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拒绝我

　　汽笛声。

　　尖叫声。

　　巨大的火光像张牙舞爪的怪兽扑过来要把人吞噬掉，纪繁声拼命的奔跑，可是怎么都跑不了，怪兽无处不在。

　　他脚一滑跌进了深海里，海底伸出十几只触手把他往下拉。

　　窒息感、沉溺感扼住喉咙，让他几欲昏厥，凭着最后的求生意识，他奋力向上有光的地方游去。

　　终于要到，他猝然睁开眼睛。

　　“滴”的一声，眼前一片模糊，尖锐刺耳的机器声此起起伏，他看不清眼前无数张脸，只听见有人喊他不要再睡了，但意识让他不由自主陷入沉睡。

　　意识回笼，纪繁声醒过来最先入目的是纯白色的窗帘，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声声……”

　　有人叫唤，纪繁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一袭身穿白大褂，眼里布满红丝，见看他醒过来眼里的高兴言溢于表。

　　纪繁声脑袋卡了一下才认出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是梁叙，他笑了笑，想嘲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又老又丑了。

　　可一开口声音就像是用锉刀在磨铁器一般，沙沙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一句话，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怎么发不出来了，还这么难听，完全不是他原来的声音，四肢也完全不能动弹，身体毫无意识。

　　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凿开一个洞，过往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纷至沓来，不将他的脑容量挤掉誓不罢休，纪繁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血色尽褪。

　　边上的机器发出尖锐的警告声，梁叙起身扶着他连忙道：“声声，冷静一下，你刚醒过来，不要冲动，有什么是以后在好好说好不好。”

　　纪繁声听不下去，眼里带着血丝，拼命挣扎，梁叙没办法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才使人安静下去。

　　做完这些，梁叙松了一口气，检查他的身体情况，呼吸平稳，心率正常，除了情绪比较激动，没出现什么大的情况。

　　几天之后，纪繁声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相比之前的情绪激动，他现在已经稳定多了。

　　他背靠床头，咬着牙,声音轻颤，“那个害死我妈的凶手呢？”

　　“声声，在那一场事故中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梁叙声音沉重道。

　　按现场发生的惨烈事故来看，那种程度的车祸应该没有人可以存活才对，但纪繁声被人用身体紧紧护住，硬是留下了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纪繁声凄凉地笑了，他现在甚至连个可以恨的人都没有，这对他来说何其残忍。

　　“事故的原因检查出来了吗？”

　　“那个男人只是想要钱，但是许姨拒绝了他的狮子大开口，加上他赌博欠债，被高利贷追款，已是亡命之徒。”梁叙将八年前的真相一字不露地讲给他听。

　　“可是凭什么？他的赌徒行为却要别人来付出代价？”纪繁声浑身颤抖，声音里抑制不住哭腔，“你知道吗，那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她正高高兴兴接我我过十八岁的生日，我们计划好了等放假，就一起回秋骊村跟外婆过年，她差一点就可以看见自己十几年未见的妈妈了。”

　　“可是为什么呢梁叙？就差一点点，你说我要不是不过生日会不会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声声你先冷静好不好？这件事情不怪你，无论怎么样那个人都是会这样做的，只不过刚好赶上那一天。”察觉到纪繁声的情绪有开始不对劲，梁叙安抚道。

　　“我怎么没有在那一场车祸里死去呢。”纪繁声遗憾的声音很平淡地传过来，一字不漏落进梁叙的耳朵里。

　　他浑身一僵，气息凝滞了一瞬，艰难道：“声声，你能醒来我很开心，不要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我累了，想单独休息一会儿。”纪繁声想翻个身，他动了动，才发现身体纹丝不动，自己现在是一个除了脑子能转以外，其他的身体部位想要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

　　“那你先休息，我等下再过来看你。”知道纪繁声需要时间自己一个人静静，梁叙替他掖好被角才轻轻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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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繁声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更多时间是对着窗外发呆，要是没人进来他会一直看下去，直到自己累着睡着。

　　他不配合治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极差，梁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怕他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忙不过来时还让梁述过来陪他，跟他讲他在学校的新鲜事，逗他开心。

　　纪繁声就安静听着，偶尔会附和点点头，但反应不大，他就静静坐着，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纪哥，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哥总是压榨我，现在好了你醒过来了，可得像以前一样罩着我。”

　　“我睡了多少年？”纪繁声轻声问。

　　梁述愣了愣，回答他，“八年。”

　　这下轮到纪繁声愣住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以为顶多就三四年，时间过的比他认为的还要快。

　　怪不得梁叙变老变成熟了，原来一直止步不前的只有他，纪繁声点点头，望向窗外低头不语。

　　梁述自导自演了一天戏，出门时刚好遇到梁叙，他朝他耸耸肩遗憾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费尽心思也没能力让里面那位展颜一笑。

　　“哥，要不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真不行。”他讲的口水都要干了，里面那位的表情还是纹丝不动。

　　梁叙赏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废物，没用。”

