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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灭
幻神山，幻神殿。
这里与纪瑶先前所见的富丽堂皇大不相同了，整座城堡都被藤蔓纠缠封锁起来，形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守卫都不见了，门户大开。
纪瑶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小心翼翼避开地上四处杂乱的藤蔓，这里没有争妍斗艳的鲜花盛放，有的，只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死寂。
“漓……”纪瑶听到男子的低声呼唤，稍微定下神后，这才看到王座之上，原来还坐着一个人。
清夜！
曾经辉煌的隐世之主如今被束缚在他的王座上，枯藤爬满全身，并且在不断汲取着他的神力和生命力。
清夜睁开眼，一眼被扶澜的那袭红衣刺痛，他幡然醒悟道：“你从上次来到隐世便不安好心，早就在幻神殿附近撒下了魔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陷阱！”
清夜自以为运筹帷幄，在他行动之后，疯长起来的藤蔓杀光了宫殿里的仆从，连同外出的亲信都没了消息，清夜便敢断定，这其中一定有扶澜的手笔。
自他来到隐世的那刻起，所过之处，皆是他的算计。
“哦，被发现了。”虽是这么说的，扶澜却丝毫不曾惊慌，只是以上位者的姿态挑衅道：“如今局势，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纪瑶跟随在其后，隔着他与清夜目光对视，她冲着清夜眨眨眼后，乖觉地站在二人旁侧，打算随机应变。
若是扶澜打算杀了清夜……
“弑神是重罪，我不会亲手杀你。”扶澜弯下腰去，触碰到清夜的地方都泛上了妖艳粉色，好像植入了花的种子。
“不过以死神之躯种植出来的花，也该十分美艳吧。”他离开了清夜身边。
纪瑶不动声色凑了过去，目睹着他两个眼睛里都要长出花苞一般，出现水晶般的裂痕。
“漓在……云浮城……”纪瑶看着清夜的眼睛，他的声音却直达心底。“找到他……告诉他，唯有……可救……”
云浮城？那是何处？
“夫人。”扶澜的声音打断纪瑶的思绪，她陡然一个激灵，却听不到清夜的声音了。
“夫人，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扶澜依靠在延伸出来的藤蔓上，身后是花间万景，俯瞰众生。
有风拂过，扬起银白色的发丝，拂过他的狭长眉眼。
当时扶澜问她，“夫人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要将你留在身边？”
纪瑶答：“当今乱世，难为你惦记着我，想来我还有利用价值。而我，除了这一身骨血，便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夫人很聪慧，不过……可惜都猜错了。”扶澜语气陡然转折，嗤笑一声，“夫人着实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了我。我若想得到这天下，何需倚仗一个女人的力量？”
这话说的有些无理，纪瑶却知道自己只能忍下。“那是为了什么？”
“自是夫人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容。”扶澜的手抚摸上纪瑶的脸，满面扑来花香馥郁，“这是一张连神明都为之倾覆的脸，我便要得到。”
话外之意，他将纪瑶纳入身边，只是为了刺激绯漓。
“呵……”原来她在扶澜眼中，只是个玩物罢了。
“夫人，为何要笑？”扶澜危险地眯起眼睛。
纪瑶不答反问：“若非是这层缘由，我便只能是死了？”
“倒也不会。”扶澜轻笑道：“夫人长的这般美艳，自然是作为花肥，炼制养颜丹药了。”
“……这有区别么？”纪瑶心底恶寒，暗骂了一句“疯子”。
以前她时常觉得祁汜喜怒无常，不好相与，如今看来，扶澜比祁汜更加可怕些了。
“绯漓为人天真，也不与人结怨，你当真只是为了报复他？”纪瑶忍了又忍，还是追问了一句。
“不然呢？”扶澜这一反问，纪瑶哑口无言。
纪瑶默然在他身边并肩而行，垂眸望着地下如同尘埃般的城池古镇，那些都是隐世的百姓所居之地，如今四处起了腥风血雨。
沿着幻神殿的长梯下来，回望一眼，这座宫殿已经被藤蔓包裹起来，不得进也不得出了。
纪瑶未免有些担忧，不知清夜独自在里面，还能撑到几时。
虽然无功无过，他们之间也无交集，纪瑶总是不希望有无辜之人受伤死去的。
“夫人，清夜方才和你说了悄悄话，你该知道绯漓在何处吧？”扶澜扭过头，往下看了纪瑶一眼，轻飘飘地问。
纪瑶脚步一顿，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道：“什么？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啊。”
