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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你会是Y/Q吗?’
不同空间的两人在此时此刻陷入相同的沉思。
是了,别看英智淡然笃定的从容外在,其实他对千星是否为笔友Q的身份并不确定。
那瞬间,只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在耳畔低低呢喃,蛊惑着他叫住对方,递出一封并不在计划之中的邀约。
‘啊啊,今天又被人训了呢。’暗含亲昵的抱怨口吻跃然纸上,‘明明周围没有别人,因为好笑而忽然笑出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但我哥却说正因为没人,所以自顾自笑出声才显得莫名其妙,说不定还会被人拿去颠倒黑白做文章。’
‘哪有这么夸张啦!你不觉得吗?只是不小心笑出声而已!’
不过一件很偶然提起的小事,杂夹于絮絮叨叨的字里行间,但英智的记忆力向来格外优异。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落笔的调侃之意,幻想着独自偷偷笑出声的笔友是何种可爱模样。
‘唉~~怎么连你也这样回我。’
‘好啦好啦,我会尽量注意啦,保证不随便笑出声。’
‘除非——真的忍不住~’
Q他会怎么笑呢?约莫像是鱼尾拨响的水面,荷叶轻晃,露珠滴答,上扬的尾音和着阳光轻快地、短促地泛起涟漪,又像是松鼠偷偷储粮时扫落的枯叶,窸窣的动静藏在风里,传递着主人独自雀跃的讯息。
英智神色平淡地回忆着这些微小的细节,撑着书页的指尖悄然泛紫。很快,隐没于暗处的仆从便及时现身闭紧窗户,但仍有几缕微凉的夜风透过缝隙钻进衣领,催出喉咙的痒意。
他捂住嘴低低咳嗽,唇色愈发苍白,被垂落发丝所遮掩的眸色却愈发暗沉。
“回去吧。”他轻言慢语地下令仆从退去,不顾腕表满屏通红的警告。
“可是。”仆从还想劝说。
“回去。”面容惨白的少年不容拒绝地打断他的说辞,笑意依然带着格式化的温和,居高临下的眼神却充斥着毫不遮掩的冷意,他的口吻根本不作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当然,我知晓你陪伴祖父多年,所以一次失误自然可以理解。”他慢条理斯地翻过书页,仿似根本没察觉到仆从陡然冒汗的额角。
“但如果你的思维始终顽固地停留在祖父所在的时期,那我不介意找人给你上一课,好让你认清现在真正的主人应当是谁。”
“现在,你还需要我重复第三遍吗?”
仆从果断弯腰,恭敬地应声:“不必叨扰您,鄙人这就退下。”
室内随即重归寂然。
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再也无可抑制,英智颤抖着指尖弓身喘/息,腕表一闪一闪的红光囊进瞳孔,似一簇挣扎着将自身燃烧殆尽的暗焰
。
“哈......”
“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抱有期待......”
“真是.......有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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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星~”
“你,有烦恼吗?可以的哦,告诉我吧,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精致貌美的少年从水里湿漉漉地探出半边身子,海蓝色的发黏在颊边,衬得肌肤愈发细腻雪白,他轻轻眨着被养得过于纯粹的眼眸,连同空灵而纤细的嗓音都全然符合人类对童话里至纯至净的美人鱼的所有想象。
但千星见识过对方发怒的模样,比起美人鱼,他倒觉得掌控波涛的海神更合适形容对方。
而深海奏汰,也的确是被深海家人为塑造出的,行走于人世界的【神明】。
面对这位【神明】的问询,千星默然垂眸,须臾道:“我许的愿望还有几个?”
“还有两个?。在校内暂时阻隔他人监控是第一个。”深海奏汰漫不经心地拨弄掌心的水流,“千星现在要用掉第二个吗?”
“嗯。”千星肯定地点头,他伸手探进身后的水池,比体表感知还要低少许的温度包裹住五指,常人待久了通常会感冒,深海奏汰却对此习以为常,甚至称得上泰然自若。
人造的神明啊......
