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御史大人不能成为妻子

作者:干饭教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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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樊城的夜晚从没有这样热闹过。

      熙熙攘攘的街上人头攒动,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奔走相告——

      “御史大人开仓放粮了——”

      城内四角八方都设立了粥棚,史明这些年搜刮来的珍品不少,干货窖藏,山珍海味,随着林长亭的一声令下都发放到了百姓手中。

      “我们也去排队领一碗吧?闻起来好香啊。”苏玉漱捧着碗,眼睛比满天的繁星还要明亮。

      “你……会不会怨我?”

      “嗯?为什么?”苏玉漱不明白林长亭怎么会没头没脑地来上这么一句,“你不吃吗?你不饿吗?”

      远处的灯火好像映不到他的心里。他的眼睛垂得很低:“是你先提议的,可是大家现在都在喊我的名字。你会不会觉得……我抢了你的功劳?”

      “是谁的功劳很重要吗?”她的语气很轻,“倘若这碗热粥能暖过今夜的风,功劳又何分你我?我不在乎这些虚名,更何况……如果这个好名声能落在你身上,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是你带着亲兵拿下了叛贼,是你连夜查案还受了伤。把赃物分给百姓也是有风险的,如果有人要追究的话责任还是在你身上。林长亭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饿傻了?你……”

      苏玉漱捧着碗抬起头,她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她不忍打破这一瞬间。

      街上的灯盏把光摇得细碎,一轮满月安静藏在夜里。林长亭笑着站在热闹的街口,可身边一切喧闹都与他无关。他眼底化不开的阴郁消弥殆尽,哪怕只有这一刻也好,苏玉漱希望他是真的开心。

      原来他能笑得这样好看。

      在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悄悄红了脸。

      微凉的风把暧昧调成蜜,黏得二人挣脱不开。林长亭看着少女倔强抿起的嘴唇,心底仿佛都被浇上了一层糖浆。她头上小小的玉钗晃得他心痒痒,早开的桂花不知何时飘落于她的鬓边,看着这一朵金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的秀发——

      滑滑的,刚摸上去有点冰凉,随后手心便传来一丝体温。

      这就是女孩子的头发吗。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她仿佛能感受到他手掌的粗砺与温厚,是和哥哥的抚摸完全不同的感受。

      两人目光相接,电光石火间却寂寂无言。

      街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拿出了美食与街坊共享。孩子们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边跑过,许是个子太矮,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竟一头撞进了苏玉漱的怀里。

      “撞疼你了吗?”苏玉漱非但不恼,反而和蔼地蹲下身子,“受伤了吗?”

      小女孩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对玩闹的渴望。

      “去吧,跑慢点,当心摔着。”她在孩童的背后轻轻一推,小女孩儿立马咯咯笑着跑开。苏玉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我小时候要是敢这么跑,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林长亭刚刚慌忙撤下的手掌上还残存着她的体温,甚至他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儿。恍惚之间,他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时间不等人,远处传来的食物的香气勾得忙了一整天的苏玉漱饥肠辘辘。她抬起头捧起碗:

      “林长亭,我饿了。”

      他第一次任性地希望自己不要从梦中醒过来,哪怕能多沉溺一刻都好。他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

      林长亭心甘情愿。

      “走吧,我们去排队。”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我也有些饿了。”

      “走!”

      苏玉漱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两人如同孩童一般肆意地奔跑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就连耳畔走过的风都沾染上了人间的温度。纵使乱世,纵然喧闹,此刻二人心中的宁静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侵蚀的。

      刚到手的粥还温热,两人像捧着宝贝一样小心找了个无人的青石长凳。这粥虽然寡淡,可周围百姓的笑脸就是她最好的下酒菜。一种朦胧的正义感正从这碗白粥里悄然生长,或许她到樊城只是为解苏家之困,可这万民同乐的场景却令她胸口有些发烫。

      “我若是当得了呢!”

      她回想起自己昔日的豪言壮语,如果说当时她只是为和父亲掰一掰手腕,逞一逞威风,那现在她则是真真正正地直面自己的野心。

      或许她真的能正这腐朽之风,登那朝堂之高,令百姓安乐,还天下太平呢?

