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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傅不辞的悔意
阴阳逆转结束后,两个朝渡的威望在节节攀升,一时间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渡”这个名字。
而傅不辞威望却遭遇了断崖式下降。
当仙盟中有人按捺不住,传出他在龙宫对朝渡见死不救之事,传出他害自己夫人入魔之事,传出他被朝渡两次折剑之事……傅不辞这个仙盟盟主变成了个空架子。
没人愿意听他的指令,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只剩鄙夷蔑视。
重重压力之下,茫茫仓皇之中,他辞去了仙盟之主这个位置。
那庞大的青云仙宫终究是落了地,不再浮于云间,不再浮于仙盟上空。
傅不辞在青云仙宫中日日醉酒,但无人问津,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青云仙宫中只有一个日夜醉酒的疯子。
沈家曾经带人来过一次,但沈家主沈沉山一看到他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当着他的面给女儿沈锦簇烧了纸就离开了。
很快,青云仙宫各处都积了灰,野草四生,变得荒芜。
某日傅不辞酒醒的间隙,看到这样荒芜的青云仙宫,心惊欲裂,放声痛哭。
痛哭一场后,他的酒彻底醒了,他环顾四周幽幽,陡然怕极了现在的青云仙宫:这庞大的宫殿就像个怪物,要将他一口吞没。
他仓皇逃出青云仙宫,四处求门派收留,他可以只去当个长老。
然而没有门派愿意收留他,连门都不给他开。
他又去找那些曾经围在他身边撒娇不肯离开的美人们,她们的门也紧紧关着,有的甚至如打发叫花子一样给他几文钱,让他勿要再来。
他倒在墙边放声狂笑,引来几个路人的注目。
“哪来的泼皮无赖。”
“真不要脸。”
几人嫌恶地摇头,路过离开,竟没有一人认出他。
傅不辞又到酒馆去买醉,这家酒馆里还有个说书先生。
他喝着酒,迷迷糊糊听到了“朝渡”两个字。
他陡然抬头,听那说书先生激动道:“朝渡作为一个魔修,修为突破时竟引来了天雷!”
“当时所有人又惊又怕啊,生怕她在天雷中魂飞魄散。”
“结果,嘿!她竟真的撑过了那滚滚天雷!不但修为突破,而且身上魔气尽散!”
一片惊呼声中,说书先生感叹道:“她已向天道证明,她重建了一颗坚不可摧的道心。也向天下修仙者证明,即使入魔也可重回仙道!入魔又成仙,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修仙者啊!”
傅不辞呆呆地听着,眼前浮现出朝渡曾经懦弱卑微的模样,几乎不敢相信。
他这段时间一直不敢想起“朝渡”这个名字,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朝渡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他恨那个朝渡,都是那个朝渡毁了他的一切!!!
然而直到此刻,他恍然想起曾经是自己夫人的朝渡,才发现连她都有了如此惊人的转变——宛如蝴蝶破茧重生。
蝶翼之华美翩然,震撼世人。
他都能想象到她如今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她曾经是那么卑微无能,只能仰着头看他,哀声乞求他留下,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充满了爱慕,也充满了绝望痛苦。
她曾是那么爱他,爱他胜过爱她自己。
而他视她这份爱意如敝屣,看都懒得看。
他陡然想起朝渡入魔那夜,宁长康给他的三策里的“第一策”,那应该也是宁长康认为的上策:去向朝渡道歉,把她求回来。
他那时对她只有鄙夷不屑,哪里肯做那种事。
可如今他意识到,向朝渡道歉,得到她的原谅,让她帮帮忙,也许是他现在唯一的出路。
多讽刺……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路了。
他找酒楼的人借了纸笔:有些话他当面肯定说不出来,就用信糊弄糊弄她吧,反正她曾经那么爱他,肯定随便一哄,稍一低头,她就愿意原谅他了。
傅不辞心情轻快地写了封带着酒味的信,又花了钱托人送进仙盟交给朝渡,然后回到青云仙宫等待她约他见面。
可三天,五天,十天……他迟迟收不到回信,更没有她约他见面的消息。
他有些愤怒,又写了封信骂她,但到底没寄出去,被他揉成一团丢了。
他重新思索:也许是上一封信写的有点敷衍,她确实被他伤的不轻,那这次就多用点心来哄她吧……让她想起曾经与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肯定就会迫不及待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了。
他一边回忆一边写,笔尖却越来越颤抖。
“啪嗒”一声,泪滴落到了信纸上,晕染了未干的墨迹。
原来他曾与她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原来她曾在他眼中那么可爱,那么明亮。
原来他曾对她用情至深,那句“携手白头不相离”,他是真心说的。
原来她曾是他珍藏于心的人。
为何?为何后来全忘了?!
