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选项

　　手机刚开机，掌心就被密集的震动填满。锁屏还没看清，通知栏就 “叮叮咚咚” 跳出各种消息：微信图标上的红点堆成小山，班级群的 “99+” 像个刺眼的红灯笼；短信提示不断闪烁，快递通知、促销广告挤成一团；就连邮箱也跟着凑热闹，未读邮件的数字在图标上蹦跶。
　　尹琛随意翻了几下，解锁后就更别提了：各类消息提示在疯狂闪动。
　　他手指刚划拉两下，未读数字又往上窜，仿佛昨夜沉睡时，所有的消息都悄悄攒着劲儿，就等开机这一刻全砸过来。
　　尹琛看着不断弹出的信息，第一次感到无从下手：“群名怎么变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超绝逆袭且天赋哥：学委的超绝数学笔记谁敢看！仅一眼便可成为超级学霸！！！(限时抢购，来晚没有)［偷看］［偷看］
　　英语微好热爱版-雪：［流汗］这边婉拒一下，有点畏惧了哈［抱拳］
　　云凌第一帅神·轩：@超绝逆袭天赋哥主播还是留着自己看吧，比起我们，你更需要这份笔记［憨笑］［大拇指］［大拇指］
　　超绝逆袭天赋哥：我去你妈的，这次随堂考我的分数可是在你之上哦～你给我低调点！［得意］［勾手］［得意］
　　……
　　尹琛刷着群聊，看着这透出屏幕的松弛感，又想到了自己这几天过的那些苦日子，由衷地感叹道：“真好啊。”他退出去，犹豫几分最后点进列表第一的聊天框。

　　周日 18：42
　　总想害朕的刁民：【照片】
　　总想害朕的刁民：他们说舍不得你，希望你快点回来。
　　总想害朕的刁民：【猫猫等待.jpg】
　　照片里是几个男孩子围着一张课桌，每一个人都“痛哭流涕”，桌上有一团一团的餐巾纸，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哭丧。这些餐巾纸聚在一起应该能堆积成一座小山，乍一看还挺感动。
　　真不是我说，这未免也太假了，表演不到位，得扣工资。尹琛想。陈轩脸上的笑意连纸巾都遮掩不住，眼神还偷偷摸摸的看向镜头，余下几位偷感都很重。
　　周日 23：01
　　总想害朕的刁民：【照片】
　　总想害朕的刁民：数学笔记。
　　总想害朕的刁民：晚安。
　　总想害朕的刁民：【猫猫说好梦.jpg】
　　周一 9：57
　　总想害朕的刁民：【照片】
　　总想害朕的刁民：【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四五个男孩子趴在地上叠罗汉的场景。最下面的是陈轩，身上趴了三个男孩子，他脸上那痛苦的神情真不像演的，眉头都快挤在成一条线了，但另外三人在他身上压着，玩的是真不亦说乎。
　　第二张照片比较迷糊，更偏向于那种抓拍或者不经意按下快门键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大手，几乎囊括了整个屏幕的五分之三；大手的斜上方是一张模糊但神情严肃，还微张着嘴的中年男子——教导主任余琦；右上方还有一个弯着腰刚爬起来的江景白以及依旧躺在地上却嬉皮笑脸的陈轩。
　　周一就这两条信息，往后时间就跳到了周五。尹琛猜测手机应该是被没收了，毕竟逮人的是教导主任。
　　周五 13：14
　　总想害朕的刁民：我来了，等我。
　　总想害朕的刁民：【猫猫飞奔而来.jpg】