玲明时,饰演他舞台剧主角,名为茂吉秀太的孩子曾对他提起过儿时的往事——供奉的宝座、祷告的信徒、头戴黑纱聆听祈愿的【神明】。
——‘凡有所求,必有所应。’
——‘我一直恐惧着,眼前被称作‘欲望’的气球不断膨胀,直至像炮仗一般嘭的爆炸,炸出血肉模糊的模样。’
始终拒绝祈愿的孩子摘下灰扑扑的头套,看向灯光未熄的舞台中央,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的舞台表演而微抖,但他站得那样坚定,坚定到足以抵挡住喧嚷而来的海啸。
‘那不是【神明】。’
他的目光流露着拨开迷雾的了然,关于那无言的恐惧,关于无故悲伤落下的眼泪:‘实现不了的愿望何其多,这世上每分每秒祈愿的人又何其多,所以有地方触及不到,无法实现愿望的【神明】又怎么会是真正的【神明】?’
‘如果让你回到过去,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千星记得当时他这样问,至于答案......
“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千星似叹似惋呢喃着,得到了对方理所当然的笃定回应。
“那我祈愿,【神明】只能拥有我一个【信徒】。”
他的语调轻柔,深海奏汰却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眸,不由自身掌控的惊涛骇浪猝不及防席卷他的海域,快狠准地捏住他的命门,使他在可预见的狂烈风暴中骤然陷入迷乱。
千星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向错愕与茫然,这个霸道到骇人的【信徒】并不狂热,亦不偏执,他不高呼我神,更不曾宣誓信仰,可偏偏,可偏偏.......
深海奏汰直视他过分清明的眼,只恍惚看见势要斩破长夜、一往无前的剑光。
他强硬地请求,一字一句,丝毫不留后退的余地。
“只聆听我,只注视我。”
“我祈愿‘星海千星’是名为‘深海奏汰’的【神明】唯一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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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星抬起手打量,指缝干干净净,已看不出任何被水浸湿的痕迹。
看了好一会儿,他慨叹道:“没想到居然真的答应了啊。”
还以为这个要求大概率会被拒绝。
明明,他给对方提了一个多么难以实现,多么不可思议的要求。不知道对方的家族在听见这一匪夷所思的要求,并且他们的神明还答应时会是什么表情。
应该会相当惊怒交加吧。
千星蓦然哂笑:‘吶,那就尽管愤怒吧,毕竟这里不需要复数的话语权,更不需要复数的主导者。’
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英智君?
敬人到底是稚嫩天真了些,对于梦之咲乃至身边人都还看得不够透彻,才会被朔间零亲手打破不切实际的幻想,闹得稍显狼狈的收尾。
但英智君不同。顶级资本家经年累月锤炼出的狂热骨血下,每个细胞自诞生起便在叫嚣着对胜利不择手段的追逐,为此榨取所能汲取的一切,吞噬所能交易的一切,包括自我。
通往胜利的途径向来不止一种,既然正的走不通,那就往反方向一路走到黑,二选一的电车难题对于一个名副其实的天祥院而言,根本算不上难题。
‘少数人的牺牲即可换来大多数人的胜利,何乐而不为。’
高超的掌棋者往往需要极度的专注、理性与敏捷。下子无悔,所以必须能忍受外界的干扰因素,始终保持高度的专注力和自制力。
单从这一点出发,在苛刻的先天条件束缚下仍能快狠准地将局势搅浑,天祥院英智无疑是一名值得赞叹的掌棋者。
先是在确认“领袖计划”的可行性有限后果断推翻重来,利用自身优势收集情报分析利弊,以青叶纺作为关系网的主发散点,选择电车两端的人选。最难抉择的少数必须要符合效益最大化的根本要求,需以声望、地位与实力作为评判依据,更重要的是,这群人还得有共同的、易被群起而攻之的直观弱点。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换做是千星本人,在明确选择标准后,也能极为迅速地做出判断。
于是主张自由的魔王被层不出穷的琐事缠身,孤高清贵的艺术家被架在不完美的火刑架上,深海的神明被摘下流光溢彩的羽衣跌落至尘埃里......
