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反骨

　　那杯烈酒绞得簿实胃疼。
　　他靠在窗边，企图深呼吸平缓自己刚刚的冲动。

　　“我就应该把酒倒掉。”簿实说，“那地毯反正也不干净--哪有人敬酒敬那么高度数的啊。”

　　何适点头，同情的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他肚子上。
　　指尖贴近皮肤，擦出一层微弱的电。

　　簿实呼吸一促，憋住了气息。

　　何适觉得好笑：“你要不要这么…”
　　“哦。”簿实连忙坐好，为自己辩解，“这不是不太习惯吗？”

　　“哦。”何适收回手，“那你以后多习惯习惯。”

　　出租车一路向前，起初有一辆车紧紧跟在后面，大概是被出租车司机发现，一声不吭加快了速度，混入了大路里，车辆群之中。

　　待车速降下来，司机才缓口气，仍然掩饰不住幸福兴奋。
　　“你们年纪轻轻惹了什么事啊？那车紧咬着我不放，我还以为我拐了人呢。”

　　簿实笑了笑：“辛苦你了，直接往我留的地址走就行。”

　　“……先说好，我刚刚甩那辆车，我可是绕路了，现在再去你留的地址，得加钱。”司机说。

　　“好。”

　　大概是酒劲上来，簿实半阖着双眼，头向何适一歪，轻轻的应了一声。
　　何适推了推他，簿实没反应，已经沉沉的睡去。

　　…
　　簿实带着何适再次来到自己家里。
　　何适扶着簿实，站在门口，扫视着密码门。

　　“换锁了？”

　　簿实清醒了一点，抬手将大拇指按了上去。

　　“滴-指纹验证成功。”

　　簿实拉开门：“慕阿姨换的。”

　　“她说那种普通锁，不安全。”

　　他刚走一步，忽然想起来什么，拉起何适的手，在密码锁面前捣鼓半天。
　　何适的手被莫名奇妙的借用了一会，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这样--”簿实拍了拍锁，扬起笑脸，“你已经得到簿实宅府畅通卡，只要你抬手，这个大门就为你敞开。”

　　何适：“谢谢你--”

　　簿实：“不客气。”

　　俩人直接客套了一会，簿实猛然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何适被吓一跳：“又怎么了？”
　　“嘘--”簿实小幅度的指了指楼上，“上面有人盯着咱们。”

　　何适下意识往上看了看，在最上面的楼层的窗口，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慕阿姨也在呢？”

　　簿实尴尬道：“那事之后，我爸和阿姨就有空没空往这边来，我今天本来打算去找你，他们突然来，说要带我吃饭，我正好手机又没电了 --等我充好电，你家小竹马就打电话来了--”

　　何适了然：“然后，你就跑出去，再回来就带了个人。”

　　“对。”簿实说。

　　“对什么对。”何适叹口气，“先不说你和以槐为什么有联系方式，再者，你偷偷跑出去，把我带回来，怎么跟阿姨解释？”

　　簿实坦然：“你今天成人礼，这有什么对不对的。”

　　何适：“……”

　　“再说了，我接到电话的时候，那是一个陌生号码，上来就说，来这这这，我还一脸懵呢。”簿实说，“一开始以为诈骗电话，后来他打了两次，我才知道是真的。”

　　“你反诈意识很强嘛。"

　　俩人小声的争论着，慢慢靠近客厅。

　　一抹苗条的身影靠在门槛边，手握着勺子，头发挽在后面。
　　慕女士好奇的打量了下簿实。

　　“不是说让你买酱油？酱油呢？”

　　突如起来的质问，令簿实结巴。
　　“……我…”

　　“阿姨。”何适看不下去，开口，“我半路遇上他，看见他正在耗油瓶里拿来拿去，然后问他，他说要买调料，我说耗油不是调料品，那边的盐或者味精才是，结果他就拉着我回来了，非要再问清楚，觉得我说的不对。”

　　慕女士：“……”
　　簿实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慕女士叹口气：“算了，我去吧。”

　　“你是--”她解下围裙后，才真正注意到何适的到来，看着他的脸，慕女士思索了一下，“那天的小同学吧？今天过来玩？”

　　“嗯。”何适面不改色，随后他又摸出手机，认真道，“其实还是有点事情拜托阿姨。”

　　慕女士结果手机，手机多了一条短信，和一张新的截图信息。

　　--xxx信息泄露，卡面自动冻结，请拿身份证前去营业厅解绑。

　　“我的银行卡被冻结了。”何适轻描淡写，“就在刚刚。”

　　--刚刚。
　　他还在和簿实开着玩笑。

　　完全没有被切断生活费后的难过。

　　簿实比他还震惊：“不是…为什么？”

　　“就因为…”簿实说，“你跑出来了？”

　　“这是不听话的下场。”何适淡然，对这个结果早就想到了，“对他们来说，我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价值，就会不间断的施压。"

