖着小推车走了。

      她独自一人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尖嘴猴腮后勤部大楼。

      程晟没有进去,掏出两张临时写的邀请信拜托一只正好要出门的尖卷猴腮交给那两人。

      尖卷猴腮打着哈欠,接下信封往大楼走去。等它出来后那位拉着一辆小推车的小姐早就不见了。

      它也没想那位小姐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连个背影都没留下的,打开自己的天灵盖确定配电室的钥匙在里面就悠哉悠哉地上班去了。

      ——话说,今天路上怎么一个同事也没看见?

      *

      云十八缝的娃娃被程晟装进了大衣口袋里。她扛着推车在宽阔的大马路上狂奔,偶有几辆与她同方向的汽车经过,开车师傅们总是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目送着程晟的背影。

      很快,她扛着推车穿过一片黑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堆满尸体的大坑。程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将推车举过头顶,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不知找过了第多少栋写字楼,程晟依旧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天色逐渐灰暗,云层落下细细雨丝,而不断压过来的厚重乌云暗示着这场雨并不止步于此。

      程晟赶在雨势变大之前捡起地上的一双轮滑鞋穿上。

      挤满人的深坑很快被雨水填满,她又去写字楼搜罗一番,找到一块放水的塑料胶布给布包戴上。

      豆大的雨滴落在胶布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响。

      程晟被雨水淋了个透心凉。

      她的身边出现亮着灯火的街道,但程晟并没有因此停留。

      直到一个同样穿着轮滑鞋的女孩淌着直达膝盖的积水向她走来。

      “新来的?”女孩问。

      “在前面吗?”

      女孩的目光落在程晟抱在怀里的包上,“你可想好了,来了这,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要么死,要么反抗到死。”

      程晟没回答她,抱着东西绕过她往前走。

      那女孩站在原地,唇角上扬,无奈地笑,“真是的,没想好就不要来淋雨啊,要回去了说不定还得挨上一顿打。”

      路面的血痕被雨水冲刷殆尽,程晟看到了一个打着伞的长脖子怪物。

      她跟在那怪物身后,拐进一栋写字楼。玻璃门旁放着一把黑伞,疯子小姐收伞时看到了程晟,下意识往楼里的一个放向看去。

      程晟往疯子小姐看的方向滑去,期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它只是用高大的身躯堵着入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

      许秋池的身边围着一群小黑球,她的手心躺着一些饼干碎。

      “许秋池。”程晟在她面前停下。

      蹲着的许秋池抬头,惊讶地看着程晟,“你怎么来了?”

      程晟从包里拿出一些礼品,“过年了。”

      “过年了?”许秋池还有些恍惚,“时间这么快啊。”

      她笑了笑,指着一块地示意程晟将东西放在那,随后问:“齐声怎么样了?”

      “老样子。”程晟说,“欠揍。”

      许秋池又是笑了声,道:“谢谢你来看我,今年有什么想法?”

      程晟拖着轮滑鞋,道:“今年是团圆年。”

      许秋池身体一僵,将手心的饼干碎都倒在地上,随后薅起一只小黑球抱在怀里,“我们革命还没成呢。”

      “要我帮忙吗?”

      许秋池摇头,“你给那群人都揍死了,反而不是革命了。”

      程晟不明白许秋池的意思,只听她又说:“但是痛苦结束了也好,也好。”

      “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你忙你的去吧。”

      程晟撇撇嘴,不悦道:“走了。”

      “回去吗?”

      “嗯。”

      程晟简单回应着,来到疯子小姐身边,捡起地上那把伞出去了。

      在离开这之前,她去学校放了把火。

      雨在下,火却没有灭。

      *

      程晟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她打着伞往前走,一直走到上了一座桥。

      迷雾遮眼,程晟收起伞却没有将它扔掉。确认放在拖车上的布包绑的牢固,她才放心地继续往前。

      这座桥上有三个老好人。

      它们并不认识程晟,但她觉得,总该带点东西来看看。

      偶尔有几只不长眼的怪物往她这边凑,都被程晟用伞打开了。

      要是实在难缠,程晟就将它们扔下桥,就当给水娃娃加餐了。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程晟开始有点后悔了——她不知道它们住哪。

      抓几只怪物来问问?

