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故人

　　陈楚箫拿着手上的信，沉默了好一阵儿了。张启遣人送来了这封信，这样一看，定是已经走了。只是这信上的内容……
　　“要不就按他说的做，毕竟他也挺了解白皖的。”李遇在旁边敲了敲桌子。
　　“那怎么能行，上战场可是会要命的事情。”师姐上前一步拒绝。
　　“人家不是说的明明白白的么，白皖这倔脾气肯定还会去的，他一走，谁能管的住白皖？”李遇俯下身去擦了擦靴子，又抬起头看向师姐，“要不你来？”
　　“那也不能让她自己领一队啊。这多危险。”
　　“有什么危险的，其实还好控制，就让她浅浅参与一下，再给她个守城的任务，这不就回来了？”
　　“你以为她那脾气让她守城就守城？”师姐没好气的说道，“你去跟她说？”
　　“张启说得对，给她找几个有经验的士兵，做做战前的探查工作就好。”
　　“师傅，这探子可容易被包抄啊。”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让她跟着你的兵去打仗。”李遇站了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张启是干什么啊，白皖跟着他学了这么久还能什么都不会？”
　　“亦冰，你去去问问你的士兵们，有没有愿意跟着她的，若是有几人，就让她们机动。是探查消息还是在后面守城到时候再说。”白皖除了亦冰的兵熟悉一些，其他兵估计更难去磨合。虽说这几天都能看到白皖在城楼上，不过亦冰手下的几个人教她骑马的事情陈楚箫也有所耳闻。
　　“行吧。”师姐看陈楚箫这样说，也不反驳了。

　　“谁要跟着她？”士兵们莫名其妙被叫到一起，没想到是被问这个问题。
　　白皖更是一脸懵。从马厩直接被喊来了这里，就这么突然让自己领一队兵？
　　“说什么说，看不起谁呢！我跟着。”王强站在白皖身边，往前跨了一步，又推了白皖一下。
　　白皖被推了一个趔趄，缓慢的转头看向王强，不可思议的举起手来指着自己，“我？你跟着我？”
　　“那有啥的。”王强看起来毫不在意。“这营中有几个人射箭赢得了你？”这几日骑马，白皖掌握速度的快他是看在眼里的，这姑娘，有点天赋在身上。相处下来，也不像是之前传闻里面那么小气多又娇气的女孩子。
　　“还有我们几个。”经常一起骑马的几个人也站了出来。
　　白皖的表情逐渐开心起来，凑到师姐前面小心翼翼的问，“师姐，是不是我能上战场了？”
　　“还有么？”师姐按住她的脑袋，扭向正前方。“不够就算了啊。”
　　眼看着白皖嘴角就要掉下来，王强几个人冲上前去又搂住几个士兵的脖子，“我们，我们一起。”
　　那几个士兵虽然挣扎了几下，但最后也从了。
　　“行，那你带着他们去吧，看看有点什么工作训练之类的。剩下人按计划继续巡逻。”
　　“诶，师姐，那我之后干什么啊。”白皖看着师姐的背影大喊一句。
　　“以后再说。”师姐背着身挥了挥手。
　　“可以啊，想怎么领导我们？”王强猛地冲过来，一巴勾住了白皖的脖子。
　　“你慢点慢点，”旁边的士兵把王强的胳膊拽了下来，“你别老这么粗鲁。”
　　“我粗鲁什么了？”王强转过身扫了一下留下的这些士兵，摊着手说，“我又没害人，她都没说啥。”
　　“是是是，”白皖笑出了声，“但是我得说你那句话不行，你得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强，等你来找我单挑’，这样才显得厉害。”说罢向着马厩走去。
　　“欸不是，”王强愣了一下，追了上去，“你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啊，你没喝醉啊。”
　　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打作一团。“别说什么领导不领导的，都兄弟都兄弟，”远远的传来白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这十几个人有时候被安排去探查下消息，有时候被安排在兵阵的后半部分，虽说每次都让陈楚箫劳神费力百般嘱咐，倒也是好在没出什么差错。这天，陈楚箫几人准备拔军前往下一城，白皖火急火燎的跑到大帐门口。
　　“什么事？”陈楚箫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人，远离了她师傅的庇护，这些太难倒也没有受什么伤。
　　“我们走了，我师傅怎么办？”
　　“你师傅？”
　　“我师傅说出去给我找马去了，他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这一听陈楚箫心中了然，应当是张启没有跟白皖说实情。
