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修炼手册

　　“是吗，已经在玉真观了。”
　　“小九生病了？”
　　“好了就好。”
　　“是的，您放心，已经找到了。”
　　挂了电话，余泽岚将资料和袖扣扔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第二天一早，培雅还在睡梦里，就被电话惊醒，迷迷糊糊接通，“喂~哪位？”

　　“这个点还不醒吗？”

　　一个激灵，培雅“噌”地起了身，“余总一大早有何贵干？”

　　“长话短说，你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你找人调查我？”

　　“谈不上，查一些事情顺带发现的，你和叶家——”

　　“不好意思，余总，不感兴趣，您要做什么大可去做，不用东拉西扯，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拜拜。”培雅挂断了电话。

　　余泽岚忽地停下了脚步。

　　正在找他的江柏瑜与他匆忙对上，霎时一愣。

　　阳光透过单面玻璃交错落下，波光粼粼地荡漾着。

　　而在叶宅，随着太阳升起，屋宅里明明始终保持着恒温，热意和水汽却似乎从缝隙中涌入，酝酿出令人烦躁的闷热。

　　培雅将手机摔在被子上，兜头又睡了过去。

　　青云山的早晨就没有这样的闷热了。

　　晨雾自山水林涧弥漫而出，如同蚕茧包裹着青山，只有丝丝缕缕的天光泄露出来。

　　林沉璧用木簪束起头发，换上青蓝色的布袍，跟着上玄师太，在水声潺潺里踏过青苔敷地的石砖，走向延灵阁。

　　延灵阁是七楼之一，观中七楼呈北斗七星之势，拱卫峰顶的九清台。

　　眺望玉真观，可见朱漆生褐，屋瓦玄青，肃清隐冷，行走其中，则是雕栏画栋，图云写月，纷繁丽色。

　　上玄师太和林沉璧在延灵阁门口相对而坐，用金纸叠元宝。

　　林沉璧开口问道：“姑婆，泽岚哥让我告诉您经书已经找到准备捐回了，十三姨曾经为您寻找过文物吗？”

　　上玄师太手上动作不停，“不是为我，是为玉真观。”

　　她深深地看了林沉璧一眼，
　　“你还记得，在重建玉真观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几大箱清册和图纸，都是誊抄的，原物恐怕早已化为灰烬。我联系了文物局，她们根据图纸，在地窖里发掘了一个小地宫，里面尚存一些残物，不过年代不一。”

　　上玄师太端起叠好的元宝，林沉璧一同走进了延灵阁，阁内晨光清亮，星君挂画下的案几，只有两盏长明灯微微发亮。

　　点燃刚刚叠好的元宝，落入聚宝盆中，火焰慢燃低噬。

　　“重建的时候，鸣凤带着你常来，自然就看见了，她一直在外面行走。后来，忽然寻访到一条流失的路径，当年这里的军阀收集到了一部分，这个军阀后来逃亡到泰缅，这些东西和其它一并流落了出去。”

　　“那为什么当年需要我和清雅去找她？”林沉璧问。

　　“这我并不知道，小九，你亲自去了走了一趟，可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期望旁人知晓？”上玄的话闲散而锋利。

　　“那为什么黎阿婆会让人把十三姨的骨灰送到安塔帕丹？”林沉璧心乱如麻。

　　上玄师太似乎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笑一声，抚袖起身，林沉璧曲蹲在下，随着她的动作仰脸看去。

　　上玄这样看着她，轻易就触动了回忆，“你有没有问过鸣凤类似的问题？”

　　林沉璧心里突地一跳。
　　同样在玉真观的阁楼前，那时尚在修建，她已经知事。
　　她问叶十三：“姑婆为什么会到玉真观来当道士呢？”

　　叶十三半坐在栏杆上，手里抛着一个铃铛，“玉阿婆能够当，姑妈为什么不能当？”

　　“可是……”叶小九晃晃脑袋，终于了想起来，
　　“玉阿太是为了报恩，姑婆是为了什么？”

