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九野·天降他蓄谋已久

　　月见岛，四海山庄。

　　海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落花，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青石阶上，又被风轻轻拂去。

　　几声清脆悠扬的鹰唳之声响起，雪隼展翅自空中盘旋而下，带起细微的风声，稳稳停在青石阶前。

　　一正在拉弓练习射术的白衣少年瞧见，眉梢挂上喜色。

　　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弓，步履如风地跑向雪隼，俯身轻巧地解下它足间的信笺。

　　他动作轻柔，俯身用胳膊轻轻托起雪隼，将雪隼送回鸟舍，给它添了水食后，他才转身，快步穿过回廊，朝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内，檀香袅袅。

　　仁叔盘膝而坐，双目微阖，枯瘦的手指缓缓拨动着一串乌木佛珠。

　　少年放轻脚步，恭敬地双手奉上信笺，低声道：“仁叔，雪隼送回的信。”

　　仁叔缓缓睁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接过信笺，待读完，他眉间微展，唇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昔日那个孩童，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了。

　　他起身，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

　　香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在他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对着正中的牌位深深三拜，腰背挺得笔直，仿佛要将这十余年的坚守都融进这三拜之中。

　　青烟缭绕间，他肃穆地将香插入炉中。

　　“主子……”他低声开口，嗓音微哑，像是许久未曾说话，“当年，属下护您周全，却终究……未能如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佛珠，指节泛白，“如今，少主已长大成人，属下必当竭尽全力，助他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顿了顿，他又轻轻一笑，似自言自语：“您若在天有灵，也该欣慰。少主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出色。”

　　话至此处，他眼眶微红，抬手在眼角轻轻一拭，将那抹隐忧悄然掩去。

　　祠堂外，风又起，吹得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

　　幻影踏着斑驳的树影踱步而入，衣摆扫过青石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取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在他眼前缭绕。

　　他对着正中的牌位郑重地三拜，而后转向侧后方那两个并排放置的牌位，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爹，娘，孩儿回来了。”他俯身时，一缕黑发从束发的绸带中滑落，垂在额前。起身后，他对仁叔行了一礼，动作干净利落。

　　仁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问道：“少主最近身体可好？”

　　幻影微微颔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因前次箭伤初愈，本次出行，少主特意聘了一位随行医师。”

　　仁叔略一点头，佛珠在指间转了一圈：“哦？随行医师？倒是未听提起。”他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舒展开，“也好，有个医师在身边照应。”

　　他似不放心，又叮嘱道：“不过，医师毕竟是外人，告诫大家言行上要注意。”

　　幻影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位医师，同少主颇有渊源，就是之前在凤鸣山救了少主的那位洛姑娘。”

　　仁叔闻言，手中的佛珠突然停住，忽而点头笑道：“是那位姑娘！”他的眼角舒展开来，“少主识人的眼光向来不错，既然将那姑娘留在身边，自是有他的用意。”

　　幻影也露出会心的笑容，补充道：“这一路上，不知是药物的功效，还是洛姑娘医术高明，少主的头疾似乎好了许多。”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正色道：“仁叔，雷霆阁已召集阁中技师，开始根据墨山古墓之中带回的秘录研制金刚天铁的锻造之法。目前，如若进展顺利，估计不出半年，便可制出首批利器。”

　　仁叔转身望向那桌案之上供奉的几十个牌位，烛光在他眼中跳动，闪烁着赞叹的光芒：“少主来信，这墨山矿脉的乌金虽较其他所产硬度更强，但并非坚不可摧。”他抬手轻抚过最前方那个牌位，声音低沉：“那矿脉的争夺不过是少主祸水东引的借口，那册《天工秘录》才是至宝。”

　　他转身，衣袖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烛火轻轻摇曳：“只道是那年墨城之战后，这金刚天铁的锻造之法已绝世，却不想，”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真的被少主找到了。”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滴烛泪恰好滚落，在烛台上凝结成晶莹的琥珀色。

　　幻影却眉头紧锁，指节紧握腰间佩剑的剑柄，语气凝重地说道：“不过，这次除了紫微城的人，还有一个名唤毕月的教派，也搅入其中。”他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这毕月教不仅私敛财物，更私采乌金锻造兵器，目的已昭然若揭！只是……”他抬眼看向仁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幕后之人尚不明朗。”

　　仁叔手中的乌木佛珠突然停住，香炉中升起的青烟在他眼前缭绕，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相信少主。”佛珠再次转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我们的目标快要达成了！”说这话时，他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雾。

