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小檀，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魏祺轩端着一盘烤串坐在了沈檀旁边。
　　不远处的篝火烧得十分旺盛，周敬之挺拔的背影因为篝火的原因没有埋没在深深的黑夜，与月辉相得益彰，清冷、温和。
　　“舅舅，我快要被呛死了。”韩桀熙从烧烤的炉火旁溜了出来，脸上、手上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灰，十分狼狈、滑稽。
　　周敬之扔给他一包纸：“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收拾收拾。”
　　韩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自己有错在先就只能破了这个界限忍了下来，他偷偷瞄了一眼周敬之，他就赶紧回头了。
　　因为当你想要窥探别人的时候，别人其实早早得盯着你。
　　他很想念以前的舅舅，现在的周敬之已经面目全非，只有因为他的羞愤牵连到自己的。
　　“那么大的人了，就知道吃，你看看人家还知道帮着烧着篝火呢。”不远处有家长指着自己的孩子笑骂着。
　　这位家长喊了一声结束了，之后又有许多目光看了过来，其中不乏有自己在学校一起叱咤风云的小兄弟，现在的韩桀熙系着围裙，头顶鸟窝，肤色不均，他更加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原来负面情绪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只会定时定点转移。
　　“舅舅！”韩桀熙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叫了一声。
　　周敬之微微皱起眉头念着他是自己的亲外甥选择放了他：“去吃东西吧。”
　　“谢谢，舅舅。”韩桀熙极力忍住让自己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奴性，他差点就跪下说出，谢陛下，小的跪安了。
　　韩桀熙窜出一两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什么牵制住了，回头一看是周敬之的手，拎着他围裙的带子，周敬之一只手提着他，一只手拎着串在火上翻烤。
　　“你好像很喜欢围裙，要不你一直带着吧。”周敬之松开韩桀熙之后，就目不斜视地关注自己的另一只手，肉香四溢，看见一道熟悉的色彩闪过，掉落在自己旁边，他眉头不由自主地又皱了起来，他拎起围裙再次叫住韩桀熙，看见他朦胧且恐惧的眼神，他将手上的肉串递了过去，“吃完记得收拾自己，不要给我丢人听到了吗？”
　　韩桀熙呆在原地深刻反思自己不敢动，周敬之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实现家暴，在韩桀熙的屁股上补了一脚：“沈老师都去练习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吗？你能当柴烧吗？”
　　“去，我马上就去。”得到周敬之的大赦，韩桀熙带着口粮就窜了出去，吃得矜持而优雅，在速度的同时也是满分的餐桌礼仪与形象。
　　周敬之把所有都看在眼里，拎起手机就是拍了一张发送给周雅兮，三秒之后就是属于对方的信息轰炸时间，他快速地浏览过去无一不是和韩桀熙有关。
　　前一秒谈订单，后一秒谈儿子，有时候连他都会佩服周雅兮，那么短的时间竟然可以有那么多的词汇去形容同一事情而且还不会发错对象。
　　“还有没有了？”魏祺轩将椅子让给了韩桀熙走到周敬之的身边消食。
　　周敬之摇摇头，然后拎出一把肉：“现成的没有，但是你可以自己烤。”
　　“不，我吃了之后会影响着美好的夜晚。”魏祺轩没有放过旁边小烤架上的锡纸，他用竹签戳了戳，“能吃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周敬之用夹子夹出一份放在餐盘上，“这是实话，我之前没有做过，只是第一次尝试，我需要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
　　魏祺轩嘴上指责对方的不负责任，但是行动很直接，就算锡纸有些烫手他也坚持不懈地与之斗争，几秒之后锡纸茄子呈现出来，金色的蒜蓉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茄肉软烂与蒜蓉充分融合，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去尝试，魏祺轩也不例外。
　　“能吃，还行。”魏祺轩给出评价之后就又得到了一份，剩下的被周敬之一起放在餐盘里带给沈檀，“我去找檀宝了，你还去吗？”
