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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伏国
“父皇!” 太子乌传的哀嚎声从殿外传来。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恕罪!” 乌传未经通报,仪态全失的冲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双目自入殿后始终低垂,不曾抬起一瞬。
见此情形,南枭正欲乖觉的行礼退下,却被乌衍唤住。
“孤的身家性命都已交付与你,哪里还需如此惺惺作态。”
“国主恕罪。末将领命” 言罢,继续退至一旁。
乌衍由美人柳氏搀扶着,起身端坐在床榻之上。
“冒冒失失的。说吧!究竟所为何事?”
太子乌传双拳紧握,圆润憨厚的面容上已经有了几分微弱的饮泣之态。
“父皇!西伏国如今内忧外患!您身为一国之主,怎可缠绵于温柔乡中,对家国天下不闻不问?!”
乌衍手抚长须,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内忧外患?说来与孤听听。”
乌传听罢,难以置信的将头猛然抬起,不管不顾的直视乌衍。尔后痛心疾首道,“自前年五月起,西伏国东面郡县雨量稀少,旱荒已成。户部却左右推阻,迟迟不将赈灾钱粮凑齐下发!儿臣当时向您日日陈情催促。可您呢?不管不顾,任由灾情恶化!直至今年,饥荒爆发!疫病四起!
不仅如此!去年九月,位处西伏以南的三青河流域,河底积淤过重,全靠两面堤防暂作约束。儿臣恐水患将至,曾将此事多次向您上报!您与工部却依旧以国库空虚为由,百般拖延!如今开春不足月余,多处堤防果然不堪重负全面溃败,以致南面郡县洪灾不断,房屋良田俱毁,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内忧!”
乌传略略停下,将满面的泪水一把抹去,“西伏数万北征大军,均惨死于北渊定安王顺大丰手下!无一人生还!而西伏皇子魏蟲,此刻仍以俘虏之身受困于北渊皇宫之中!这,是外患!”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貌似已让殿内众人陷入沉默。
“传国相。”
乌衍忽然开口,语气神态平静如常,“那老东西,一准窝在藏经阁里。速去速回。”
内侍官领命,立刻疾步而去。
不多时。
“臣参见国主。”
西伏国相,徐徒壁,六十有五,与乌衍一般身强体健、神采奕奕,不输少年。
“这是,怎么了?” 徐徒壁看了看国主,又看了看泪眼滂沱的太子殿下,不禁一头雾水。
“聊内忧外患呢!” 乌衍不耐烦的回道,顺势打了个哈欠。
徐徒壁一听,瞬间了然,笑道,“本想今日晚间与国主您小酌时,好跟您闲聊一番。既然如此,那就先给我们太子殿下瞧瞧吧!”
说罢,他一招手,“来人!”
候在殿外的小内侍立刻托着四本厚薄不一的册子进入殿中。徐徒壁将东西取过,躬身递给了俯跪在地的太子乌传。
乌传愣了愣,伸手茫然的接下。翻看一阵后,浑身上下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满眼恐惧的望向徐徒壁。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
徐徒壁不急不慢,恭敬有加的回道,“最厚的这本,是此次征战北渊国的征兵名册。请太子细看,所征兵丁几乎都来自旱灾严重,颗米难收之地。国主英明,早在饥荒爆发前夕,便将多余的人口给清了出去。不然,国库中尚存的这些个赈灾粮食,可就真的压不住了。届时,饥民变暴民,才是真正的西伏内乱。”
他略作停顿,瞧着已经目光呆滞的太子殿下,思忖着是否还需继续。
国主乌衍忽然咳嗽了一声。徐徒壁会意,继续侃侃而谈。
“再说您手中的另外三本册子。一卷,是此次北征前,向国民临时征收的军需赋税。彼时,愚冢崖上的栈道让西伏国民愤四起,这笔赋税收得也是破天荒的畅快!国主英明神武,料定此仗纯属白打。于是,将这钱款悉数扣下,未作他用。
至于这第二卷,那是在北征大败后,魏氏一族为了替皇三子魏蟲赎罪,所上缴的钱款珍宝若干。除了魏氏,还有崔氏和虞氏两族也跟着表了心意。这两本册子中的款项加起来,治理洪灾水患,已绰绰有余。
而这最后一卷,是一群乐见北渊大乱之人,提前支付给西伏国的酬谢。”
徐徒壁咽了咽口水,满眼敬仰的看向国主乌衍,叹道,“如此一来,内忧已解。西伏如今,无论男女老少,皆同仇敌忾,视北渊国为眼中钉,肉中刺!所谓上下同欲,则泰山可移!这是西境百年难遇的盛况啊!全靠国主圣明,得三足乌庇佑,才有了此番造化!”