      “林长亭。”

      “嗯?”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史明该吐的已经吐得差不多了,我需要再看一看你这边的案供再做定夺。但大体上是要拿人犯物证回京城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料想中的分别令他胸口憋闷,“你呢?”

      “我不知道。”苏玉淑笑得坦然,“说实话,我不知道。如果回去,父亲大约还是要为我议亲寻姻的。若是不回……我也无处可去。只是眼下我必须回师城拿到小六子的房契,这样才能换来他的册子。至于后面的事……且再看看吧。”

      她变了。

      她依然会为美食雀跃,却学会了在甜蜜中品尝世事的涩。那些曾让她横冲直撞的锐气,正在淬炼成可割开黑暗的薄刃,就像是北地炼钢的最后一道工序——冰水淬火。

      她不是当初那个风风火火,想了就要去做的苏玉淑了。但她又没变,她还是那样通透灵动。

      不知为何,“议亲”二字落在林长亭的耳朵里分外难听。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道:“私盐一案未了,我也还回一趟师城。此次你立了大功,或许你父亲不会急着把你嫁出去呢?”

      “什么嫁不嫁的,这亲还要看我想不想结呢!”她将碗重重碰上他的,“千岁!”

      白瓷相撞,叮当作响。

      简单一个动作,在林长亭的心里却和海誓山盟一般。繁星愈渐明亮,他的心思仿佛也明朗起来。他这半生未曾真为自己图谋过什么,总是不得已,总是隐忍和低头。

      但他已有所求。

      “林兄——玉淑——”

      二人相视一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苏玉淑用力招了招手,经此一遭她和兄长的龃龉早已消解了不少,如今苏家仍未彻底脱困,她对这个一向宽厚温良的哥哥竟生出几分依赖。

      “我就知道你吃这么点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苏玉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肯定喜欢。”

      东西到她手中的时候还发着烫,也不知道他揣在胸口揣了多久。苏玉淑的眼眶有些湿润,酸涩一路从喉咙攀附上来,噎得她说不出话。

      “怎么了?”苏玉鸿赶忙蹲下身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不想吃糖饼?还是手上又疼了?你想要什么你和哥哥说,我肯定给你弄来!”

      “哥……”感谢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哭腔,“哥!”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砸落,几日以来积累的委屈和愤懑都化作泪水。她只是扑进哥哥的怀里哭泣,压在她胸口的数字让她喘不上气,她的强装欢笑在这个将她从小宠到大的男人面前毫无作用。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哥哥的怀抱就是她能卸下一切的港湾。

      苏玉鸿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和儿时一样。妹妹总是被父亲训斥,那副打不怕骂不软的模样没少让她吃亏。只是长辈一走,她就会默默抹泪,却一声不吭。

      这丫头,有什么事儿都憋着不说,从小倔到大。

      她突然的哭泣杀了林长亭一个措手不及。他还从未见过苏玉淑这副样子,她的啜泣一声弱过一生,可在他心里却一下赛过一下的疼。

      还未等他出手,苏玉鸿已然细心帮妹妹擦去泪水:“玉淑,天塌下来有哥哥,不怕的,啊。有什么事情和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

      “是不是那王姨娘和刘掌柜给你气受了?我明天就扒了他们的皮,给你出口恶气可好?”林长亭有样学样地放低了声音,“你……你不要哭了。”

      苏玉淑狠狠蹭了一把脸,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哭泣了。她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她突然别过了脸,僵着身子一句话都没说,

      林长亭有些着急:“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

      苏玉鸿却摆摆手。

      他笑着递过糖饼,轻柔地将她的身子掰正:“小时候都不害羞,现在还害羞了呀。哥哥都知道,私盐案咱家牵涉过深,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妹妹才不会哭呢,是不是?我家小玉淑就是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有吃好睡好,又想绿萝了对吧?你放心,这儿没别人看见,哥哥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谁,谁说的。”苏玉淑抽抽搭搭地瘪着嘴,“那叶英叶荣,谁知道他们在哪儿偷看……”

      林长亭立刻摆手,轻不可闻的风声过后再无动静。

      “噗。”

      自嘲也好,被逗笑也罢,她总归是笑了。

      林长亭的心稍稍下一些:“你告诉我,为什么哭?”