　　“你师傅……”李遇笑了一下，看来白皖没理解当时为什么说让她给她师傅道歉。
　　“他能找到我们。”陈楚箫看着白皖。
　　“真的吗？”
　　“能找到。”白皖看着陈楚箫，他的眼睛像一片寂静又幽深的森林，有种平和却又不容反驳的力量。
　　“我要留一个纸条什么的？”
　　“不用。”陈楚箫拒绝的干净利索。
　　“真是笑话了，你师傅就这么教你的？大军前行还要专门留个纸条，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要去哪？”李遇抠了抠自己的指甲。
　　“他如果想找你，哪儿都能找到。”陈楚箫又说了一遍。
　　“好吧。”白皖出了大帐。这小老头也真的是，怎么一出去就这么久，还不来个信。大帐西边，夕阳正好。“枣子都不能吃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边军一路走，白皖一路看。果然边疆又冷，作物也少。总结的作物和经商情况虽然也在往中都寄，但是明显的数量越来越少，白皖愈发的觉得没什么可以写的。百姓过的贫困潦倒，再加上战火影响，街上的“冻死骨”竟然也从书上的话成为眼前的现实。白皖在有战事的时候就听着陈楚箫的安排，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带着士兵去帮着百姓种田，偶尔得空了还照着随身带的草药书学学草药。阿爹的信虽然少，但是每隔一个月倒也是能收到。边军行军不定，白皖总是盼着在下个城镇的时候收到阿爹的来信，所以一进城总是先去到驿站。
　　日子好像一直很重复，直到那天，师姐突然在军中看到了一批穿着破破烂烂的女孩子。
　　“这是谁带来军中的？”师姐惊讶地问。
　　李遇朝旁边摆了摆头，“自然是白皖”。
　　大营中哪里是这些女孩子可以呆的地方，师姐有些火气。这么多年她随行帮助那些女孩子，但是从未收到军中。边军是要行军打仗的，如此这番岂不是胡闹！
　　“别急，二皇子已经过去了。”
　　陈楚箫看到这群女孩子的第一刻，就去了白皖屋子那边，果然看到了白皖专门为那些女孩子做的帐篷。白皖在那里正在帮一个女孩子包扎伤口。陈楚箫就在帐篷门旁边静静的看着，毕竟都是女孩子，他不便进去。
　　白皖意识到身边有个人一直站着，却一直没有往前再走一步。感受到这个目光，她明白是陈楚箫来了，果然是逃不过的。
　　“晚上我再来给你换药。”她检查了下其他的伤口之后，转身走了出来，“我们外面说吧。”
　　帐篷里的女孩子眼中有些慌张，陈楚箫对着她们稍微点了一下头，在白皖背后跟着走到不远的地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她们带回来？”白皖转过身，“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妥甚至荒唐。”白皖看向陈楚箫，他一如既往的鸦青色衣衫，眉头舒展，静静地看着白皖。
　　“我知道大营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女孩子，我也知道你曾经跟我说过师姐从来不把女孩子留在大营中。但是这些女孩子，”白皖看向那个帐篷，“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我也是问过她们之后才把她们带回来的，有家的都没有带过来。”
　　“边军不是她们的好归处。”陈楚箫开口，淡淡地说。
　　“我知道，我在大营中的日子已经是好中之好，自然是比不得师姐受的苦的百分之一。但她们可以留在大营中，作为医生。”
　　“大营中有医生。”
　　“但是数量不够，如果遇到大战，自然是不够。而且每次我们进入城池，看到路旁边那些受伤的百姓，都没有什么人为他们医治。”
　　“战火已经很影响百姓，之后我们不应当再多介入他们的生活。”
　　“中庸。”白皖看着陈楚箫说，这些日子之后，她倒是不再害怕在陈楚箫面前直言，“我们既然可以帮助他们兴商重建，自然也可以帮助他们医治。”
　　“我们是军队”，眼前这个女孩子真的好像想帮助大家解决一切问题一般。不知道白元和白彦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会怎么教她。可必须提醒她的是做得越多，错的便会越多，也会为其它人攻击她提供更多的可能。这是幸亏在北崮边疆，若是在中都，不知道要为白家惹出来多少事情。
　　“什么是军？”白皖有点急躁的把手举起来，似乎是想要拍一拍陈楚箫的肩膀，就好像平常跟王强他们相处一般，但是手举到了一半，又仿佛记起来陈楚箫身份一般停到了半空，有些尴尬的蜷了蜷手指，“军……就是民在心中。”
　　“谁教她们？”陈楚箫余光里看了看悬在空中的手，没有理会，动也没动，仍然是双手背在身后，抛出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师姐懂医。”