一席话,拍得有理有据,愣是把乌衍给拍乐了。
“还有外患呢!接着说!”
徐徒壁一抹老脸,笑道,“国主说笑了。哪里还有什么外患?北渊现在且有的乱呢!此次北征,虽说是场闹剧。但四境中的各方势力都在等着看,看这传了千年之久的愚冢崖诅咒究竟是真是假。结果,哼!”
一声轻蔑鄙夷的冷哼,让徐徒壁皱皱巴巴的面颊也跟着胡乱抽搐了起来。
“全杀了个精光。还一把火把栈道给烧了。”
他恶狠狠的叹了口气。却又在瞬息之间,再次换了副面孔。只见他一脸谄媚的望向美人在侧的国主乌衍。
“国主英明,自然无所不知。北渊顺大丰这自作聪明的一杀,一烧。看似狠戾,实则愚蠢。一杀,杀出个百年世仇;一烧,又烧得四境蠢蠢欲动。他顺大丰是在昭告四境,北渊国,已经不相信诅咒了。既然如此,就让北渊成为其余三境的战场吧!“
“够了!!!” 呆滞了半晌的太子乌传,忽然满眼惊痛的怒吼道。
“一国之主,一国之相啊!竟然暗算自己的子民!!!你们的良知何在?!道德纲常何在?!国家的律法又何在?!”
乌衍听罢,深吸了口气,再次转身侧卧在美人柳氏的胸脯之上,懒得再做理会。
至于国相徐徒壁,他先是有些愕然,随即一脸傲慢的叹息道,“太子殿下。良知、道德、纲常、律法,本就是上位者驭下的工具。还请您,摆正自己的位置。”
“阴谋!都是阴谋!”乌传踉跄起身,不管不顾的手指西伏国主乌衍,“都是你的阴谋!这一仗,竟是你策划的?!”
乌衍仍旧以背示人,并不理睬。国相徐徒壁见状,便径直代乌衍回道,“殿下说笑了。那座栈道可是北渊开国第一功臣之子修建的。难不成,那范家宝器的作为,也要怪在我们西伏国主的头上不曾?我们国主不过是耳根子软,顺手送了个人情罢了! 毕竟......”
徐徒壁忽然诡谲的一笑,“别人也送了太子您一份大礼。国主作为您的父亲,当然得礼尚往来,替您回礼。”
“我?!什么大礼?”乌传满眼荒唐,不可理喻的看向徐徒壁。
“当然是北渊国曹丞相送来的那份,让您爱不释手的大礼了。”徐徒壁眉眼含笑,一字一句近乎诛心。
乌传霎时跌坐在地。他脸色惨白,双唇不住的颤抖,“宜佑,宜佑......”
见他这副情形,徐徒壁满意的抚了抚下巴上那撮到长不短,长势颇为艰难的胡须。
“西伏太子,独好男色,愿以千金求取四境绝色。这是四境闻名的雅事。多亏了北渊曹丞相有心,专程为您送来了宜佑公子这等难得一见的尤物,还谢绝了千金之赏。”
他故作停顿,随后沉下脸来质问道,“太子殿下,您还真当这位宜佑公子是白给的吗?”
“我,我......”乌传绝望的瘫坐于地,自觉百口莫辩,“我虽生来喜好男色,但我不是耽情纵欲之徒!我也从未许诺以千金求取任何人!我与宜佑,宜佑......”
“您是太子,您说什么便是什么。臣下无有不信的。”徐徒壁说完,恭敬的俯身跪地,朝着他行了一遍大礼。随后掸了掸衣袖,自行起身。
片刻的愕然与沉默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骤然而起。太子乌传神色癫狂,形状疯魔的笑骂道,“无用啊! 无用!国家无用!律法无用!治国掌权者,乃一窝蛇鼠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骂间,缕缕发丝垂落离散,随着他的狼狈踉跄,朝殿外落魄而去。
内侍官不禁看向床榻上的乌衍。见乌衍依旧侧身躺着无动于衷,便继续安心的静立一旁。
同样静立一旁的南枭此刻略略抬头,却不慎撞见床榻之下的那位小美人崔氏。她正偷偷凝望着太子的背影。在她此刻的眼眸中,没有强行造作的秋波,更没有鹦鹉学舌般刻意为之的情欲挑逗。唯有一股清澈的钦慕与向往。
南枭略感忧心的皱了皱眉,目光迁移之际,忽然发现,床榻上怀抱着那颗老人头的美人柳氏,似乎也注意到了小美人异样的眼光与神情。
枕在美人怀中的乌衍忽然抬头,瞥见了柳氏担忧的目光。
“怎么?被太子给吓着了?”