　　尹琛的指尖悬停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贺淮那简短的“等我”二字像两颗烧红的炭，烙得他眼睛生疼。
　　群聊里那些没心没肺的玩笑、朋友们搞怪的照片带来的松弛感逐渐蒸发殆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回复框空白的微光映着他犹豫的脸。
　　他刚才还在羡慕群里那帮没心没肺的家伙的松弛感，此刻却觉得那份轻松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陈轩他们叠罗汉被抓、手机被没收的“悲惨遭遇”，此刻竟显得像一出遥远而轻松的喜剧。
　　而贺淮的信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胸口。
　　那些刻意被遗忘、被压下的流言蜚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撕开平静的海面，汹涌地冲进脑海。
　　“贺淮？贺淮他爸不是那个那谁了吗？怎么还有人跟他走那么近？”
　　“没办法，人成绩好，光环强呗。”
　　“龙生龙，凤生凤，谁知道当初他是不是也……”
　　“咦～别说了别说了，我在吃饭，说的有点恶心。”
　　“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刺耳的话语，鄙夷的眼神，还有那个被他揪着衣领抵在墙上、唾沫横飞还在叫嚣的混蛋。
　　尹琛的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仿佛再次感受到那天的愤怒和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钝痛和愤怒。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闭嘴！你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不是这样的！
　　他所认识的贺淮，是会在雨天默默把伞倾向他的少年；是解题时思路清晰、眼神专注的同桌；是会在深夜里听他絮絮叨叨、即便内容枯燥乏味，但依旧会露出温和笑意的人。
　　是他小心翼翼靠近，终于牵到手、藏在心底最柔软处的人。
　　贺淮偶尔的沉默，流露出的阴郁和疏离，都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过去，尹琛选择尊重，就如之前那两回他闭口不谈的事一样。
　　尹琛不想知道吗？不，他想知道。但他不能问，不能碰。那是一个一触即碎的、血淋淋的伤疤。
　　他怕。
　　怕自己的好奇会变成一把刀，再次划开贺淮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
　　怕听到贺淮亲口说出后，自己无法控制的心疼和愤怒会让贺淮更痛苦。
　　更怕那些恶毒的谣言里，万一有一丝令人绝望的、他无法承受的关联。
　　沉默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但此刻，这道鸿沟的上方有一座尹琛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桥。
　　尹琛自己知道，他还没有准备好。
　　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另一个贺淮。

　　尹琛指尖冰凉，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那简单的“好的”二字，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只是颓然地放下手机，任由屏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连同尹琛那颗被矛盾搅得翻江倒海的心，一同沉入一片茫然无措的黑暗里。
　　窗外的喧嚣渐渐消失，校园逐渐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两个冰冷的字，和他胸腔里沉重得无法跳动的回音。
　　手机屏幕彻底暗下去，像尹琛此刻的心情，沉甸甸地坠入一片灰蒙蒙的茫然。
　　夕阳给空荡的教室镀上一层暖金，却驱不散尹琛指尖的僵硬和内心的不安。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长。
　　“咔——”
　　一声推门声打破了沉寂。尹琛猛地抬头，心跳加速——是贺淮吗？
　　进来的却是诸葛瑾渊。他单手插兜，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金发微乱。
　　看见是他，尹琛莫名松了口气。这位特立独行的同桌，翘课、不交作业是常事，成绩却稳居第一。老师也拿他没办法。
　　诸葛瑾渊像没看见尹琛，径直走到讲台旁翻找储物柜。黑色T恤袖口下，露出一截苍白手臂，上面有道未愈的伤口。
　　尹琛莫名联想到那晚在云凌瞥见贺淮袖口的血渍，眉头微皱。
　　他想转移注意，发现诸葛瑾渊还在翻找，便开口：“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位同桌自周一那次交谈后，再没理过他。
　　果然，诸葛瑾渊头也不抬，只有翻找纸张的窸窣声回应他。
　　最后，诸葛瑾渊从柜子深处抽出一本笔记本，掸了掸灰。转身时才注意到后排的尹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站在门口，目光淡淡扫过尹琛和他紧握的手机，嘴角动了一下，像看穿了什么，却懒得点破。
　　“你怎么还在这？”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尹琛猛地转头，心脏几乎漏跳一拍—。贺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后门口处，黑帽的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戴着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此刻，他正将一边的口罩挂绳勾在食指上，扯了下来，露出整张脸，眼神冷峻，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诸葛瑾渊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神色依旧淡漠：“你们都很爱管闲事。”
　　贺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视：“滚走。”
　　诸葛瑾渊轻笑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诮：“你的洋娃娃一点都不可爱。”
　　尹琛愣了愣，贺淮和诸葛瑾渊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显得尹琛的疑问很不和场合：什么叫做“一点都不可爱”？他是不是有病？
　　空气凝固一瞬，贺淮小声的对尹琛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尹琛不合时宜地笑了声，肘了肘贺淮：“你是神经病。”
　　诸葛瑾渊挑眉，收回视线，懒散地晃了晃手中的复习资料，边走边道：“瑾轩让我带句话。”
　　诸葛瑾渊的脚步在走廊停顿了一秒，声音轻飘飘地传来：“Rumors stop with the wise.”(谣言止于智者)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只留下走廊里死寂的沉默。
　　贺淮的拳头无声地攥紧，又缓缓松开。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转向尹琛，眼神复杂而深沉。那一刻，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事尹琛迟早会知道，他也没想藏着掖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候。