　　“你最有用，你进去说。”梁述朝他扮个鬼脸，在梁叙第二脚来临之前飞快溜了。

　　梁叙在门口整理自己，确认自己一如既往的帅气之后才开门进去。

　　“声声，我来啦。”

　　纪繁声没有回过头，平静地问道：“我可以去看我妈妈吗？”

　　八年了，如果自己的没有在死之前去看一遍妈妈，到了地下团聚她一定会怪自己吧？

　　“当然可以，阿姨的墓地在西园，我雇了人经常打扫的，你不用担心。”

　　“梁叙，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还有我妈的事情麻烦你了。”纪繁声知道如果没有梁叙帮忙，那可能连个可以帮忙安葬的人都没有，包括自己在病床上躺这么多年，要没有他的照顾，应该早就去见阎王爷了吧。

　　“声声，咱们俩谁跟谁啊，跟我说谢谢太见外了，当初的事情也是以因为有钟叔的帮忙，才能那么快解决。”梁叙如实道。

　　当初他也是一个才18岁的孩子，遇见这种事情多亏有钟叔的帮忙才把事情解决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钟叔？”纪繁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妈妈的助理。

　　“不过你妈妈去世后钟叔就把公司财产变卖了，他跟你妈妈身边这么多年，悄悄转移财产变卖，然后就去了国外。”梁叙也想不到将许阿姨下葬是那个男人最后的善心。

　　“兔死狗烹罢了。”纪繁声冷笑，继而又想到自己一直又昏迷不醒，那高昂的医药费从哪里来，“那我这么多年的医药费从哪来？”

　　“你可别看我，我可没有那么多钱，是许姨提前将钱汇入你的账户里，我替你取出来交的。”纪繁声点点头，一定也不感到意外，他的银行卡密码那时候嫌取得麻烦，还是梁叙帮忙取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我妈？”

　　“你现在的状态不合适出去，咱们先做复健好吗？等你身体好了些再过去，许姨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会很高兴的。”

　　“好。”纪繁声答应道。

　　梁叙喜出望外，脑海里闪过一张脸，迟疑道，“声声，你还记得一个叫周褚的人吗？”

　　“谁？”纪繁声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想不起这个人。

　　“他说是你以前认识的，挺聪明的一小孩儿，老来看你，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估计吃了不少苦。”

　　说到聪明的小孩儿，纪繁声不禁想到那时候去外婆家遇到的小孩儿，好像就是叫周褚来着。

　　他身体一个激灵，可不就是，这世界上哪还会有第二个周褚来找自己？

　　对，还有外婆，不知道外婆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老人家可还好，那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他呼吸陡然急促，“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能，我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会高兴的。”

　　纪繁声跌坐回去，苦笑，“算了，不用告诉他我醒了，现在的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人，又不能照顾外婆，难不成让外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反过来照顾我？”

　　“声声，你不是废人，以后你会重新拿起画笔，你依旧是那个最骄傲的人，外婆肯定是希望你回去看他的。”

　　“我回去怎么面对她？我说了要和妈妈一起回去的，难道我要说外婆对不起，您的女儿和我一起出了车祸，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纪繁声咄咄逼人道。

　　半响，他突然像卸下了全身力气，无力地摆手，“对不起……我的情绪有点激动了，想一个人静静。”

　　“声声，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梁叙走出病房轻轻地为他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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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梁叙答应他恢复好点之后就带他去墓地看妈妈，纪繁声就积极配合康复治疗，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嗓子和身体一直处于休整阶段，才会肌肉萎缩。

　　治疗师引导他康复治疗时对他的身体机能活跃度赞不绝口，说他在昏迷期间一定是有人专心护理按摩促进血液循环，不至于肌肉萎缩得很严重，恢复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说实话他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至于变成什么样他根本不在乎。

　　练习时间够了，治疗师让他坐在轮椅上推他回去。

　　春分，绿树成荫，葱郁的树叶闪着碧绿的光，万物生机勃勃，前方还有几个小孩儿踢着小皮球，也有老人扶着老伴坐在长椅上，给她递过去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换作以前的他，会忍不住拿出画笔画下来的吧，可惜现在生机和无论多美的画面都与他无关，他现在是个拿不起笔的废物。

　　眼前看似美好的风景也成了刺穿他的利器，与过往鲜明的对比。

　　小皮球不小心踢到他的轮椅旁，纪繁声下意识想弯腰去捡，却被人抢了先。

　　他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现在还是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人。

　　“对不起，我是看见你行动不便，所以才想不用麻烦你的。”对上他的目光，俊秀的少年慌张道，脸瞬间涨红了。

　　他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还有微微脱了胶的白色帆布鞋，很是拘谨，印像这中他应该不认识这个人才是，本着礼貌，纪繁声还是温言说道：“没事，我就是行动不太方便而已。”

　　“你、你的身体还好吗？”少年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纪繁声警惕地看向他，“你认识我？”

　　“对不起！”

　　少年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留下纪繁声一脸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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