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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烟行走的脚步并未有任何停顿。
傅砚舟三两步便走到了苏烟身边,他伸手插进苏烟的指尖,紧紧扣着她冰冷的手。
苏烟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她索性停下脚步,不走了。
傅砚舟转过身,与苏烟面对面站着,苏烟的手还被他紧紧包裹的在掌心,温暖蔓延。
此刻的苏烟像是刚从乱葬岗中爬出来,一身戾气。
苏烟挑衅般的看着傅砚舟笑。
好似在说,看吧,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恶毒。
傅砚舟心脏疼痛到呼吸急促,他上前一步,将苏烟拥入怀中,宽大厚实的掌心抚在她脑后。
“烟,受委屈了要说,我在呢,不怕啊,不怕。”
傅砚舟嗓音中掺杂着颤意。
苏烟为舍弃自己,将自己身上扎满了荆棘,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刺猬。
傅砚舟却看穿了她坚硬躯壳下伤痕累累的一颗心,他走到她身边,毫不犹豫地将她拥入怀中,哪怕鲜血淋漓,哪怕遍体鳞伤,他都毫不在意,耐心的将苏烟身上的戾气擦拭干净,而后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阳光走。
……
接到华文栋的电话,苏烟不敢耽误,傅砚舟油门踩到底,不到半个小时傅砚舟与苏烟便到达了病房。
病床上,大娘苍白的脸颊被透明的呼吸罩覆盖,她那双沧桑的眼睛,饱含热泪,在看到苏烟的身影时,她艰难的抬起手,冲她招手。
苏烟大步跑到病床前,双手握住那双历经风霜的手,她的眼泪像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滴又一滴地砸在白色的棉被上,留下显眼的痕迹。
大娘艰难地开口,她暗紫色的嘴唇却在笑,“不哭,我们烟烟,不哭。”
“你爸妈……”
苏烟知道王大娘想问什么,她直接打断了大娘还未说完的话,做出回答。
“都处理好了。”
王大娘点点头,她沧桑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她想摸摸苏烟的头。
察觉到王大娘的动作,苏烟立刻凑近,她低下头。
王大娘动作很缓慢,她摸了摸苏烟的头。
不知是不是苏烟的错觉,她感觉王大娘眼中流露着她暂时还读不懂的内容。
王大娘粗糙的手疼惜地摸着苏烟的脸庞。
“我们烟烟从小就漂亮。”
王大娘说。
苏烟破涕为笑。
“烟烟啊,以后,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大娘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工作,大娘只想让你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烟烟。”
“别这么要强,过日子,要心里舒坦。”
“烟烟啊,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看大娘,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也好好的走过来了。”
王大娘陆陆续续地叮嘱了苏烟许多。
王大娘早已经将苏烟当作亲生女儿了。
现在,她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
“烟烟啊,下辈子,给大娘做女儿吧,好不好?”
“好,好。”
苏烟边应声边不断点着头。
王大娘用力握紧苏烟的手,两秒后,她又松开。
她转而朝苏烟身后的傅砚舟伸手,示意傅砚舟靠近点。
傅砚舟上前,握住王大娘布满皱纹的手,他俯身凑到王大娘眼前,耐心等待着王大娘的话语。
“大娘,您说。”
“烟烟这孩子啊,从小就倔,有什么事从来不肯说,就一个人憋在心里,生气了呢,也不告诉你,一个人闷着气躲起来。”
王大娘似是想起了苏烟小时候的模样,她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深了。
“这么多年她虽然从来不和我们说在外面的事情,但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烟烟这孩子,太要强,太懂事了。她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以后你替大娘看着她点,护着她,别再让她吃苦受罪了。”
“她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说一些难听的话,她心里一定不是那么想的,你别跟她生气。”
“两口子过日子,难免会有牙咬到舌头的情况,你别和她较劲,你多多理解她,多多包容她。别再让她一个人,你要爱护她,别再让她难过,别再让她受伤,大娘先谢谢你了。”
“大娘,您放心。我爱苏烟,爱她的优点也爱她的缺点。无论今后如何,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苏烟受到任何伤害。”
听到傅砚舟的保证,王大娘眼泪从眼尾滑落,她看了看苏烟,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傅砚舟,似是确定了什么,她点了点头。
王大娘最后向儿子招手,示意他过来。
华文栋抹了抹眼泪,不想让母亲担心。
王大娘嘴角带笑,“还和小时候一样。大男子汉的,别哭。”
此话一出,华文栋的眼泪就像水龙头,止不住的往外流。
王大娘嫌弃地给他擦了擦眼泪。
“你去留学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很慌,我去地里给你爸烧纸,和他絮絮叨叨了一下午,当天晚上你爸就给我托梦了,他说让我放心,他去你身边看过了,你很好。”