　　“她有你了，我还是去看看自己的学生吧，省得惹人嫌。”魏祺轩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食物，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去找学生的心思。
　　“魏老师，快到我们了，你怎么还在吃啊！”一个男生拉着魏祺轩的手腕就走了，而魏祺轩本人也习以为常，一只手攥在学生手里，另一只手拿着食物，嘴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辩解道，“我本来就打算吃完就去找你们，结果你就过来了。”
　　那个男生扶了扶眼镜：“魏老师，请你记住你老师的身份，别忘了教书育人的本和根。”
　　“我一向尊师重道，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欺师灭祖。”魏祺轩嘴里嫌弃但是身体还是主动跟了上去，“叶明修，请你记住自己班长的职责，是帮助老师管理班级，而不是替班级管理老师。”
　　两人一点一点走远了，周敬之目送着两人离开，回头的时候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沈檀，身体不由自主地给出反应将锡纸茄子递了过去，“烫，小心点。”
　　“小桀，去和同学聊一会儿，我就趁机过来偷个闲。”今天一整天沈檀都把大多数的时间给了自己的学生，忽视了周敬之，这会儿特地过来补偿一下，希望来的及，“问道真好，你在我身边坐坐嘛。”
　　周敬之拒绝不了她的请求挨着她坐下了：“你不用过来的，本身我就打算去找你的。”
　　“我觉得自己主动送上你会高兴的。”沈檀因为茄子烫吹了吹，满足地眯着眼睛，“不错。”
　　“都准备好了？”周敬之逆着光偷偷擦去她嘴角沾着的蒜泥。
　　沈檀没有管他的动作继续吃着，嘴里因为有东西没有马上说话：“都挺好的，小桀在家下功夫了？”
　　“没有，这孩子估计是天生的。”周敬之没有出卖这小子，手机里其实偷偷藏着陪韩桀熙练歌的照片，KTV包房里昏暗的灯光，他的侧脸很像自己。
　　沈檀点点头：“你不会觉得遗憾吗？这是小桀关于高中最后的记忆了。”
　　“既是结束也是开始，对于我们都是。”周敬之将过去结束，他与韩桀熙都会迎来新的开始，“在未来，我是我，他是他，他的路不能习惯与我重合，他需要独立，他不能做我的影子，这一点，我比他更要习惯。”
　　周敬之最近总有些不习惯，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韩桀熙交流，因为习惯的学习指导模式已经不适用现在的模式，而韩桀熙还会习惯接受自己的建议，他不想干涉韩桀熙太多选择，他不想让自己成为韩桀熙成长的障碍。
　　“你是不是有些执拗？”沈檀问他。
　　周敬之摇摇头：“若是他需要我，我会帮他的，只不过我不想本末倒置。”
　　沈檀似乎想到了什么刚准备开口，她就收到魏祺轩的信息，“好了，我要去了，别忘了带上你的相机。”
　　篝火照应着少年的脸庞，他的眼睛扫过人群，定格在周敬之的身上。
　　“舅舅，陪我再唱一段吧。”
　　沈檀在唱完她的部分之后就渐渐没入人群，前几天韩桀熙就和她说过，周敬之对自己的态度不太对劲，他有时趁自己回家的时候就会收拾自己的东西，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扫地出门，他也不敢去问，只能让她帮忙问个究竟，刚刚周敬之的话通过手机传进韩桀熙的耳朵里，他明白周敬之不讨厌自己就放心了，于是有了这样的设计。
　　最后一程，他唯一一次任性，他要他陪他走完。
　　她拍拍周敬之的肩膀，将话筒递了过去。
　　“你说的，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会继续帮他。”沈檀拿过他怀里的相机，“去吧，你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你，你没有白疼他，若是他不愿意你也勉强不了他。”
　　“舅舅，来吧。”少年笑着挥了挥手。
　　周敬之走了过去搂住韩桀熙：“小桀，这一次是开始也是结束，舅舅祝你未来随心所欲。”
　　在火光之下，夜晚也没有那么孤独。
　　次日的清晨如期而至，魏祺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拎着早饭，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做的，他做不出来。
　　“你带来的是什么？”刚醒来准备早饭的周敬之戳了戳放在桌上的不明物体。
　　“不知道，叶明修弄的，挺好吃的。”魏祺轩语气里隐隐有些骄傲，然后自给自足地又拆了一个，“不许问其他问题，吃就行了。”