　　叶十三抓住了空中的铃铛，用另一只手屈指敲她的脑门，第二下她就跳开了。

　　“你看，跳得远一些，我就敲不着你了。”叶十三笑。

　　叶小九皱眉，“可是已经敲到了。”

　　“那就不要再被敲第二下。叶小九，你发现旁人的一个秘密，要尊重秘密，不然就会敲到别人的脑袋。”叶十三俯身拍在她的脑门上。

　　“尊重秘密就是永远都不闻不问吗？”叶小九不明白。

　　“不是。”叶十三靠回了栏杆上，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你也会有自己的方法的。”

　　叶小九跺脚，“叶十三，你太没道理啦！”

　　回忆随着灰烬飘散而尽，林沉璧回过神来，不再追问。

　　走出延灵阁，山间的晨雾已经渐渐散去，晴光树影，一派明亮。

　　林沉璧的心却仍然包裹在愈发深重的雾气中，连行走的步伐都沉重了起来。

　　回到居住的师房别院，徐清雅正在收拾行李。

　　昨晚她就告诉自己今天要走了，徐伯伯也没能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叶鸣凤曾询问过她。

　　其实徐清雅很是放心不下，但她再三斟酌，还是决定等林沉璧去往香港时再和她会合。

　　两人走过院中，千年的银杏依然苍翠，偶尔飘下一两片扇叶，清风掠过，便了无痕迹了。

　　徐清雅看着树下鱼鳞般光影婆娑，“我记得你以前还在这里晒书。”

　　“是啊。”林沉璧望向庞大的树冠。

　　家乡和母校都有银杏生长，母校的银杏最为稚嫩痩直，家乡的银杏则壮年许多。
　　但都远不及眼前这棵，据载由玉真公主李持盈亲手栽种的银杏。
　　它唯一的伙伴，大概就是昌隆寺里那棵遥遥相望同岁的菩提。

　　“那时候观里人还不多，大家都很忙，只有你能陪着我去整理和晒书，有好多蚂蚁和虫子。”林沉璧神情温柔。

　　走到院门，许之晋和顾恺骁在等着，看到林沉璧的装扮，许之晋眼睛都瞪圆了，顾恺骁眼神一闪，不发一言。

　　林沉璧坚持送到了景区的停车场，许之晋跟着徐清雅离开了。

　　她和顾恺骁走回道观，一路上游客和香客络绎不绝，有些香客见了她会拱手作礼，她也拱手回礼。

　　从观门走向师房的路变得分外安静，林沉璧才开口：“你知道昌隆寺里……”

　　“我知道。”
　　顾恺骁说，
　　“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沉璧眼神闪烁，不答话。

　　“世文叔来过是吗？”
　　顾恺骁换了一个问题。

　　“嗯……他们没见过。”林沉璧犹豫道。

　　顾恺骁站定了，忽而说：“世文叔在十三姨死后联络过阿旺大堪布，说要动身前往安塔帕丹详查十三姨的死。”

　　“什么？！”
　　林沉璧如遭雷击。
　　“可他后来——”

　　“他后来还没去就出事了。”
　　顾恺骁目光沉沉。

　　林沉璧陡然呼吸急促，语无伦次，“他，我——”

　　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个消息，她撑在了栏杆上，有关顾世文身死前后的一切，飞速掠过眼前。

　　她猛然抬头：“那你……”

　　“所以我要去见他。”顾恺骁垂眸看她。

　　“当年——”林沉璧难以置信。

　　“不一定。”
　　顾恺骁出奇地冷静，
　　“你问我他有没有留下过什么。他留下过，在十三姨葬礼之后，他就写定了遗嘱，还在顾家里公开了。”

　　微妙的共情从林沉璧心底浮现，
　　“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看着他。

　　顾恺骁虚虚地望着她，忽然笑了笑，往前走去。

　　有什么话随着山风飘过林沉璧的耳边。

　　她没有听清，来不及问，就匆忙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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