　　“亦冰很忙。”
　　“我来！”白皖脸红了红，往前倾来半步，把手往陈楚箫面前举了举，嘿嘿憨笑了两声，“我来可以么？”
　　两人站的本来不是很远，由此白皖手离得陈楚箫更是近了很多。陈楚箫眼神斜着向她的手看了看，白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你自己和亦冰说吧。”陈楚箫决定不再参与这件事，这个小姑娘倔强的性格可是早就有所领教，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让亦冰决定吧。“数量绝不能多。”
　　“我汇总医药和植物，不麻烦师姐！”白皖向陈楚箫的背影喊道。“就这几个！”白皖摸着自己的手，有些回不过神来，今天和陈楚箫说话的感觉怎么有些不一样。这一路走过来，陪着他也走了几个城池，打了几场仗，好像现在在他面前更自由了。白皖想到之前第一天训练的晚上，陈楚箫曾经跟她说的“你可以自由一些”，不禁脸上带了一些笑意。

　　大帐门口，师姐正在等她，显然是陈楚箫什么都没说。白皖赶忙上前。
　　“你带的这些女孩子来的大营？”师姐直截了当的说。
　　“是，我想让她们学医，之后可以为边军将士和百姓医治。”白皖看到师姐有些严肃，赶忙说到。“师姐你之前交给我的那些我先教给她们，之后我会自己汇总一些医学和药用植物的内容，我来教她们，不给您添麻烦。”白皖说着说着声音稍微小了一些，自己从师姐那里学到的很少，之后也免不了得事事问师姐，这句话说出来实在是没底气。
　　“好。”隔了一段时间，正在白皖有些担心的揉着自己的指节低着头等师姐的回复的时候，听见师姐的允诺。
　　“真的啊！”白皖猛的抬起头来。
　　“可以，但是你要自己管好她们，不要生出事端。边军中如果因为她们有了变数，那从此大营中不再允许她们的存在。”师姐索性把后果直接说在前面。
　　“好的！”白皖眼睛亮亮的。
　　“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好？”师姐却挑起另一个话题。
　　“啊？”白皖做好了要说服好久的准备，没成想这么快解决完问题，却被问了其他的话。“是……不过还好。”
　　之前在青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之后即使是在北崮也从未上过战场。现在即使是在兵阵后面，也难免闻到很多血腥气息，出门时也会经常看到血腥场面。再加上她每到一地就要勘查当地的农产品和商业情况，还要去找寻草药。久而久之，晚上很难入睡。
　　“你把这个拿着吧。”师姐递来一个香囊和一个纸包的草药。“草药让宜霖给你煎了，安神的。”
　　“师姐……”白皖心中一股暖流，自己一直在给师姐找麻烦，师姐却能观察到自己这么细节的事情。
　　“之前路上看到的，正好师傅提了一嘴，但我没多做，你先试试效果。”
　　“好。”白皖疯狂点头。
　　“去吧。”师姐转身进了大帐。
　　“草药可以了？”陈楚箫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亦冰手上的草药包和香囊。
　　“是。给她了。”师姐点了点头，“那日要是师傅不说，我也发现不了路边的这些草药。这边境倒是有些名贵草药，这样咱们军中药材又能补充一波。”
　　“多关照点她，张启现在又不在军中了。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平日里好像精力无限的样子，”后半句陈楚箫没说出口，她还是个孩子一样，心里还是怕得很。“之前要问宜霖的东西可问了？”
　　“问了，说家里卧房旁边种着竹林。”
　　“好家伙，难不成还得给她种一片竹子在这？”李遇挑了挑眉。
　　“给她找找有没有小的竹子吧，栽个小的花盆里给她放过去。还有她比较习惯闻的安神香，也可以问一下。”
　　“二皇子，”李遇啧啧两声，“我怎么跟着你这么久都没这待遇？”眼看着陈楚箫转身过来，还没等他说话，“我知道，她不一样，你说了很多遍了。只是……”李遇晃悠了两下脑袋，“你也得想想她到底怎么不一样。”
　　“师傅快歇歇吧，此次出去劳神费力。”师姐忙把话叉开。
　　“能不劳神费力么？本来就在战场上，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别的人，时刻保证在能赶去救的范围内，还得不那么刻意，还要注意整个战局变化，任神仙来了也得累上一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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