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与剑

　　“当真？”阮青惊喜交加，想要立即起身，可只是抬头，确认周惊故没有骗他。

　　周惊故一脸认真地点头，“师父说要见你。”

　　阮青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师父交代昆仑近况了。

　　林恣容坐在那里，听见了这个好消息，没有一点动静。

　　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不仅是没有听见，眼睛也不好使，见阮青突然出去，也没有一点反应。

　　她仿佛成了一尊不喜不悲的雕像。

　　周惊故认出了林恣容，他缓缓直起身，声音里透露着不理解，“小师姐，你不去看望师父吗？”

　　林恣容听见了他的话后，缓缓回头。

　　她眼睛一片血红，笑容诡异，“周惊故，你在叫谁？”

　　“小师姐，你、你的眼睛！”周惊故被吓得跌倒在地，他指着林恣容的眼睛，惊恐道。

　　血红和潮水似的，瞬间退散。

　　林恣容收敛笑容，身体也转了过来，她不解地看着周惊故，“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周惊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脸上冒出了冷汗，“小师姐，你的眼睛，刚刚变红了。”

　　拜入昆仑剑宗几年了，他当然知道眼睛变红的意思。

　　林恣容顺手把放在桌上的镜子拿到眼前，她仔细地打量着眼睛，没看出一点儿异常。

　　她把镜子往下移了一点，露出了自己的眼睛，“周惊故，不要张口胡说哦。”

　　话落，林恣容把镜子扣到桌上，从容起身，从周惊故旁边走过。

　　周惊故拍着自己的胸脯，无声安慰自己。

　　*

　　“师父！”阮青一进房间，游怀娱和叶辞就懂事地让出位置，让他坐到床边，和王立群面对面聊天。

　　王立群虚弱无比，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他看着阮青想要说什么。

　　可莫名的，嘴巴张开，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他太虚弱了。

　　“师父，昆仑一切如常，你中毒的消息已经封锁，没有传出去。”阮青不愧是王立群的开山大弟子，只需对视一眼，就知道师父想说什么。

　　王立群欣慰眨眼，随后又盯着阮青看。

　　阮青意会，扭头看向游怀娱，问：“你姐姐在哪儿？”

　　游怀娱指了指门外，“姐姐在熬药。”

　　“小师妹和师弟都在书房那边，还没过来。”阮青回头，交代了不在场的几个师妹、师弟的下落。

　　王立群依旧看着阮青。

　　阮青明了，才要开口，游怀乐的声音就出现了。

　　“师尊醒来了？正巧，药也好了。”游怀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踏入门槛。

　　叶辞起身接过碗，朝着游怀乐笑了笑，“我来吧。”

　　王立群这时候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开口说话了，“怀乐，回去休息吧。”

　　游怀乐直接应承下来，只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愿休息的意思，“好，颜师叔说他正头疼解药呢，我去给他打下手。”

　　阮青跟着师父，也劝了游怀乐一句，“身体要紧，师妹可不要熬坏了身子。”

　　对此，游怀乐只是笑了笑。

　　王立群坚持让弟子休息去，“我已经好多了。”

　　游怀乐的脸色苍白得像是脸上覆了一层白面，嘴唇也没有一点儿颜色，俨然是劳累过度的模样。

　　可游怀乐只是颔首，没有应承，轻声道别后就转身往外走了。

　　在踏出房门时，周惊故正好跑了进来。

　　他们擦肩而过，周惊故好悬没有撞到她。

　　出了院子，游怀乐又在一棵大树下见到了林恣容。

　　林恣容好似是专程在那儿等着游怀乐的。

　　“师姐，师尊怎么样了？”林恣容看着游怀乐，言笑晏晏。

　　游怀乐温婉地笑了笑，“一切都好。”

　　林恣容听见之后，点了点头，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师姐把那九曲天莲都给师弟吃了？”

　　游怀乐摇头，“还剩一些茎叶，我把它们制成迷药，给了你大师兄，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听说大师兄那儿有瓶九曲天毒，像是师姐你给的。”

　　*

　　许如微霸占着躺椅，闭着眼，整个人随着椅子摇摇晃晃的。

　　她听见“吱呀——”的开门声，没有睁开眼。

　　“回来了？”她问。

　　林恣容走过去，踢了踢她的脚，“起来。”

　　许如微闭着眼，双手安详地放在自己小腹上，“我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动的。”

　　“死人还会说话？”林恣容问。

　　“呀，你怎么知道死人会说话！”许如微就像是专程等着林恣容说这话似的，闻言立刻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她兴奋地看着林恣容，等着她接茬。

　　但林恣容懒得搭理她，见人起来了就顺滑的坐到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她才不想说话。

　　“你知道吗？我最近领悟了一点……歪门邪道？总之，自创了个咒语，我取名叫亡魂归来。”许如微很是自得，洋洋得意地透露自己这些时日的成就。

　　林恣容不感兴趣，前世许如微自创的咒语数不胜数，能用的却没有几个——

　　她灵力不足以支撑她使用那些咒语，要是强行使用，命或许要丢掉半条。

　　因此，许如微甚至也不知道那些咒语是否能用，只大概知道那些咒语的用途。

　　许如微第一次创制咒语的时候，林恣容兴致勃勃；许如微第一百次说她创制了咒语，林恣容心静如水。

　　“你不信我？”许如微脸上的兴奋慢慢冷却，她疑惑地看向躺在椅子上的人，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林恣容这才掀开眼帘瞥了她一眼，“信。”