      这样想着,程晟将目光落在不远处趴在桥边的忧郁隐形人。

      她刚打算行动,就听到了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呼唤。

      “姑——娘——”

      紧随着这一嗓子的,是一道刺破迷雾的光亮。

      程晟被卡车接到了一座灯塔。

      一个人形轮廓戴着一双喜庆的手套将藕汤端到她面前。

      “嘿,闺女,你来的正好,老刘今早去地里刚摘的莲藕,我们都震惊了,真是好久没吃这东西了。”

      程晟抿唇,有些局促不安。
      她本来只打算将东西放在附近就走的。

      “你们不怕我是坏人吗?”她问。

      端着蒸菜的老刘听到这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们三个啥也没有的老东西有什么值得偷的?”

      “坏人不只是小偷。”

      “嗐。”楼钟拿着一双喜庆的红手套走过来递给程晟,“大过年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谢谢。”程晟道。

      允东升也是一乐,“你这姑娘,就是坏能坏到哪去?”

      程晟指向布包,“这个给你们吧?”

      “不用不用。”允东升鼻子灵,一早就闻出袋子里的香味,“我们有个万能的菜园子呢,回头要不要老刘带你去参观参观?”

      程晟没接话,将楼钟递过来的手套放进口袋里,安静地喝着汤。

      饭后,老刘那个话唠拉着程晟讲了好多闲事。程晟也听的开心。

      楼钟还拿出了他珍藏的照片给程晟介绍,“姑娘,你看,这中间那个叫齐湘,我们大家伙都喜欢她。还有这个,看着不爱说话的,她们是我们那最甜的小情侣呢。”

      程晟盯着照片上的齐湘,缓了好久,才说:“她叫什么名字?”

      “程晟,禾字程,光明晟,齐博士给取的,听说姓是翻百家姓点兵点将选到的。”说到此处,楼钟才想起来问,“闺女,你叫什么呀?”

      “k2013。”

      “k2013?!”楼钟听了,气不打一出来,“怎么能给孩子叫这个名字?!”

      程晟笑笑,“但我的家人又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很好,我很喜欢。”

      楼钟通红的脸这才好了些。

      “叔,我该回去了。”程晟又说。

      “回去?”楼钟有些懵,“我,我送你?”

      程晟笑了笑,离开房间往塔顶走。楼钟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但等他赶到时,程晟已经从灯塔顶翻下去了。

      他下意识追过去,却在即将翻身下去的一瞬间想起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楼钟是个送货的,南十七的莽夫。

      当年他回基地时收到消息,顺路去接了一个本应被报废处理的改造人。

      那冰冷的铁皮箱子上用红色喷漆印着k2013的字样。

      这样的取名方式,楼钟很久以前就抱怨过了,不过没人搭理。

      总之,他将那箱子小心地搬进自己货车车库,固定在车厢一角,期待着那位最近从昏迷中醒来的齐博士能救活箱子里的人。

      听交接人说,那是个脾气古怪的姑娘。

      楼钟靠着座椅,想起自己的兄弟,李明。

      当年李明奉命去接送因为实验事故被转移到南十七疗养的齐湘,也和他说过——听人说,那是个脾气古怪的姑娘。

      目睹程晟跳塔的允东升终于缓了过来,他倒吸一口气,赶紧去拉楼钟,“老楼,憋看了,我们快去开船,看能不能把那闺女捞上来。”

      楼钟却是摆摆手,“那姑娘厉害着呢。”

      允东升明白老楼的性子,他们这三人里,但凡说是有人不想救人,那都轮不到楼钟。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留下的包。”

      允东升对楼钟的滤镜在这一刻被打破了,“我去,老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楼钟打掉允东升指着自己的手,解释道:“礼品懂不懂,那是我闺女给我们送的礼品!”

      “人家怎么就成你闺女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看着长大的怎么能不算我闺女?!”

      楼钟还记得,程晟刚被救过来那会,因为大脑没能对上波,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从一个懵懂小孩重新长成大人。

      “不说了,那包里肯定有你没见过的好东西,看我给你露一手!”