还有他那纯洁的、高飞的白鸟。
“涉,我似乎,又做了一个记不太清的梦。”
倒挂在树上的日日树涉轻轻松松勾脚拧腰,身子灵活而轻盈地落在阳台上。
千星接过他指尖那枚鲜艳的红叶,若有所思的眉眼流露着不自觉的深沉与忧郁。
“嗯哼~和之前一样吗?”
千星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叶柄:“我看见很多熟练的、不熟悉的面孔,我们应当在同一座学院里上学,只是时间我却不太确定。”
“因为我不仅看到了零,还看到了下一年才会入学的凛月。”
“那时候的成鸣似乎处在变声期,他几乎不再说话,仿佛一具被拆去发条从而彻底失声的洋娃娃。”千星顿了下,“而我认识的成鸣,也在近期发现声线有了变化,虽然有些担忧,但他不会拒绝在我面前说话。”
“人们说,梦都是相反的。”
“但也有人认为,梦拥有预知的作用。我分不清。”
千星用手指一圈圈绕着鬓边的长发,日日树涉无言地挨了过去,千星手里缠绕的便顺理成章地换成了月光银的麻花辫。这个坏毛病显然是跟一烦躁就会拿千星长发“发泄”的七种茨学来,但谁让他们愿意纵着彼此。
他慢条斯理地将辫子解开,再一点点编回去,像在强迫自己理顺思路,轻轻道:“直到,我因为这个梦境着手去调查,并最终验证了他的一部分真实性,并确认梦境的发展速度比现实慢了许多。”
“......哈哈,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梦到我,但总不至于因为我吧。”千星似真似假地调侃。
“涉,我不信上帝。但上帝对我发笑了,这听起来真有几分荒诞趣味。”
“那么我亲爱的星星,你计划做出什么呢?”日日树涉始终微笑着,他握住千星的手指,再松开,那散乱的辫子倏然又恢复了原样——一场短小而精湛的魔术表演。
千星又沉默了下去,头枕着日日树涉已经比他高一个头的肩膀上,如同幼年那般,静静地感受着对方肌肤下鲜活跳动的脉搏。
片刻道:“我......在想。”
“如果天坪非要摆上同等的砝码。”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日日树涉笑容未变,叫人无法分辨他的想法。当他戴上面具,就连千星也只能从他双眸中转瞬即逝的痛意窥见几分真实。
“我很合适,不是吗。”
千星冷静地分析:“论资历、名望与影响力,我的入场完全足够拉停这辆人为失控的马车。”
“而我正需要被贴上不完美的标签,削减过量施加于我的注视与神化。”
“茨那边,以他的能力,迟早有天会有条不紊地前行,我对此毫不迟疑地坚信着。可是,因为我的缘故,依然比想象中艰难得多。”他叹息着,“对于我,教父那边的势力总是恨多过于爱,贪婪胜于敬畏,接纳星海千星的养兄远比接纳教父遗留的直系血脉困难。”
“我既需要成为他的软肋,更需要成为他的污点。”
“而如果设想成功,我将会是他最具分量的投名状。”
千星理智到无情为自己定下第一步棋子的方位。
那种决然几乎刺痛了日日树涉的双眼,却又令他无端战栗,无端幸福地望着这般耀眼的光芒沉溺,为其发出赞歌。
看啊,他的星星即将从高高在上的夜空中出逃,他将坠落,他将焚烧,为这阴暗而浑浊的世界燃起最炽盛的火焰。
——不要害怕,如果太阳必定落下,那他就成为黑夜里最耀眼的那颗星辰。
“要加入吗?”千星向他伸出手,从始至终,“涉,一起来出演这场不算美好的剧目吧。或许,还有机会让你认识一位会很投缘的朋友。”
白鸽落向星星焚烧的灰烬中,脏兮兮地歪头。
他跟着同样变得有些脏兮兮的星星,瞧见了另一只从鸟巢掉出来的雏鸟。
“好啊~反正我有大把空闲~”他不禁愉悦地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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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很喜欢的小细节:当面喊茨的千星会在信中偷偷叫哥。
我挖啊挖伏笔。填坑的乐趣之一,正在于此。(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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