　　慕女士将手机还给他，示意他们坐在沙发上。

　　书房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白衬衣黑西裤，标准的商业人士，他一脸和蔼，却掩饰不住满天白发。

　　“爸。”
　　似乎有些不习惯，簿实小声的喊了一声。

　　簿安端来两杯水，放在桌子上。
　　“之前小实闹成那样，还是你帮忙，不然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子。”簿安说，“你要我们帮什么忙，尽管提，我们做长辈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爸--”簿实不服气道，“哪有见一个就说的道理。”

　　“不是吗？”簿安说，“你之前闹这个闹那个，街坊邻居都知道你不讲理，现在知道害羞了？晚了。”

　　簿实：“……”

　　他干脆看向何适：“我同学是有点麻烦，也是家事。”
　　慕女士点点头：“看出来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同学是吧，你想寻求什么帮助？”

　　何适定了定神：“阿姨，我记得你是律师。”

　　慕女士和簿安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同时闪过一丝怜悯。

　　慕女士问道：“你是想以个人名义……委托我？”

　　何适点点头：“我自小没有跟他们生活，现在也经常断掉生活费，所以--”

　　“我想起诉他们，并且拿回我其余十年的抚养费。”何适说，“之后不会再索要其他费用，且……能断绝和他们的关系吗？”

　　慕女士问道：“你成年了吗？”

　　何适眼里暗了暗：“……今天，刚好成年。”

　　慕女士点点头，再度询问：“你是否觉得，你和父母……没有直接的感情，并且这么做不会后悔？”

　　何适沉默一会，反问：“阿姨是觉得，我是个绝情的人吗？”

　　慕女士摇头：“非当事人，我无法劝说，但作为家长，我只能尽可能的劝说，因为你现在没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切断了这个保障，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因为法律责任下来，成年之后的行为应自己负责。”慕女士说，“何同学，不管我是不是你的律师，我都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阿姨。”
　　何适攥住手机，想透过屏幕看穿对面一切。
　　他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犹豫。

　　“于情，虽然他们是我父母，但是没有养过我一天，哪怕是现在，他们也是在安排我生活，我试图反抗，没有结果。”
　　“与理，我们捆绑在一起，之后加剧痛苦，不管是我的还是他们的。”

　　“所以，我希望早日结束这场闹剧。”

　　慕女士轻轻一点头。
　　“好。”

　　……

　　吃过饭，簿实和何适挤在阁楼里。
　　那是个窄小的房间，但是个阳光洒满和看日落的好地方。

　　阁楼里有一张床，是之前簿实偶然半夜起来想看看星空时候自己组装的。
　　最近一直住校，很少有人在这里躺。

　　何适透着窗户看向外面，阳光值正高，何适逆着光，白皙皮肤透着光。
　　簿实拿上来两杯茶水，递给他。

　　“你真打算逃离那个地方？”

　　何适抿了一口：“…不行？”

　　“我不好评价。”簿实摇头，“我呢，不想劝你，是因为我在现场，我确实知道你--父母是什么样。”

　　喜欢高高在上，一脸鄙夷的看着所有人。
　　尤其是何适。

　　厌恶不加掩饰。

　　“之前你舅舅说，你只是工具。”簿实笑了笑，“虽然我不太懂，但我猜，你应该有一半继承权，是来自你--弟弟。”

　　何适摸着茶杯，不语。

　　“按法律讲，如果没有你，你舅舅能从中分一点，但现在你来了，他的利益受损，自然会帮着你父母，劝你留学。"

　　“反正是个小孩子，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簿实将茶水饮完，“他能悄无声息的转走所有东西。”

　　何适复杂的扫了他一眼，有些无语：“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知道你现在难过。”簿实说，“别难过嘛”

　　“今天你成人礼，一直板着脸可不好。”
　　簿实忽然将阁楼的窗帘拉上，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何适被他拉了一把，脚下不稳，跌在床上。

　　“做什么--”
　　何适没有反抗，倒是有点好笑。

　　“啪--”

　　一盏星灯在半空中亮起，四周墙壁瞬间洒满了星辉。
　　离何适最近的那点星辉，被何适捧在手背，手腕上，最后在手心流转。

　　桌子上的亮起一点烛火，生日的音乐随之而起。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簿实从那片烛火现身，他走到何适面前，“快乐。”

　　何适没有许愿，在簿实期待的眼神下，直接吹灭了蜡烛。

　　“为什么不许愿？”簿实不解。

　　“已经实现了。”
　　何适笑了笑，抚上簿实的脸。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何适轻声问道。
　　“门锁了吗？”

　　簿实浑身一震，他紧张道：“锁了。”

　　“隔音效果怎么样？”

　　簿实：“…很好。”

　　何适揽着他肩膀，忽然抬头吻住簿实的嘴唇。

　　“那么，祝我成人礼快乐吧。”

　　“亲爱的，簿实。”

　　星灯点缀，随之闪烁，二人的面孔带着温热的潮红。
　　窗外日落与天边界限重合，逐渐归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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