深灰色瞳眸笑着看着纪瑶，半晌后，方才移开。
扶澜突然把纪瑶丢在原地，独自离开了。
这是瞒过去了？还是没有？
“突然离去……他是发现了什么吗？还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纪瑶咬咬牙，加快脚步，往阶梯下面走去。
现在的隐世已非良所，尽快脱身才是良策。
眺望过去，依稀可以看到行宫的方向，她记得那里伫立着酒旗招风，倒是现成的指向标。
她走了几步，便撒腿跑起来。
她发现，这里的白衣影者在隐世之主被囚禁后，身体都出现了破碎与崩溃的趋势。
她们的躯体本就依靠清夜的神力维持，如今便是溃散犹如一地散沙，纪瑶一路上所见的，要么抱头鼠窜，撞成一团，要么颓然坐在原地上等死，要么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逃跑的过程中灰飞烟灭。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不少建筑物开始坍塌。
隐世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纪瑶姑娘。”一声温柔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蓦然回首，只听那个白衣影者又唤了一句：“前面的，可是纪瑶姑娘？”
如今所有的白衣影者都在四处逃窜，唯独有眼前这个立在乱世中，气度得体，不慌不乱，举着那杆子宫灯。
纪瑶从她临危不惧的气质上认出了她：“七号！”
同时她又感到好奇，“别的人都慌不择路，你怎么不跑？”
“那是徒然无用的。”七号语气平静，道：“在成为白衣影者的那刻起，我便设想过，自己或许会死在某次引路途中。或早或晚，早已经无所谓啦。不过，能在灰飞烟灭之前，见到纪瑶姑娘的最后一面，真好啊。”
这话听得纪瑶心头哽咽，升起无力又无助感，她本想安慰些什么，最终一言不发。
“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七号突然想起了什么，“姑娘是在找行宫所在吧，我这里有捷径，跟我走吧。”
她重新将那法器铺在地面上，邀请纪瑶上去。
盛情难却，纪瑶恰好也需要帮助，便不再推辞。
她们飞行的低矮，照着七号的说法，有可能惊扰天上的雷兽，因此务必要小心谨慎。
“拓跋大人平日里会将这些雷兽看管好，今日却不知为何，雷兽已经这般躁动，却依然无人制止……”她说这话时，神情一怔，自顾自地笑了，“瞧我这记性，神明大人已经不再有庇佑我们的力量了，何况这些雷兽呢。”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她扶着额头，“好像掉在一个魔窟里，怎么都逃不出去，每个出口都有恶匪在把守，我被困在里面，被同化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逐渐离尘世更加的远了。
行宫处到了，这里尚且没有坍塌，但也乱成一团，四周没什么人把守了。
“跟我一起走吧，我的一位朋友在上面，或许有办法救你。”纪瑶站在扶梯口，恋恋不舍地道。
她不是没看见，七号的皮肤表层已经开始出现不断扩大的裂缝，金粉散落，她正在慢慢散成飞灰。
“不用了，能见到你真好，纪瑶。”
那一声叹息最终也湮灭在空气里，七号已经到了极致，身体如同破败的瓷娃娃一样，被裂痕挤满了，“砰”的一下子炸开了。
纪瑶的脸上湿漉漉的，有泪痕滑过。
尽管她和七号只不过是几面之缘，七号却次次对她表现出很友好的姿态，仿佛是具有意识的人偶，也是纪瑶在隐世难得的朋友。
其他人都想利用纪瑶，唯独七号次次都是真心协助。
如今她也消失了，连骨灰都不剩。
这时，纪瑶的视线被一闪而过的红光吸引过去，七号刚刚站着的地面上，如今静静躺着一颗红色的珊瑚珠。
纪瑶取出怀里的那一颗，发现这一对珊瑚珠竟是如此相似。
一时之间，心情中有股难言的感觉。
她认出了，地面上的那颗珊瑚珠是属于纪瑶的，而纪瑶手里从慕容影那里得到的，则是纪梦的。
她们本是亲生姊妹，珊瑚珠亦如是。
“姐姐……”纪瑶最终泣不成声，“我早该认出你的，只有你，才会对我这么百般照顾……”
从第一次遇到这个白衣影者，她便觉得对方非同一般，有种若即若离的熟悉感觉，只是一直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要是早知道是你，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这么孤独地再死一次……扶澜，是他害了你，姐姐，我会为你报仇的。”
两颗珊瑚珠都躺在了纪瑶的手掌心，她都脑海里浮现出昔日二人相处的场景，心头愈发酸楚。
眼下情况，也容不得她悲伤。
时间紧急，纪瑶只好擦干净眼泪，往行宫内部奔跑去，眼看那扇门越来越近，纪瑶伸出手去，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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