　　说着，她又闭上了眼。

　　“可你看着就不信我——不过也是，要是你哪天和我说自创了剑招，我也不会信的。”许如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有什么想见到的人吗？”

　　想见的人？

　　依着许如微的意思，是问她有什么想见到的已经死去的人。

　　可，林恣容想见的那些人，许如微可找不到。

　　比如许如微——那个死了的许如微，早就魂飞魄散，连灰都没能留下的人，她可召唤不过来。

　　“你做不到。”林恣容道。

　　许如微不信，可她又想起来林恣容和她不一样，家里人都健在呢。

　　哪里会有想见到的死人。

　　于是，她说：“或者你胡乱说个人的姓名和她的籍贯，生辰八字也最好有。”

　　林恣容到这个时候才信了许如微三分。

　　这人如此有底气，那么那新咒语估计还真能有些用处。

　　“你随意叫个人给我瞧瞧。”林恣容睁开眼，看着许如微。

　　许如微想了想，从记忆之中扒拉出来了一个人，随即闭上眼，口中默念晦涩难懂的咒语。

　　没一会儿，不知从哪处飘来一□□，林恣容以为是言灵起了作用，期待了一会儿，最后也没等来亡灵。

　　许如微尴尬地睁开眼，安抚对她投来疑惑目光的林恣容，并做出保证，“你放心，我等会儿一定能召唤来。”

　　于是，林恣容耐心等了一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终于等来了许如微口中的亡灵。

　　“咦，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忽然，空中出现了一道陌生的女声，林恣容的背绷直，她扫视四周，没见着人影，几乎是本能地施展了现身决。

　　许如微被林恣容弄得紧张兮兮的，以为有外敌入侵。

　　可等了一会儿，她招来的亡魂都要飘走了，也没见到林恣容揪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

　　“这是在做什么？现身决？在找我吗？”亡魂好奇地飘到林恣容眼前。

　　林恣容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她。

　　许如微也好奇的盯着林恣容，等着她回答亡魂的问题。

　　林恣容这个时候才明了，是许如微招来了亡魂。

　　“你成功了？”她问，语气里的不可置信都要溢出来了。

　　很快，她又冷静下来，眼里的情绪竟让许如微一时无法看透。

　　许如微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着重强调了某两个字，“当然！她现在就在你眼前晃悠呢。”

　　许如微是看得见亡魂的，因此她以为林恣容也看得见。

　　“我看不见。”林恣容理直气壮道。

　　“不该呀……”按照许如微的设想，林恣容应该是能看见亡魂的，怎么会看不见呢？

　　亡魂听了她们的对话才明白，是这两个小家伙把自己招来的——她死了上千年了，没有路子去投胎，只能在世间飘荡。

　　若不是生前修为高深，做了许多好事，她早就消散了，哪里还能飘来飘去。

　　“你招来的人，不介绍一下？”林恣容放松下来，脊背再次接触到木头靠背上。

　　许如微幽幽叹气，原本她是想给林恣容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她见不到人。

　　白浪费脑子了。

　　不过，她还是走到亡灵的身边，也就是林恣容的前侧方位，指着一团空气，道：“欧阳，你知道的。”

　　欧阳？

　　“当真？”林恣容双眼一亮，眼睛盯着空气，脸却是面对着许如微。

　　许如微骄傲点头，“当然！”

　　欧阳，可不是一般人物，她可是昆仑剑宗的祖师爷之一，自创了如今所有昆仑弟子都必须修习的《入门剑招》。

　　她的雕像如今还在昆仑大殿殿前矗立着，每逢大比、考核，弟子们都要去拜见一下祖师爷，期望老祖能保佑自己。

　　林恣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欧阳居然能被许如微这人召唤过来？

　　林恣容觉得不可思议。

　　“你什么眼神？”许如微炸毛。

　　藏书阁里有欧阳的出生年月日，这不是什么秘密，许如微甚至不需要去藏书阁，去山下的书肆，也能找到有关欧阳的传记。

　　“你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林恣容顺毛哄。

　　欧阳左右看了看，凑到许如微眼前，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她在人间飘荡多年，作为人的记忆已经失了大半，如今也就还记得自己似乎是个剑修，家在昆仑。

　　话才出口，欧阳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这人都能把她找过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你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许如微把她招来，一半是为了林恣容，另外嘛……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她补灵丹都吃空了一瓶，却连一个亡灵都没招过来，自觉面子没了，就随意想着自己知道的生辰姓名的已故去的人。

　　原本她也没敢想自己能把欧阳招过来的，但，可能就是运气好吧，亡魂被她找来了。

　　许如微指向林恣容，张口胡说，“前辈，这人也是个剑修，但剑使得一塌糊涂，特地招您来赐教。”

　　林恣容在许如微说出欧阳的姓名时就站了起来，她看着欧阳站着的方向，煞有其事地点头，顺着许如微的话说着，“是矣，我连剑都拿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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