　　与此同时，岛上另一处的雷霆阁中一派忙碌之景。

　　十几位身着皮质护具的技师在火炉前穿梭，他们额头上布满汗珠，在通红的炉火映照下闪闪发亮。

　　金属碰撞声、淬火时的滋滋声、号子声此起彼伏，整个工坊弥漫着灼热的气息和金属特有的味道。

　　雷霆将那段泛着暗红微光的锭条缓缓浸入冷却液中，特制的药液顿时翻涌起细密的气泡，发出“嗤嗤”的声响。

　　白雾升腾间，锭条表面渐渐浮现出奇特的冰裂纹路。

　　“爹，您看如何？”雷霆单膝跪地，将冷却后的金属锭条双手呈给轮椅上的雷啸川。

　　雷啸川手指微微发颤，接过后将金属锭条举到火光前，浑浊的双眼突然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那金属在跃动的炉火映照下，竟折射出星河般的细碎光点。

　　他抄起案上的乌金锤，运足臂力狠狠砸下——“铛”的一声震响，锤头竟被反弹开来，而金属锭条上只留下发丝般的浅痕。

　　“不可思议……”雷啸川激动得直颤，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金属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这纹理……这硬度……”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仍死死攥着那块天铁，仿佛抓着毕生追求的珍宝。

　　那本《天工秘录》摊开在一旁的特制石台上，纸页虽已泛黄，但上面的墨迹依然清晰可辨。

　　雷啸川示意儿子推他近前，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泛黄的图纸。

　　册子的前半部分详细记载着这种名叫“金刚天铁”材质的铸造方法。

　　原来这“天铁”并非天然矿石，而是一种独特的熔炼配方，由玄铁、寒晶石、赤金沙等七种矿石按特定配比冶炼而成。

　　记载中还特别注明，熔炼时的火候、时机、甚至气候都会影响成品的品质。

　　更令人惊叹的是后半部分记载的“金刚之术”。这种秘传技术需要在武器成型的最后阶段，用一种特殊的药液进行淬火。

　　经过这种淬火处理后，武器表面会形成一层肉眼难辨的护膜，不仅能让武器抵御一般兵器的攻击，甚至可以在交锋时直接摧毁对手兵器的锋芒。

　　雷啸川激动地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描绘着使用天铁材质和金刚之术锻造的各类神兵利器。

　　有可以伸缩自如的“游龙枪”，收起时不过三尺，展开后可达丈余；有能随意变形的“千机盾”，可根据需要变换大小形状；还有射程远超寻常弓箭三倍的“破云箭”，箭头中空，可藏火石。

　　每一件兵器的设计图都精巧绝伦，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制作要点和使用诀窍。

　　“有了这些……”雷啸川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天铁锭紧紧握住，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我们……，指日可待了。”

　　雷霆策马疾驰，转眼已至四海山庄门前。

　　他不及勒马停稳，便纵身跃下，将缰绳随手抛给迎上来的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仁叔的院子，连门都忘了叩。

　　手中信笺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额间沁着细汗，面颊因疾奔而泛起潮红。“仁叔！成了！”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颤抖，指尖轻颤着将雷啸川的信笺展平奉上。

　　仁叔正在院中修剪一株海棠，闻言手上一滞，银剪“当啷”一声落在青石板上。接过信笺的手指微微发颤，待看清纸上墨迹，眼角霎时泛起湿意。

　　“好……好啊……”话音未落已转身入内。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仁叔执笔蘸墨，以暗语写就的信笺被仔细卷成细筒。

　　窗外廊前，雪隼早已不耐，扑棱着如雪的羽翼。待信笺系于其足，“速去，将消息带给少主。”那通体雪白的猛禽清唳一声，振翅直冲九霄，转瞬化作碧空中的一点白影。

　　这日晨光熹微，洛瑶光倚窗而立，素手轻挑纱帘，目光流转间似在寻觅什么。

　　这两日客栈格外寂静，寒北辰主仆几人行踪成谜，唯有每日辰时的诊脉方能得见。

　　诊脉时分，寒北辰总是斜倚在雕花梨木圈椅中，眉宇间倦色难掩。待她收回诊脉的手，他不过略一颔首，便再无他言。此后整日，再难见其踪迹。

　　洛瑶光本不欲探人私隐，只是这般闲暇实属难得，正可借机外出查探一二。

　　忽见窗外墨影闪动，寒北辰一袭劲装翻身上马，衣袂在晨光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转眼已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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