　　“我没有什么想法，你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周敬之说道，其实他对不会有什么歧视。
　　魏祺轩竖起手指：“才在一起一周，他还小，我想再等等，所以你不要和小檀说。”
　　“檀宝不知道吗？”周敬之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知道的。
　　“你是觉得我有些胡闹吗？”魏祺轩问他：“我的情况她知道，所以我们互相掩护，但是明修的事情，她不知道。”
　　周敬之点点头：“这是你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今天的行程是去登山，但是选择这座山除了登高的意义以外，还因为这座山上的寺庙很灵，所以这里被高票入选旅游地了。
　　“希望我考上好学校，未来前程似锦。”
　　“希望我能够在大学里找到白首不相离的人。”
　　“希望家人四季平安吧。”
　　……
　　沈檀看着眼前的佛像不由得心生虔诚，慢慢合十双手，在心中默念。
　　无他，为君白首尔。
　　“敬之，你为什么在门口？”难怪沈檀一直没见到他，还以为自己与他正好走岔了，原来他根本没进去。
　　周敬之说道：“因为遇见你之后，我别无他求。”
　　“别无他求？”人的本性是贪婪，知足就显得尤为可贵，周敬之的别无他求与自己有关令她动容。
　　周敬之牵过她的手：“对，只要你在我就别无他求。”
　　“你怎么那么喜欢哄我。”沈檀站在比他高一级的阶梯微微低头看着他，这个视角才能原原本本不受视角影响，清清楚楚看见他的模样。
　　满眼都是自己，满眼都是深情。
　　风吹过树梢，带走思念与心愿，划过两人的肩膀将她的青丝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温柔而缠绵，无间亲密。
　　周敬之拿起一撮扼在腕上看见他脉搏的跳动：“不是哄你，是实实在在的，你能看见的。”
　　皮肤之下的血管因肤色显而易见，仿佛与青丝连成一脉，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埋藏在身体里，扎根在心上。
　　“你有没有到佛祖面前许下寻得佳人的心愿吗？”沈檀想起刚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他的曾经会不会也是如此？
　　周敬之摇摇头：“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值得我这样做。”
　　“以后的事情是说不准的。”沈檀故意偏过头不去看他。
　　周敬之拉着她的手，伏在她的耳边：“不，看见你，我的以后一定是清晰可见。”
　　“别说了，学生都快要出来了。”沈檀敢进缩回手，转过身假装看着寺庙前攒动的人。
　　周敬之也不再有什么反应，静静地陪着她等待。
　　时光曾经那么慢，现在他只想停在当下。
　　“你不用去找小桀吗？”沈檀松开他的手，看着他的视线落在他空空的手上又搭了上去，下一秒就又被攥住了，当她看向他的时候，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刚准备开口说几句又想起他说的那几句，还是算了吧。
　　周敬之看见有学生从里面出来主动松开还没握住几秒的手，一步之后的距离位置刚刚好：“他已经出来了，沈老师。”
　　沈檀顺着他的视线就看见高处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这个背影很熟悉就是韩桀熙。
　　“小桀。”周敬之喊了一声，韩桀熙立刻转身，目光迅速定位了两人的位置，“下来吧。”
　　韩桀熙点点头就消失了。
　　“小狼崽子都被你训成小狗仔了。”沈檀突然怀念起不羁的少年模样，那样的韩桀熙在性格上更接近现在的周敬之，只不过周敬之内敛，韩桀熙张狂。
　　周敬之招招手的时间，小狗仔就出现了。
　　“聊什么呢？”韩桀熙看着两人之间难道有了距离十分好奇，但是想问又不敢问，恋爱期的两人无论惹了谁不快，自己都是要双倍偿还的，“你们看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
　　韩桀熙假模假样的远离二人，尽量隐去自己的存在。
　　“不是小狗仔，其实是个小傻子。”周敬之发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很自然地转身揽住韩桀熙的肩一起看向远方。
　　少年的身量已经与成年人相差无几，周敬之转身将相机交到沈檀的手中，拉着全身紧绷的韩桀熙在这一刻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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