      允东升听完这句,也不和楼钟掰扯了,赶紧追上去,“姓楼的你不许浪费粮食!”

      *

      重新踏上回古堡的小路,程晟没急着进去。她守在破旧的铁门前,等着几个人。

      率先出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笑着靠近,正要打招呼,程晟一巴掌给他们扇没了。

      接着是两位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笑着冲程晟打招呼,程晟也回握住其中一人伸出来的手——下一瞬,这两位女孩都消失了。

      远处,一个男人走来。

      程晟赶忙看去,在看清来人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秦朝看到铁门前就程晟一个人便前来搭讪,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一个大逼兜扇成了沫沫。

      等了老半天,齐声才慢悠悠地出场。

      他看见程晟,脸一黑,惊呼:“卧槽你怎么守在这?!”

      程晟也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大过年的还搁这玩游戏,你有病吗?”

      刚见面就被指责的齐声只觉得莫名其妙,“我都还没嫌你阴魂不散你还说我起来了?!”

      想起先前的那对夫妇和那个男人,程晟嘴角下压,冷声道:“死M。”

      齐声:?
      “啥玩意?”

      程晟双唇一碰,又道:“老古董。”

      这会齐声听懂了,“你还说我老,老个屁,老子今年年芳十八,是多娇艳小花!”

      这回轮到程晟扣问号了,“你十八?”
      齐声嘁了声,道:“口误,不行啊?”

      “没羞没臊,谎报年龄这种事都说得出口。”

      齐声:……

      程晟说得没错,他真是有病才会在这和对方争论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齐声叹一口气,打算从程晟身边绕过去,却被对方一把抓住左手。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齐声惊慌失措地大叫,“我去,光天化日强抢民男啊!”

      还没等他嗷完,程晟就跟躲瘟神一样收回了手,齐声感觉手里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抬起来一看——一朵小红花。

      “齐声,我知道,十八是许秋池的年龄。”她扯了跟地上的草,“你的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了,哪怕是你是假的。”

      齐声将小红花插进胸前的口袋里,“你去见许秋池了?”

      “过年嘛……我还带了一些年货去看她。”

      齐声笑一声,问:“怎么着,她那的革命闹的怎么样了?”

      “老样子……吧。”程晟说,“我走之前在学校放了把火。”

      齐声啧啧两声,“魔丸来的。”

      程晟惊奇地看过去,“你什么时候学的?”

      “十八讲给我听的。”

      “我就说吧,老古董来的。”

      齐声嘴角一沉,道:“我不跟你掰扯了,走吧,回去过年,苏宁肯定给我烧了一堆好吃的~哎呀过年好呀过年好,过年有味觉,不怕吃不好~”

      程晟笑着,拉住齐声递过来的手,道:“明明在部队里,你才是魔丸来的,你烧了一整个基地。”

      “那不是那老头子该死嘛。”齐声聊到此处,还开心地哼起了歌。
      当然,不好听。

      云十八在大厅和苏宁玩游戏,见程晟带着齐声回来,她笑一声,道:“你们太久没来,我和十八先煮了点别的吃,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

      程晟点点头看向云十八,“那两只尖嘴猴腮没来吗?”

      “房间里。”
      苏宁也跟着说:“说是为了感谢邀请,要了些材料,在房间里缝东西呢。”

      程晟瞥一眼齐声,“我回房间了,你自己玩。”

      齐声的魂早跑去厨房了,一听这话,立刻缠着苏宁说饿。

      程晟在心底叹口气,心情轻松不少,将手放进口袋,摸着那两个娃娃。

      她回了房间,将娃娃拿出来,一手一个,一会掐女声,一会掐男声。

      “李明,你有本事走这辈子都不要回来,最近正是高风险时期,你!”
      “小宁,我会带些玫瑰回来的。”

      “回来?你能回来我将名字倒着写!既然受伤了就搁总基地养着啊,折腾来折腾去的,弄来南十七干什么!”
      “那不是普通的伤,总基地治不了。”

      “治不了?呵,治不了又怎么样,一个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残废和我的丈夫,你觉得我是又多铁的心才能选择前者?李明!总基地那群疯子早就不是值得我们信任的那群人了,他们都死了,死光了!”