柳氏掩饰地娇嗔道,“禀国主,太子言行无状,奴家心疼您的紧。”
乌衍听罢,笑着在她颇为丰腴的玉臂上掐了一把,“言行无状算什么!他若真有几分本事,不妨试试是否有弑君篡位之能。”
“国...国主......” 柳氏一声惊呼,再不敢言语。
“下去吧!带去冷宫转转。” 乌衍起身,朝内侍官吩咐道。
“遵旨。走吧,二位美人。”
柳氏顿时惊慌失措的爬下床榻连连求饶,“国主恕罪,奴家失言,求国主怜悯!”
“哎呀!” 乌衍略嫌聒噪的叹了口气,“让你们去冷宫转转,又没让你们二人搬去住下。慌什么?”
“是啊,柳美人。您与崔美人不过是前去冷宫转转罢了。这也是新入宫的嫔妃们必须前去,引以为戒的地方。” 内侍官解释道。
柳氏听罢,这才松了口气。领命后,与那位年纪尚小的崔氏美人一前一后,随内侍官而去。
此刻,殿中只剩三人。
乌衍看向静默良久的南枭,沉声问道,“太子方才所言,南枭你觉得如何?”
南枭上前,面不改色,“禀国主,南枭是个军人,只会杀人。最终,也只会在战场上,死于被杀。军人的一生不过如此,再无其他。”
乌衍听罢,点了点头,眼神瞟向国相徐徒壁。徐徒壁会意,也朝南枭发问道,“南将军,可曾有过长生的念头?”
“长生?” 南枭看向徐徒壁,神色似是有些诧异,“人生来就是要死的,何谈长生之说?”
“这不就是问问嘛!” 徐徒壁撇了撇嘴,神色不耐,态度倨傲,“你可曾幻想过得一仙丹,以得长寿不死之术?”
南枭愣了一愣,径直答道,“不可能的事,末将从不妄加设想。”
“诶,你——!”
“行了!南枭,退下吧!”
徐徒壁指着南枭正欲发难,乌衍忽然开口打断道。
南枭行礼后,便转身退下了。留徐徒壁与乌衍二人开始真正的谈话。
“国主,臣真不明白,您究竟看上了这武夫什么?竟然想带着他一同长生。” 徐徒壁抱怨道。
“你啊!” 乌衍神色凌厉,指着徐徒壁教训道,“你我如今已经更换了两次躯壳!每一次重获新生后,总会有些麻烦。无论你我二人的头脑谋划如何天下无双,但领兵杀伐之能总是欠缺的!而这,恰恰是最不能缺的!如今,我们的这幅躯壳已经再度老朽。若此次能与南枭联盟。届时,掌权的速度可就更快了!”
“害!凡人的寿命当真过得太快!还不如直接将那三青鸟——”
“一劳永逸的事,哪有那么容易!”乌衍不等他说完,直接怒目而斥道,“我们先用这个法子活着,和那群恶鬼们比命长。总有一天,待鹬蚌相争至玉石俱焚之时,才会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后的那个渔翁!”
徐徒壁赶紧躬身附和,“还是国主想的周到。臣的下一个躯壳,倒是已经选好了。可国主您......?”
“孤自然要从这群儿子里,选出最强的那一个,来做孤的躯壳。”
徐徒壁略作沉吟,“太子已经被逼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看他有没有胆量谋略,弑主夺位。至于,皇三子魏蟲。国主,您已经成年的儿子可就这两位。皇三子又是魏氏的血脉,您就这么放弃这个选项了吗?”
乌衍闻言,也陷入了沉思。最后,有些迟疑的思忖道,“魏蟲被俘,如今是北渊的阶下囚。若他能自行脱困,那么,或可考虑考虑。”
“皇三子如今已是进退不得,唯有自尽谢罪的命数了。可他若能凭一己之力破了这个命数。那么,这样的躯壳或可配得上国主您的神魂!”
“这如何能破?需要,推他一把吗?或疯、或死、或破局!” 乌衍神色诡秘,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徐徒壁一脸奸邪,嬉笑着恭身敬道,“一切尽在国主的股掌之间。”
他顿了顿,眼中升起一丝忧虑,“国主,司巫大人已经三日不知所踪了。”
“放心吧。”乌衍不假思索的宽慰道,“他还没死。就算死了,也无妨。”
“可若他死了,朵兮之位易主,血咒可是会将我们自己给生吞活剥了啊!”
“血咒反噬的厉害,既然你知道,孤还能不知道吗?”乌衍不以为意的白了他一眼,“既然,孤说了无妨,那便是无妨。”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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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西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