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草坪上会有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巨手，迷宫里有吃人的怪物。两相对比下，吕涵一还是宁愿在迷宫里，毕竟被大佬像拎垃圾一样揪着衣领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大佬那么强调裴景枫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仇啊。”吕涵一费力咬开一根火腿肠，“我靠，火腿肠居然也能这么难吃。”
　　郁羲给自己塞了块面包干，递给身边两个人一人一块。
　　于是吕涵一愉快地抛弃黑暗料理。
　　“有一点。”裴明修把手里的面包干放进嘴里，“郁羲，我渴了。”
　　“？”吕涵一感觉自己被噎住了。
　　“我去问问孙贤他们有没有水。”郁羲把手里的面包干递给他，“你稍微等一会。”
　　吕涵一眼瞅着郁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偷偷瞄了一眼裴明修，“那个，大佬您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吗？”
　　“我不太清楚你到底能不能信任。”裴明修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拐角，“但是我只能信你。”
　　“我有一个朋友，他去参加过在广新E区的地下拍卖会，虽然那场拍卖会因为军队的围剿而被迫中止，但是他知道了那种道具的存在。”吕涵一站起来，第一次俯视裴明修。
　　“如果你是想把那个东西给他，那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这个想法。
　　“我算不上特别了解他，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想要的。
　　“你甚至都不敢跟他提这件事，那为什么要去做呢？
　　“他脾气好，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不管有没有你，他都是一个人。只有他自己能决定他的生死。”
　　巨大复杂的迷宫仿佛连风都能困住，万籁俱寂。
　　“他不能决定。”
　　裴明修将打开的包装袋郑重地折叠好，握在手心里。他抬头看着吕涵一。
　　“副本存在的意义尚不确定，但是道具存在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如果副本一直都坚持随机匹配和身无一物，那么现存的人类总数会是一个低到极致的数字。
　　“我不止一次地庆幸过，当初头脑一热做出的行为，把他留在了我身边。
　　“我与他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主线和副线，我需要机会去确定。但是他的性格不会允许我去冒险，所以我只能请求你的帮助。”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同时扭头，看见来人。
　　“你们怎么了？”郁羲疑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站位。
　　“饥渴难耐。”吕涵一小跑过去，“先给我一瓶，我刚刚吃东西噎到了。”
　　郁羲帮她拧开，却见对方捧着水谄媚地跑到裴明修面前。
　　“大佬，请喝水。能不能告诉小妹您到底是谁呀？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关于郁羲的黑历史。”吕涵一一副狗腿子的样子。
　　“成交。”裴明修接过水站起身，喝了一口，“帝都基地一组组长，裴明修。”
　　吕涵一的表情和动作瞬间僵住。
　　“该你了。”裴明修提醒她。
　　“能配的上这个信息的，恐怕只有那件事了。”吕涵一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某个当事人脸色一变。
　　“有一次他把一个室友惹毛了，于是从家里做了几个菜带到学校给对方赔礼道歉。”
　　郁羲伸手就要捂住吕涵一的嘴。后者灵活地跑到裴明修另一边。
　　“结果宿舍那几个人都说太难吃不愿意吃，郁羲就用期末考试的复习资料胁迫他们全部吃完，最后他们拉了一天的肚子，据说直接把自己宿舍和隔壁宿舍的马桶都堵了。”
　　“吕涵一！”
　　“然后隔了一周，他又做了菜从家里带过来，说是认真研究了菜谱，结果直接把那几个人吃进了医院。”
　　“那是因为他们前一天晚上背着我去吃地摊火锅，不关我的事！还是我大半夜一拖三把他们送进医院的！”
　　“那我不知道，反正卫燃是这么说的。”
　　裴明修将秦王绕柱的两个人一手一个按住。
　　“人言可畏。”他对气急败坏的某人说道。
　　“愿闻其详。”他对挤眉弄眼的某人说道。
　　“不行！”郁羲拽着他，“没什么好听的！”
　　“大佬愿意听，我愿意讲，没你的事。”吕涵一小人得志。
　　“下次有机会再听。”裴明修揉了揉郁羲的头发。
　　郁羲哀怨地看了一眼吕涵一，当着领导的面被人讲黑历史，以后他还怎么晋升。
　　“去迷宫里逛逛？”裴明修发出邀请。
　　“大佬，我申请原地休息。”吕涵一立刻举手，“我怕有人工作之余给我使绊子。”
　　裴明修点点头，牵着郁羲往迷宫深处走去。
　　“生气了？”
　　“没生气，就是为我的前途担忧。”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不靠谱的人？”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遇到了一个需要厨艺的副本，那也还有我呢。”
