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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再次见到应四季,是二○二五年四月。
我们见面的那天,我因为刚刚失恋,状态非常不好。我原本并没有打算要跟他见面。但或许是听出了他在电话里的语气有些落寞,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让他来家里找我。
“你总躺着干什么?起来陪我聊会儿。”我家沙发上,他坐在离我一米远,靠窗的位置边抽烟边对着我说话。
我哼了一声,但并没有起来。伸手在身旁茶几上随手扒了几下,最后点燃了烟盒里仅剩的一支烟。
“没想到连你也开始抽起烟了。”
他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或许是不想让我多想,很快,他就又补充道:“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属于那种很乖的类型。”
“是吗?”我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你不了解我。”我轻声说。
应四季没再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我。第一支烟熄灭之后,他才终于对着我讷讷地问:“想不想知道这两年里发生的新故事?”
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所说的“故事”到底是指什么。
啪的一声,他又点燃了一支烟。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困惑。
“其实那天婚礼之后,我和叶朝夕就一直在联系。”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见他说“叶朝夕”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心里本能地觉得他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结局一定不会太好。
“然后呢?这两年里你们一直在一起?”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盯着他的脸问。
他摇了摇头。
“也不全是。”
“但这两年时间里,我们几乎一直在不间断地说话,见面。”他说。
“星潮婚礼结束的当天,我在酒店门口碰见了他,说来也巧,我当时明明并没有刻意地去找他,但酒店那么多人,我们还真就偏偏遇见了,三次,每一次都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
对于他的话,我并不知情。
那天婚礼我离开得很早,所以并不知道后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三次?”我有些好奇。
“不就一个酒店吗?你是怎么跟他碰上三次的?”我问。
应四季笑了笑,抬手抖了一下烟灰。
“第一次在酒店餐厅口,我走的时候正巧迎面碰上他。我们随便瞎扯了几句,他就离开了。”
“第二次是在电梯口。当时见他走了电梯口,我特地绕到后面楼梯口下去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等电梯的人太多了,等我从楼梯口下去的时候,电梯门碰巧打开了,他就站在里面。”应四季说。
“第三次……”
“第三次是在酒店大门口,我回去找人,他碰巧回去找手机充电线。我们乘了同一趟电梯,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他说他没想到我会来。”应四季说。
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失恋,情绪非常敏感的缘故。我脑中一下就回想起了婚礼当天,应四季在我身旁所说的那句:“真正有缘的人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我有种预感,当时的应四季,一定以为那就是缘分。
“所以……你就又加回了他的联系方式,一直跟他联系到现在?”我问。
他点了点头,伸手将手中已经燃尽了的那支烟掐灭。
“后来没过多久,他便约我出去。”应四季说。
“当时我是真的很开心,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在街边买糖葫芦,半夜十二点的时候一起坐在马路边的小店吃米线。”
“再到后来一起跨年,二○二四年的第一秒,我们抱着彼此一起说新年快乐。甚至偶尔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也会专程开车从他工作的地方跑来哄我。”
应四季低着头,默默地对我诉说着那些他曾经所感受到的快乐。
“然后呢?”我问。
“然后这一次,你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或许是心里对叶朝夕有着强烈的不满,也或许是在一起待久了。我心里非常明白叶朝夕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总之……即便应四季向我描绘了那么多他和叶朝夕之间幸福快乐的画面,但我心里,却依旧认为叶朝夕绝对不会突然变成应四季口中所说的那种好人。
果不其然,我的问题问完之后,应四季很快便冲我摇了摇头。
“并没有。”他说。
“他跟我说他背负着很严重的经济问题,不想让我跟着他受苦。”
“操……”听到这儿的时候,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啪的一声,我点燃了第二支烟。
透过烟雾,我能清楚地看到应四季脸上的痛苦与失落。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吗?一边跟你说他不能跟你在一起,一边又选择别人吗?”我问。
其实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就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实在太重了。
我害怕应四季会接受不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所以我只能坐在对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很贱。”应四季苦笑了一声,望着我说。
他的话,令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的确是傻没错,可能换作别的任何时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痛斥他这种明知道是火坑还要睁着眼睛往里跳的傻子行为。
但现在,同样正在经历失恋折磨的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就只是坐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默默地抽着烟。
“所以这一次,他又送给了你什么样的结束语?”大约半小时之后,我才终于又问。
“结束语吗?”应四季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个词。“他跟我说他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他准备要结婚了。”
“操他妈……”我终于再一次忍不住骂出了声。
“他这么做跟网上说的那些骗婚的有什么区别?”我怒斥道。
应四季苦笑了一声,表情看上去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其实算不上是骗婚。”他还是为叶朝夕辩解。
“他原本就男的女的都喜欢,只不过他第一个喜欢的就是宫宇,所以大家才都会觉得他是只喜欢男的。其实不是的。这是他自己跟我说的。”
说实话,在听到应四季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气到了连夹着烟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似乎应四季现在越是表现得淡定,我的心情就越是会不受控制地为他感到抓狂。