　　“琛琛。”贺淮低声唤他，嗓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他似乎想解释，想坦白，想将那些沉重的过往摊开在阳光下。
　　但他刚开口，尹琛却站了起来。
　　尹琛伸出手，指尖轻轻抵在贺淮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眼神清亮而平静，里面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没有质疑，没有厌弃，也没有迫切的追问，只有一种了然于心的温和，以及一种近乎纵容的坚定。
　　“贺淮，”尹琛的声音很轻，带着全然的信任：“我很聪明的，我分得清是非与取舍。”
　　所以，不用你说，我已然知道了你的伤痛。所以，那些你不愿提及的，我可以不问。
　　我相信我看到的你，胜过任何流言蜚语。
　　贺淮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里面映着自己，清晰而完整。所有的不安和紧绷，在这一刻，奇异地被这无声的信任与包容缓缓抚平。
　　我怎么能不相信他？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尹琛还停留在他唇边的手腕，力道温和却坚定。他没有再试图开口，只是深深地看着尹琛，亲了亲他的指腹，回应了这份超越言语的理解。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廊的声控灯次第亮起，在两人周身投下温暖的光晕。有些风暴，或许无需言明，便已悄然度过。
　　尹琛轻笑出声，收回了抵在贺淮唇上的手指，转而牵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饿了，”他语气带着点怨气，“食堂不好吃，要不你去后厨给我炒两个菜？”
　　贺淮的目光落在他比之前清减了些的脸颊轮廓上，蹙了蹙眉：“是瘦了很多。做饭也可以。”他顿了顿，道：“去我之前住的地方吧，琛琛想吃什么？”
　　尹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贺淮真的会答应。他拉着贺淮的手就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哇，真的可以吗？那我要吃面，丝瓜鸡蛋面！”
　　这个时段的校园已归于寂静，空旷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人。贺淮回握住他的手，指缝自然交扣，走在他身侧，应了一声：“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射在干净的路面上。他们一路走向校门，并未察觉教学楼高处投来的目光。
　　陆羽轩刚在羽毛球馆挥汗如雨，准备去教室拿完作业就回寝洗澡。他走在楼梯间的窗口，无意间向下瞥去，正好看见两个亲昵的身影。距离有些远，他清晰地认出了尹琛，而尹琛旁边那个有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背影……
　　陆羽轩的脚步猛地顿住，扒在窗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眯起眼，努力想看清另一个人的正脸，但那身影始终侧对着这边，被尹琛挡住大半。直到两人走出校门，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僵在原地，脑子里有些乱。尹琛和谁那么亲密？那个背影……他心头莫名一跳，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不敢肯定。

　　贺淮带尹琛去了之前租住的房子。他跟房东打好招呼了，说是再租一个月，但是要麻烦房东安排人员一周一清理。
　　房东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自贺淮退租后老人就一直有安排人定期打扫卫生，她也不计较，很好讲话的答应了。
　　学校离那也不远，贺淮沿路买了些菜和必需品，尹琛好奇的东望望西看看也就到了。
　　房子不大，但整洁干净，扑面而来的清冷气息。没人住的房子看起来是挺空唠唠的，但厨房里厨具倒是齐全。
　　尹琛像个好奇的小尾巴，跟在贺淮身后转悠，看着他清理完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清洗丝瓜，打散鸡蛋。暖黄的灯光下，贺淮低垂着眉眼专注处理食材的样子，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显得格外温柔。
　　“需要我帮忙吗？”尹琛凑过去。
　　“不用，”贺淮侧头看他，“坐着等吃就好。”

　　第一次是11岁时的偶然遇见。
　　第二次是13岁研学时，不经意的对视。
　　第三次是14岁某个午休时，荧屏里一闪而过的直播颁奖现场。
　　三次不期而遇，像命运埋下的种子，最终在这次高二转学同意书上破土而出。
　　三次，命运给了他三次机会，这是第四次。

　　面条下锅，水汽氤氲，带着食物朴素的香气弥漫开来。尹琛趴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贺淮忙碌的背影，心里被一种满满的、安稳的幸福感包裹着。那些流言带来的阴霾，在此刻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散了不少。
　　而另一边，陆羽轩心神不宁地回到教室，他反复回想那个背影，越想越觉得就是贺淮。
　　不可能是贺淮，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人大老远的跑到这来。没准是诸葛瑾渊，上次他还让我把尹琛带去医务室来着。
　　陆羽轩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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