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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峰
惠剑宗,九华峰。
山脚下,几名内门弟子按照惯例在此值守,闲来无聊间,三三两两聊起了这届宗门大选。
“修真无岁月啊,转眼又是五年!”
一年轻灰袍弟子龇着牙,回味刚刚的梵钟声,倚着石阶感慨了起来。他身旁的师兄闻言大笑一声,调侃道:“你小子才入内门几年呐?何时轮到你数日子了?”
灰袍弟子摸了摸鼻子,略微红了脸,他念头一转,把握住机会往前凑了凑,吹捧道:
“王师兄还是莫要取笑我了。师弟瞧着您的修为在我等弟子之中,也算是拔尖的了,往后可要多多提携师弟我等!”
话落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其余两人也纷纷称是。
三名弟子修为皆是练气初期,是五年前同一批通过外门试炼后分配到九华峰的,每日除了山脚值守和自身修炼之外,未有其他建树。
他们眼看着其他峰的同门,不是今日下山除妖,就是随着亲传弟子来往各大城池,心头只觉得威风不已。
“提携?”被唤作王师兄的中年修士闻言嘴角一勾,笑意不明,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腿晃了晃脚尖,懒散道:“诸位师弟们呐,还是自求多福吧。”
“……咱们峰主是地位不一般,连掌门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但今时不同往日啊!”王师兄仗着资历深,张口少了些束缚。
三人对视一眼,只觉得王师兄话里有话,围着他好话不要钱的说,央求着他多吐露几句。
王师兄眯着眼,被三人恭维得身心舒畅,清了清嗓子,他道:“……也别说师兄我小气,瞧你们还算懂事,那我就多说两句提点你们吧。”
“是是是,弟子们定然时刻警记师兄教诲!”
三人附耳靠近,可还未等王师兄开口,一道挺拔的身影骤然闪现在石阶前!
来人衣袍翻飞,一身威压倾泻而下,吓得四人顿时手忙脚乱纷纷跳起,下意识想召出武器防御,但手里的佩剑却如何也不听使唤!
几人急得满头大汗,两股颤颤,连鼓起勇气多看一眼都不敢。
此人竟然连宗门大阵都拦不住吗?那是何等的修为啊!?
三名灰袍弟子更是心头哀泣——吾命休矣!
可来人连眼神都不曾给他们半分,无视山下的高阶防御阵法,眨眼便穿了进去,再无踪迹。
灰袍弟子白着脸,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袖箭,刚想释放出宗门敌袭的信号,却被王师兄急急拦下。
他低声吼道:“你作甚!不想活了吗?快些收起来!”
灰袍弟子却固执地抽回手,满眼的谴责,头一次反驳了他道:“王师兄莫非是怕了那人?我等虽是低阶弟子,可也是倚仗着宗门的!”
此刻宗门有难,哪有弟子隐瞒不报,独自逃命的道理?
王师兄气急,一巴掌拍在了灰袍弟子的脸上,不由分说地夺过了他的袖箭,另外两名弟子想要上前帮忙,但都被他呵退。
他指着三人骂道:“你们瞎眼了吗?那人腰间的令牌难道不认识吗?他可上面那位的嫡传弟子!”
话落甩袖离去,嫌弃他们差点惹事,徒留三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个白发老者竟是剑尊嫡传弟子!?
惠蕴归心似箭,安顿好宋惜二人后,无视宗门内的数道防御法阵,径直冲向了九华山顶。
可临到了洞府前,他又立马刹住脚步。
惠蕴原地驻足片刻,低头理了理袖子和衣摆,胸腔内整颗心也好似终于活了过来,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随后他扬起了熟悉的笑容。
九华山与别处不同。
山顶上没有恢弘的殿宇,入眼皆是亭台楼阁、假山回廊,处处透着雅致,都是仿照着山下普通人家所建,整座山峰上常年只有惠蕴师徒二人相伴。
惠蕴抬手,轻轻推开了半人高的木门,大跨步穿过游廊,匆匆瞥一眼池子里戏水的游鱼,他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寻去。
“……师尊。”
惠蕴立在门前,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抚上阔别已久的房门,垂首低低唤道。
“师尊,我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潜藏了他无尽的思念。
一墙之隔的屋内,寂静无声,好似主人早已离去多时。
惠蕴嘴角的笑意慢慢落下,眼眸中闪过一丝无措,失去了往日的稳重,像极了少时犯错的模样。
他忍不住又上前一步,额头抵在雕花的门框上,缓缓闭上双眼,轻声诉说着他无尽的思念。
“师尊,我知错了……”
“……别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费了好大的努力才赶回来……”
风过竹梢,吹得枝叶簌簌作响,恍惚间,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叹。
惠蕴猛然睁眼,面露欣喜之色,知道这是师尊原谅他了。
他像个毛头小子般,急不可耐地推开了房门,三两步来到了内室,瞧见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内室的纱帘层层堆叠,随着他的走动漂浮起来,朦胧间可见一窈窕的身影笔直的端坐在案后。
女子衣着素雅,乌发垂在腰际,闭目静坐时,让人无端觉得像个瓷塑的泥人,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一点灵气波动。
惠蕴收紧了呼吸,只敢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了她片刻,只觉整颗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不知疲倦地开口,低声唤道:“师尊。”
惠姚眉头微动,却并未睁眼看他,只道:“你这般成何体统?”