      程晟正打算接着说下去,就听到了一道真实的男声——不是她掐着嗓子说出来的,而是这道声音的原主人。

      “咳咳,这都是都少年前的事了。”

      程晟看向那个男人,看向他手里牵着的小孩。

      “你当初是怎么说服苏宁的?”

      男人呵呵笑一声,道:“我告诉她要去接的人是齐湘,她就放手了。但即使是其他人,苏宁也会放手。说到底,还是我对不住她。”

      程晟看着手里的娃娃,不知该怎么说,便只是道出了一些客观事实,“运输员与官方签订过协议,他们无法违背誓言,他们的决心也不允许自己领阵脱逃,而作为补偿,运输员及其家属享有一定的优待,再加上对您的敬佩,苏宁在南十七过的很好。”

      “可精神上的创伤是任何优待都无法弥补的。”

      “今年是个团圆年,有什么话,你可以留着亲自和苏宁说。”程晟说完,又拿出两张邀请函。

      “走吧。”她说。

      *

      窗外下起了雪。

      程晟坐在窗户边,低头看院子里的大坑。带李明和小坚强回来时,她在那顺了些铲子来将坑又扩大了些。

      苏宁在准备团圆饭,程晟趁着这个时间回房间换新衣服。

      齐声的精神错乱越来越严重了。
      苏宁也忘记了自己是谁。
      云十八开始用娃娃杀害无辜路人。
      深坑里的尸体越堆越多。
      断桥不再有人来往。

      程晟慢慢地抬起手,食指点在胸口。
      她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蜡笔和纸张放进衣兜里,下了楼。

      大厅内一派热闹景象,暖洋洋的灯光照在身上,大家围在桌前,七嘴八舌,聊着未来。

      程晟来到餐桌边坐下,她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可直到晚宴结束,她身边那个座位也一直是空的。

      程晟拿出口袋里的蜡笔和纸张。
      蜡笔是绿色的,纸张上写着很多算式。

      她用蜡笔写下的字盖住了那些算式——今年是个团圆年。

      程晟放下蜡笔,举起那张纸,却不见一人。唯有屋外的雪还在落。

      她笑着将纸展示了一圈,在每个座位上都放上片刻,最后将这张纸放在空荡的餐桌中央。

      她围上围巾,去了后院。

      土坑内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

      程晟躺进去,将一捧碎土洒在自己身上。土参杂着雪,落在她胸口。

      今年,是个团圆年。

      *

      木质秋千载着程晟摇啊摇。

      那双灰暗的眼睛满是迷茫。

      她抬起头,微风吹过,带着荡成细小波浪的青草,轻挠她的脚踝。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但随着时间流逝,她想起两件事。

      一件是她的名字——禾字程,光明晟。
      还有一件是,等会前门会来人。

      不知为何,程晟对于前门要来人的事有些好奇。

      她爬上屋顶,溜去看前门的情况。

      那儿来了个女人,看着很傻,盯着手里的信,呆呆的。

      然后来了一对夫妇,程晟皱眉,莫名不喜欢他们。

      那对夫妇和那位年轻女人搭话了。哪怕搁的很远,她也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但程晟对此没什么兴趣。

      正发着呆,她又看到了一个人。

      长得很高,是个男人,程晟一见到她就像说些很欠的话,但她并不讨厌那个男人。

      程晟不明白这种感情,以为自己生病了。她又在屋顶坐了会,觉得索然无味,回后院荡秋千去了。

      她又开始想那个呆呆的年轻女人。

      很呆。

      程晟笑了声,坐在秋千上,突然望向后院的木门。

      那个房子里有个人,程晟想,一个喜欢玫瑰的女人。

      她必须去见她才行。

      那扇虚掩着的木门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下定的决心,竟一点点地向外敞开。

      程晟盯着那扇门,看到了门后的人影。

      她迅速转头,僵硬地荡着秋千。

      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她知道是谁在向自己靠近。

      那个人越来越近。

      她可以去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来。

      那个人就要停在她身边。

      程晟逃走了。

      她的戒指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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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程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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