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食

　　清晨，林宜钗吃着米粥，见儿子满脸倦容下楼，脸色发青，不像是大梦初醒，像是点灯熬油彻夜不眠，问：“你的面色好差，身体不舒服？”

　　“楼上东西哪里来的，妈？”

　　“你舅舅法拍得的，说是给你的贺礼。”

　　陈晏刚刚碰到饭碗，眉间胀痛，啪地放下筷子，揉着头，按捺住不耐：“怪里怪气，不要。”胸中烦恶，一阵阵反胃。

　　林宜钗赶紧握着他的手腕，触手冷汗涔涔，忙问他究竟哪里难受，又吩咐花阿姨换一碗稀粥，加点盐。

　　陈晏缓过来：“我吃不下，待会出去吃。今天约好了。”

　　“病恹恹的，还到外头去？”她心疼地责备，“你要学尾生，不顾自己好坏，也要替对方着想。现在换季，万一是流感，传给旁人不好。”

　　尾生说的是古代一个极为守信的男子，答应和女子见面，候人不至，水位涨高，守在桥上迟迟不走，最后抱柱而亡，留下尾生抱柱的典故。

　　见他迟疑，她又说：“你约了小吴？我和她说。”

　　陈晏这才不情不愿地改变主意，推迟了约会。林宜钗勉强他喝了半碗米汤，听他说不爱吃有味道的，于是亲自掰了半个馒头撕成绺与他吃，中途麻烦花阿姨收拾一楼的小房间。

　　她说：“待会儿你不要上楼了，我看你脚都软了，真怕一不留神摔下来。一楼向阳，外头阳光照进来，你看着也宽心。反正是你读书时的房间，也没什么人呆过。”

　　他甚是满意，待要和妈妈讲昨日去医院探望金阿姨，又赶紧止住，生怕听者有意，怪罪茱萸，这下没话说了，想起一事，要起身又坐下：“妈，我确实觉得那床不好，家里收着这个大件，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林宜钗怜惜他抱恙，顺着他的意思宽慰：“知道了，改天我请人送去你外公那里收着。”
　　他站起来，去小房间休养。林宜钗送进去一件外套，撩开窗帘透气。

　　陈晏百无聊赖看着庭院里长青的盆栽，环顾四周，都是他读中学的教材和各色证书奖杯，连被褥也是旧年的。书柜里上上下下几张照片，或是独照，或是合影，最近的痕迹已经是高三在未名湖留下的。一上大学，他嫌房间小，搬到了楼上住。

　　他自言自语：“唉，像是高中毕业就死了。”说完，又觉得不吉利，转念一想，不知道茱萸那时是何种光景，平日忘了问，倒是林朝君提过一嘴，不免又泛起一丝酸意，闷闷睡去。

　　林宜钗轻手轻脚进来，给他端了杯温开水，看睡熟了，料想好转了些，掩门退出去。

　　大门旋开，陈金城拎包进入，换鞋后走到客厅问中午吃什么。

　　林宜钗说陈晏不舒服，阿姨在烙发面饼。陈金城说：“豆浆和牛奶不要弄了，喝下去肚子胀。”她答道：“我也这么想，还是和早上一样喝粥。”

　　她沏茶端过去，想了想：“我考虑了半晌，他们年轻人平日忙，又不懂得保养古董，给了也是浪费。再说他一贯也不爱这些古物，不如教人运回去。”

　　她本以为丈夫会不悦，毕竟大费周章，安排了好些天才办妥，谁知他淡淡地同意了，并无异议，起身换衣服的路上，去看了陈晏，见他靠在床上看书，慌忙讷讷地打了招呼，陈金城说：“你都要结婚了，难道还学林黛玉三灾七难吗？幸亏找了个医生对象好救命。”

　　“说的哪里话？儿子乐意生病窝在家吗？要不是难受，他早约会去了，还巴巴等爸爸数落。”林宜钗旋即嗔怪，支走了丈夫，对陈晏说，“好点没有？中午吃烙饼，我让阿姨弄得面皮焦黄些。你爸不好意思当面嘘寒问暖，方才一回家还嘱咐我们给你吃好消化的。”

　　陈晏笑说：“发了一身汗，松快多了，妈。你们年轻那阵，爸要是生病了，你烦他么？”

　　林宜钗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是铁打的，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你还套亲娘的话，我知道你问的是小吴怎么想，她要是嫌弃你，当初你断手断脚人家干嘛还荒山野岭找去？她既然吃的是这碗饭，比起旁人，对病人自然更有爱心。”

　　陈晏居家养病两日，自觉恢复了大半，又约了茱萸，林宜钗见他非去不可，只得妥协，但是要求他不能自己开车，派人送他。

　　茱萸寻思不能上来直接提分手，便问他这两日忙什么。陈晏支支吾吾，推辞加班。她问：“你当时怎么不说？”

　　他赔笑：“领导催得急，我一时半会来不及说。”

　　她狐疑道：“平时食堂吃个鸡腿，院子里过只野猫，你都要汇报，正事却忘了。你实说，就算又是相亲，我也不恼你。”

　　陈晏忙拉着她的手自证清白：“没有、没有！我只是回来受凉，有点小感冒，又怕传染你。这两天都待在家里。”

　　她搁置了分手：“生病又不是见不得人，你为什么瞒我？”

　　陈晏立刻仔仔细细说了关于架子床的经过，茱萸默然，听完了，去洗了手，给他看诊，说：“果真受了风寒，静养未尝不可，要是愿意吃吃几服药好得快些。”

　　他巴不得和她多相处些，忙不迭央求她开药，茱萸也不想拖着，早点好早点分，于是答应了。

　　本来他想搬回绿房子养病，茱萸说在家里吃喝方便，独居家人也不安心。陈晏又赶忙让妈妈适当回避，生怕她一时收不住聒噪，拿俏皮话害得害得女朋友臊皮。林宜钗便装作外出，教阿姨备好茶水点心招待。

　　茱萸觉得小房间通风透气，颇为合宜，从医院药房抓了药来陈家再煮，花阿姨笑说：“前天我一边鼻子塞，喉咙干干的，这两天小吴来煎药，闻着药味倒轻快了，鼻子也通气了。”

　　“我还怕药味太浓，熏着人呢。要是没病，这时节屋里熏蒸一下中药也是好的，能去去寒气。”

　　她过滤药渣，端进去给陈晏喝了，和他说：“待会儿还要艾灸。中午蒸了银耳羹给你吃。”

　　陈晏拉着她的手道谢，她收了碗，抽出手：“都是阿姨做饭，不如谢她。我不过动动嘴皮子。”

　　他趴在枕头上艾灸，问东问西，她说：“生病就好好养着，何苦操心有的没的。”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他异常温暖舒适，又有她陪伴，昏昏欲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