惠蕴见她终于肯开口与他说话,便悄悄往前挪了挪,半跪着仰头,望着对面之人:“师尊真的不想看看弟子吗?”
“可是……弟子已经许久未见到师尊了。”
惠姚耐不住他灼热的视线,亦听出了他话里的祈求之意,于是睁眼向他看来,目光在触及到他满头白发,容颜苍老时,顷刻间拍案而起!
“何人如此大胆!”
惠姚面色骤变,细看那双疲惫的眼底,还藏着难以熄灭的怒火。
这番模样和之前可谓是天差地别,但在惠蕴眼里确是十分的怀念。
师尊有多久没这般为他着急了?
“快随为师去药峰!”惠姚起身,一把拉过惠蕴就要往外走,途中还急急开口追问道:“对了,你可知是谁伤的你?为师自会让掌门替你寻一个公道!”
惠蕴也不挣扎,任由师尊误会后拖着走,他探头好笑地问道:“为何不是师尊去替弟子报仇呢?”
他凑近了些,环住她的手臂,笑嘻嘻道:“那弟子要好好想想了!”
这次他们师徒俩要去“欺负”哪位道友呢?
惠姚推门的手一顿,没有接他的话,步伐却明显加快起来。惠蕴眸光一闪,敏锐地察觉到了师尊的反常。
惠蕴停下脚步,反手一把将她拉回,低头看着她不语。
往日风光无限、睥睨各大宗门的剑尊,竟然能被他如此轻易地拦住了去路。
何其可笑?
他早该察觉到不对的!
惠姚没料到惠蕴反应这么大,躲避不及,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下一秒她便立马拉开了距离,呵斥道:“别闹了!”
“弟子没闹。”
惠蕴紧紧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见。
他抓紧了惠姚的手腕,指尖用力到泛白,灵力自发地顺着筋脉蔓延,畅通无阻,一探便知她体内果真是连一丝灵气也无!
惠姚看着唯一的弟子那通红的眼眶,欲言又止。
她是如何愿意舍得下这一身修为的呢?
她还记得掌门在替她封住筋脉前,也曾问过她道:“你何不再等上一等?好歹让那孩子试试,哪怕是徒劳,也不至于留他日后独自悔恨。”
也对,她的弟子也是个犟的,当初弃了剑道时任谁也劝不回来。
可当体内汹涌的灵气归于平静时,她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只觉得像是挣脱了枷锁,终于做回了她自己,谢家谢姚。
惠姚稍一使力,就轻轻抽出了右手,因常年使剑而略带着薄茧的掌心,轻抚过他的面颊,柔声道:“我们家阿鱼啊,就算是这小老头模样也是好看的。”
惠蕴再次牢牢将惠姚禁锢在怀里,咬着牙质问道:“师尊想瞒我多久?”
若是这次他没能及时赶回来呢?
“……师尊是想要阿鱼愧疚一辈子吗?”
惠姚听着他哽咽的话,迫于无奈,就着两人相拥的尴尬姿势,解释道:
“……我并没有打算瞒你。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便也不需遮掩了,我自知时日不多了,所以请掌门出手替我封住了灵脉。”
惠姚也不想留下遗憾,她自嘲一笑道:“我想把这些时间都留给——”
“我不许——!!”
惠蕴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近乎低吼着,好似发誓一般。
“师尊,不要这样……您相信我好不好……”
惠蕴卑微挽留,哽咽地祈求她,求她不要放弃自己。
惠姚嘴角微弯,下巴搁在惠蕴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我不觉得是浪费。这样也挺好的,我们有多久没这样好好说过话了?”
“师尊,等我……”
惠蕴埋头,低声许诺。
惠姚拍背的手一顿,没再狠心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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