　　“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不擅长的东西。”
　　“我比你年长几岁，你从后面看我自然看不到我手上的慌乱和脸上的焦虑。但是如果你摒弃上下级或者前后辈的关系，与我并肩前行，就会发现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有各种各样的缺点。”
　　“可我担心自己做不好。”
　　“担心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你不能灰心。我以前和你现在很像，也像追寻光一样跟在向风吟身后。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选择了和他当年一模一样的学校和专业，但是他特地请假回来跟我说，你是想一辈子都当我的影子吗？”
　　郁羲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发现那只手以及整个手臂都远离他们的主人，被后方的自己牵制着。
　　迷宫里光线昏暗，自然没有影子，但是郁羲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裴明修的影子，亦步亦趋。
　　于是他快走两步，和对方并排。轻轻握住他的那只手也自然下滑，触碰到他的手。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郁羲说。
　　“如果他还活着，或者说他们那一批人但凡有一个活着，基地都不会是现在这样。”裴明修突然握住郁羲的手，停下脚步看着他，“来帝都好吗？滨海太远……”
　　我想见你一面都很难。
　　“我会考虑的。”郁羲捏了捏对方的手，笑眯眯地说，“等我考虑好了就给你打电话，最迟明天晚上。”
　　“好，我等你的电话。”裴明修释然地笑了。
　　两个人再次边走边聊。
　　“向风吟是最早的那几个人吗？”
　　“嗯，你没有听说过他吗？”
　　“副本之前没听说过。”
　　“他原来是滨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
　　“滨海？”
　　“现在的滨海基地负责人曾经是他的队员。”
　　“那基地门口那个咖啡店？”
　　“老板曾经是向风吟的线人。你去见过她了？”
　　“没有，我当时在基地门口看到了，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店开在那里。”
　　“你去基地，是去找我的吗？”
　　“差不多，我是去问能不能知道那笔钱是谁给我下发的。后来在门口遇到了上班时见过的区长，他告诉我滨海基地确实有一个姓裴的人。”
　　“他不是我。”
　　“我知道，区长说他看起来不像军人。我就猜应该不是你。”
　　盘根错节的枝干和颜色形状各异的花儿叶儿果儿安歇，营造出几分舒适和宁静的氛围来。
　　从绑眼镜的毛线绳上又抽出一缕，郁羲将标记物绑好。
　　“这边的物资是什么？”他一边问一边朝裴明修所在的拐角走去。
　　“没有物资。”
　　“这附近没有标记，他们应该没来过。”
　　“趴下！”
　　充分的信任，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建立的。等郁羲趴在地上，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眼前飞过去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但他没时间思考无关紧要的东西，因为他听到裴明修又喊了一句“往回跑”，于是拔腿就跑。
　　潮湿的地面因被践踏而飞溅着脏水，脏水又弄湿了践踏者的裤脚，如此循环往复，原本干净的运动裤变得水迹斑斑。
　　“啪嗒！”
　　一只脚踩进一个不小的水坑，积水被吓了一跳，四处逃难，但没隔多久缓过劲儿来，立马团结起来，冲向闯入它们家园的敌人。
　　“我居然真跑了？”
　　积水只听见它们的敌人说了这样一句话，那只脚就立刻离开水坑，往来路跑去。
　　凌乱的脚步声在长而深远的甬道里回荡，瘦削的身影在拐角处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就像某位作家曾描述过的那只象征着暮色的小熊，笨拙漂亮地，将最美的风景送至有心人的眼前。
　　“以后让你跑，就不准回来。”裴明修将人抵在树干上，用手狠狠掐住对方泛红的脸颊，“听见没有！”
　　郁羲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听见了。
　　“怪物跑了。”裴明修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我累了，歇会儿。”
　　“要不要坐地上歇会儿？”
　　“闭嘴。”
　　“……哦。”
　　郁羲尽量站直，希望能让比他高的裴明修扶得更舒服一点。
　　“这个怪物不是牛头人。”
　　“那是什么？”
　　“狼。”
　　“狼？这两者差别有点大吧？”
　　“嗯。这说明迷宫里不止一种怪物。”
　　“这个拐角没有物资，但是有怪物。也就是说，每面墙的拐角都会遇到三种东西其中的一个，食物，羽毛，怪物。”
　　“嗯。”
　　“等会儿回去要告诉大家，一看到空的拐角就跑。”
　　“嗯。”
　　郁羲向右歪了下脖子，抬起左手在脖子后方挥了挥。
　　“怎么了？”
　　“有东西戳着我……”
　　“没有东西。”
　　“肯定有，应该是树叶什么的，有点痒。”
　　“我帮你扔掉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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