“别告诉我你最后还祝福他了。”我颤抖着声音问。
应四季点了点头,“他要结婚,我当然得祝福他了。毕竟结婚可是很重要的事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应四季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变化。
我知道,那是痛苦。一种不用将话说出口,光看着他脸上表情就能轻易察觉出来的,极致的,甚至已经开始令人产生出麻木感了的痛苦。
但即便这样,应四季也还是强忍着对我说:“他说他要结婚,所以不能留下我,希望我好好生活,重新开始。”
说完这句话之后,应四季的眼泪就落下来了。我坐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应四季之前总说,人长大了,就应该有自己的事做,有自己的生活过。所以作为异性,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我们并没有十分频繁地联系彼此。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的心却依旧还被困在高中那间小小的,破烂教室里。
“所以这一次,你做好准备重新开始了吗?”我问。
应四季抬起头,伸手在眼角处碰了碰。
“其实你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挺难受的,但我心里真的已经想通了。”他说。
“这两年的时光,或许是上天觉得我之前太辛苦而特别分发给我的奖励。”
“虽然这个奖励的时长有限,但最起码我拥有过了不是吗?至于结果到底怎么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他说。
应四季的话说得很干脆。先前那种痛苦的神色很快便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不甘,但如果你仔细看,又会在那份不甘里发现一丝释然的痕迹。
“说说你吧。”应四季看着我说。
“上次忘了问你,那本关于我的书里,为什么没有你跟小鱼的存在?”他问。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因为将自己写进去会很混乱,会让我总忍不住照着自己的视角去写。”我说。
他点了点头,表情里夹杂着几丝费解。
“那小鱼呢?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吧?”他问。
我摇了摇头,“有联系方式,但几乎不怎么联系,她跟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她……没那么想回忆过去。”
我的话说完之后,应四季那边就没了声音。
良久之后,他才又说:“其实我们当时的那一批人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星潮现在已经结婚孩子都有了,白漫也有女朋友,至于小鱼,就像你说的那样,她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只有你,我很害怕你会变成跟我一样傻的人。”他说。
或许是没想到应四季这次来竟然会跟我说这个。我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非常茫然的状态。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我问。
应四季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重新点上。
“我再过两个月就要去乌兰察布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考到那边,离我们挺远的,所以以后……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他说。
他说完后,我整个人就愣住了。
“所以你这次是来找我告别的吗?”我问。
“那星潮他们呢?他们都知道了?”
应四季摇了摇头。
“我打算过去之后再跟他们说,你的话……在我心里,我们其实算是同一种人,所以我放心不下,走之前特地来见你一面。”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告别。我心里其实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我并不知道乌兰察布离我到底有多远,也不知道应四季口中所说的不会再回来,到底是怎么个不会再回来法儿。更加不知道他说的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到底是哪种人。
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就此从我生活里消失的话。我会非常舍不得他。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舍不得。
“故事……真的要讲完了吗?”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久到应四季或许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想离开了,我才突然说。
故事真的要讲完了吗?这句话其实包含了两层意思。
我的确是在问他和叶朝夕之间的事没错。但同时,我其实也在问他,关于我们,我们那一大群人之间的故事,是真的要讲完了吗?
离别,或许是每个人成长之路都在所难免会去面对的事。
但这却是第一次,我以这种清醒的,无处可逃的状态去面对这件事。
我突然意识到。
十年的时间,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到底是多么的冗长。
我突然意识到。
不管哭也好笑也罢,伴随着身边人的彻底离开,这一次,我们的青春时代是真的要结束了。
“你还会希望我将今天发生的事继续写进那个故事里吗?”应四季临走之前,我站在他身后问。
他转身看了我一眼。语气中带着一股看淡一切之后的轻松与释怀感。
“当然,故事总要有大结局的不是吗?”
“只不过……”
他顿了顿,眼神中浮上了一种我难以理解的东西。
“只不过要是你能把我写成个女的就好了,那样的话,或许我跟他之间就不会这么艰难了。”应四季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其实董哥婚礼的部分,我早在两年前婚礼结束的那一刻就应该写出来的。但事实是,当时我只写了个开头就没再继续。
真正写完最后一章番外的时候,我内心其实非常的煎熬与痛苦。
我,小鱼,董哥,白漫,四季,包括叶朝夕。我们这些人从高中时代开始就混在一起。虽然长大之后难免跟之前的好友渐行渐远,虽然自打董哥结婚之后我总在日记里写,好朋友结婚之后就会变成普通朋友。但事实上,我内心从未有哪怕一刻是忘记我们之前一起走来的那段时光的。
四季说得没错,从本质上来说,我跟他,我们其实算是同一种人。我们非常念旧,总是抓着一点不可能能抓得住的希望盲目坚持。所以在我看来,四季的离开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应该离开这个令他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应该头也不回地奔向属于他的美好未来。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在乌兰察布,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再次见面。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他能过得好,比之前我所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过得好。
最后,《朝夕与共》最后一章番外就写到这里,并且永远不会再更新。破烂的故事,破烂的人,就让他伴随着这段记忆永远地停在这个破烂的结尾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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