“你爸握着我的手和我说,我把我们的儿子培养的很好。我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个没有良心的,早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扔下了。”
“你爸和我哭,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眼泪,他说对不起我们母子,让我们吃苦了。我们俩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他临走前和我说,以后他一定来接我,我说行。”
“刚才我又梦到你爸了,他说他已经把新家布置好了,就等着我过去了,他说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过去就等着享福了。”
说到此,王大娘摸了把自家儿子的头顶,“我要去找你爸过好日子了,儿啊,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华文栋哭着摇头。
王大娘毫无血色的脸上绽放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她两只手,分别握着苏烟和华文栋。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他们的手。
随着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鸣叫声,王大娘的一生便落下了帷幕。
王大娘这一辈子太苦了,几乎所有的苦难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少年丧父丧母,青年丧夫,她独自一人将唯一的孩子拉扯大,如今刚刚要享福了,她却离开了。
苏烟忽然觉得什么人生、什么命运,都不过是个笑话。
王大娘的葬礼定在了三天后,华文栋没有通知亲戚们,他和苏烟以及傅砚舟为王大娘举办了一场简单而风光的葬礼。
王大娘的坟墓在她播种了一辈子的黄土地里。
苏烟和华文栋在王大娘的坟墓前,各自亲手种下一棵松柏树。
那小小的黄土坟,映照在苏烟漆黑的眸子中。
仿佛一瞬间,苏烟被抛弃在这荒诞的世间,她前半生所有的爱与恨都被埋入了地下。
苏烟走出灵堂,傅砚舟身着黑色套装,撑着一把伞在门口等她,践踏出来,男人迈着长腿,径直朝她走来。
苏烟的视线与感官同时变得模糊,大脑中的筋脉被撕扯的难受,她摇摇头试图将压在大脑中的石头扔出去。
在所有感官消失之前,苏烟只听到傅砚舟焦急的大喊声。
“烟。”
而后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再然后,她来到一处暗无天日的地方,黑漆漆一片,她看不清,也听不到,像是被困在一个密封盒子中。
……
苏烟躺在病床上,面容舒展,苍白,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她白皙的胳膊上,被扎满了针。
头发花白的老先嘱咐徒弟照看好病人,他示意傅砚舟出去说。
“林伯伯,怎么样?”
傅砚舟嗓音已经沙哑。
林先黎叹了口气,“这位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病成这样啊?我已经为她针灸,暂时先将心脉稳住了。她长期情志郁结导致肝郁化火,痰瘀互结,久病耗伤了气血,没有及时得到有效的治疗,已经蔓延到五脏肺腑了,她现在五脏俱伤,元气大虚。”
傅砚舟眉头皱的愈发深刻。
“她接连受到剧烈刺激,导致心阳暴脱,肝风内动,才会出现昏厥的情况,我们中医称为脱症。”
傅砚舟嘴唇启了又启,酸涩蔓延在喉间,他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
林先黎见状,拍了拍傅砚舟的肩膀,“你放心,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大概今天晚上她就能醒过来,你注意观察安抚她的情绪,家里尖锐的东西都先收一收,她现在心绪还不稳。”
“从今天起,我每天亲自过来给她针灸,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她的心绪能逐渐恢复到一个平稳的状态。”
傅砚舟紧张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缓解,他松了一口气。
“你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后续治疗的过程会很漫长,她这是心病,需要慢慢调,慢慢养。”
林先黎说。
傅砚舟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谢谢林伯伯,我爱人就拜托您了。”
林先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徒弟离开了病房。
傅砚舟失魂落魄地坐在窗前,他动作小心地将苏烟的手握在掌心中,他的指尖摩挲着苏烟的骨骼。
幽深的眸子映照出病床上,单薄又孤寂的身影。
傅砚舟眼尾早已染上了红晕。
他弓着腰,垂着头,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
他将脸埋在苏烟掌心。
宁静的病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一阵悲痛欲绝的哽咽声在病房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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