傅不辞一边落泪,一边努力回忆:是从他成为仙盟之主前后,当时他为了这个位置,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他怕她牵连进来,想保护她,也怕她知道后鄙夷自己,讨厌他。
他第一次对她有了秘密。
他第一次将她推离自己身边。
他第一次不敢看她明亮的眼睛。
他做的见不得光的事越多,不知不觉中也将她越推越远。
而且成为盟主的过程中,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可惜你夫人家世太薄,帮不了你。”
“换个夫人吧,你的路能顺很多。”
“只要你娶了我女儿,我就会帮你,你的盟主之位唾手可得。”
他那时仍然爱她至深,当然不肯换夫人,但却第一次对她生了怨怼:都是她无能无家世才拖累了他。
嫌弃鄙夷的种子在他心间悄然发芽,扎下有毒的根。
后来,当他成功成为仙盟盟主后,身边涌现出无数美人,都不用他刻意去寻找,身边就开满了“解语花”。
她们多么美丽,迷人,温顺,善解人意。
不像她,只会委屈不解地看着他,一次次难过地问他“为什么”,像个傻子。
他是盟主了,很忙,没空回答她。
他从不敢看她的眼睛,变成了不屑看她的眼睛。
她懂什么?
没有他,她能有今天?
她该知足的,他还大发善心留了盟主夫人的位置给她。
可是,可是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他是真的想与她“携手白头不相离”。
恍惚间,傅不辞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提着朗月剑向自己走来,怒声质问他为何变了,为何忘了,为何负她。
那曾是他暗暗发誓要刻在心尖上,守护一辈子的人啊……
他曾经那么害怕见到她的眼泪,后来却只会觉得那眼泪愚蠢丢人。
他闭上眼,等着年少时的自己用曾经的佩剑终结自己。
但他等了很久,什么都没发生。
睁开眼,一片寂寥,只有被泪水湿透的信纸,还有荒芜幽暗的青云仙宫。
他缓缓意识到,见不到的人,回不了的过去,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他重新开始写信,认真写信,只剩下一个念头:让我再见她一次,让我向她当面道歉。
他每天一封信,回忆过往,表达歉意,写了整整一年。
她一个字都没回。
傅不辞再也坐不住,四处花钱托人打听消息,听说她要去迷返山除魔,他立刻星夜兼程去了。
他这次运气不错,刚找到魔修的踪迹,她也到了。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先与他合作把那魔修解决了。
而后,他望着久久不见,日夜思念的人,一时泪水模糊了视野,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名字似有万钧之重,那些日夜的思念与悔恨更是黏住了嘴唇,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擦了擦泪,向她走进一步,用她曾经望向他的卑微目光望着她,渴望她能明白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意。
他忽然想到,当年的她,是否也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望着他,可他那时不在乎。
那现在的她会在乎吗?
他又向她走近了一步,发现她手中还是朗月剑。
他心中陡然一喜:她还在乎,她还在乎!
他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如她当年一样,想凭此猜出她的心中所想。
但他很快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不屑不耐烦,只有淡漠。
她的声音也很淡漠:“你在这做什么?”
傅不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激动道:“我在等你,我终于见到你了!”
另一个朝渡微微摇头:“见我做什么,都过去了。”
傅不辞顿时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不,没有过去!别让它过去好吗!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快步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用朗月剑拦在身前。
“晚了。”她淡淡答道。
“不、不——!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他卑微乞求着,忽然发现她手中的竟是朗月剑,他激动望向她的眼睛,欣喜道,“你还用这把剑,你心里还有我对吗?”
“用习惯了。”另一个朝渡用剑把他推远,收起剑,“而且,它会替你完成曾经的承诺,你走吧。”
然后她转身离开。
恍惚中,傅不辞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陪伴在她身旁,挽着她的手,与她一同离开,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他终于知错回头。
可曾经日夜等他回头的人已经走远了。
那些信呢?你可有看过一封?他还想问,却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她是已经离开走远的人,不会再回头了。
他绝望崩溃地哭了起来。
他能看到未来等着他的漫漫长夜,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熬。
他失去力气躺倒在流满妖血的地上,眼前一幕幕皆是过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活泼可爱的身影:那是他的女儿忆昔。
“对了,忆昔!还有忆昔!”
他眼睛陡然亮了些,重新燃起了生机:他是忆昔的父亲,他曾经很少陪伴忆昔,甚至一度忘了忆昔,他要用余生去陪伴忆昔长大,忆昔肯定不会拒绝的吧?
只要忆昔不拒绝,朝渡就不会拒绝。
那么他就还有机会,余生那么长,他会用余生的每一天去道歉去补偿去祈求她们的原谅。
哪怕她们不会原谅,他也心甘情愿。
这是他仅剩的活着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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