      “今天刘掌柜招了……他说从东流盐场出去的私盐共有六百七十二石。”

      此话一出,整个樊城的声音似乎都被吞没了。苏玉鸿不自觉地捏碎了手中的糖饼,他曾与林长亭在路上估算过数量,那时候两人认为私盐量绝不会超过四百石。

      苏玉鸿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没事,哥哥想办法。”

      可是他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此事我们务必要从长计议。”林长亭握紧了拳头,“我叫人去改口供,这刘掌柜是留不得了。史明那里我都没有得到确切的数字,看来他也不过是贩盐的一个棋子罢了。这样多的盐……只怕东梁是要变天……”

      “林长亭。”苏玉淑泪眼婆娑地开口,“你现在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们?我一定要想办法救苏家,我不能牵连我的父母兄长,算我求你了。”

      他心口一软,仰天去望那高悬的满月。一缕夹杂着草木香的晚风拂过,不知怎的,林长亭的耳畔突然响起了母亲的叮嘱:“长亭,人活一世不是靠单打独斗的。你要学着相信别人,与人交心,方能见彼此真情。”

      他长叹一声,嘴角挂上一丝苦笑:“这私盐一案还真是烫手的山芋。我的人头……早就和你们绑在了一起。”

      顾不上苏家兄妹的震惊,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侍御史林长亭。一年前,朝中便有私盐之说,只是没有证据,难以追查。直到半年之前,御史台抓住一笔来路不明的军费,只是还没等追到底,负责此案的御史中丞就死在了京城的宅子里。

      被发现的时候,他的尸体悬于梁上,只因一家老小无虞便以自尽结案。军费来源本就难查,时间拖久了更是希望渺茫。朝中大员于京中被灭口,这是何等狂妄?更离奇的是,当今圣上居然放弃追查,就此罢休。”

      “然后呢?”苏玉淑壮着胆子追问。

      “我主张严查,军费之事怎可轻轻放过?我时任审刑院同知审刑院事,在上书后的第三天就被调任到御史台,这一招明升暗降直接将我推到了台前,军费案就这么交到了我的手里。”

      “再后来呢?”

      “我的线人拿住了京城里来路不明的私盐,经排查后大约能断定来自于师城一带。我这才带队出京,就和那早亡的御史中丞一样,一路上我没少遇到暗杀刺客。

      便是到了师城,我的调查仍然阻力不小,想来是上面的人不愿让真相水落石出,直到遇到了你们。今天这数字与我之前的料想出入不小,要想把苏家完完整整地摘出来,只怕要费上一些功夫。”

      “你一个侍御史……为何会有亲兵?”她的眼睛虽还有些红肿,可往日里那自信的光又重新占据领地,“你当真没骗我?”

      “关于我的亲兵……我可以保证我绝无谋反之心,其余暂时无可奉告。我没有骗你,其他的问题你大可以问,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几岁入仕?”

      “二十岁中了一甲进士,任史馆正字。”

      “那还真是年轻有为……”苏玉淑内心小小地赞佩了一下,“那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林长亭被她的好奇逗得轻松几分:“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

      “若是有机会,我可以把你引荐给我师父,看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要你这个顽劣的弟子。”

      “还是等正事结束吧。”她现在可没这个心情。苏玉淑看了看哥哥,刚哭鼻子的举措还令她耿耿于怀,“其实……我有一计能解苏家困境,只是需要林大人配合。”

      林长亭虽未和盘托出,可也算是彼此交了底,她绝不能让她的阵营受到任何的威胁。月光下的少女脸颊泛红却目光坚毅,她身上带着一种不惜鱼死网破的果决,她从未坚定地想要保护过谁,但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愿意一听。”

      灯火之下,他们的心跳编织成了最牢固的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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