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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俞温准时准点起床上班,叮嘱郑禾恩待在家里,中午周阿姨会来做饭,有事给自己打电话。
郑禾恩温顺点头,全都答应下来。
可俞温没走多久,郑禾恩就收到律师的消息,说之前案件中应付的第一次赔偿已经准备好,希望他能来办一下相关手续。
也就是他家被破坏后,侵权人给他的财产损害补偿。
郑禾恩怔了良久,这条消息瞬间将飘飘然的他拉回现实,让他环顾四周无所适从。恍然惊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这些,没有想起过去那栋称之为“家”的房子和它面目全非的样子,他不知道是自己太安于现状,还是只在逃避。
在这里的日子算不上万事顺意,但确实不愁衣食,十分安逸,他内心深处居然已经将这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当成可以停泊的小小码头了,真是不可思议。
郑禾恩定了定神,和律师约定见面时间地点,凑巧律师今天在附近有个饭局,便说好午饭前在小区后门的咖啡厅见面。
很简单的手续,郑禾恩处理完不过十一点半光景,沿江回程,途中秋风送凉。
可能不久前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的水汽很快被正午日头蒸干。落叶随风簌簌而下,小区后的街道空旷寂寥,无人应答,便打着圈儿向波光粼粼的江面飞去了。
郑禾恩不自觉停下脚步靠在栏杆远眺,顶楼和岸边、黑夜与白天看同一片风景,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也像从梦境落回人间。江上风浪祥和,游船摇曳,风景绰约,泛起的波浪似乎唾手可得,可若是站在那扇高高的落地窗前,霓虹彩灯都像隔了一道天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感慨,只觉得入梦容易,回来很难…他要更小心翼翼的去守护这些来之不易。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轻轻拨了一下车铃。郑禾恩低头看手机,见到好几个来自俞温的未接来电,未及深想,新的电话就打进来。
“你去哪了?”隔着十几公里都能感觉到俞温的焦急。
“在江边,正要回去。”郑禾恩抬步往回,不明所以,“怎么了?”
俞温松下半口气,登时恼道,“没事乱跑什么!不接电话也不跟我说一下!要不是周阿姨说你不在家...”
“啊...”郑禾恩有些意外,“对不起,我忘了...”他实在没想到这要和俞温报备,只当是俞温太担心而自己疏忽了。
“赶紧回去,回家给我消息。”俞温口气带着不容置疑。
“好。”郑禾恩加快脚步。
...
周阿姨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开锁的声音焦急迎到门口,双手湿漉漉的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见郑禾恩安然无恙才长长舒一口气,“回来啦...本来听俞先生说你在家,过来又找不到你,我实在不放心,才让俞先生给你打电话...”
郑禾恩换了拖鞋,有些抱歉道,“让您担心了,我就在附近办点事,刚出去没多久。”
“那就好那就好。”周阿姨拍了拍胸口,悄悄打量郑禾恩,他穿的单薄,线衫将人勒得更瘦几分,顿时忧心道, “身体怎么样了?哎,我现在想到前几天晚上你那个样子,还是后怕,医生又说的好像很严重...真是...”她神情真切,在郑禾恩面前俨然从初见时干练的家政人员变成为他操心的老妈子。
郑禾恩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连声安慰道,“我好多了,周阿姨,您别担心,真的...”他甚至在自己大臂上捏了几下表示强壮,但事实看起来正相反,袖管里三分之一是空的。
他只好对周阿姨笑,难得露出些天真。父母不在身边,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近在咫尺的,来自年长者如此真心诚意的关怀,莫名情绪泛滥,又无处安放。
“周阿姨,要不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郑禾恩试探着提议,“您看行吗?”
“好好好,当然行。”周阿姨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对郑禾恩又生出几分亲切好感。仔细擦干净手,用手机加了好友。
周阿姨顺手点开郑禾恩的朋友圈往下翻,都是些中英文生僻的学术文章和工作相关的推送,忽然感叹,“你跟小俞真是不一样啊,我也算看着他长大,他就不是学习的料...”说罢抿嘴笑了笑,“你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跟他讲。不是说小俞不好,他平时也很体谅我们,就是...哎...”
郑禾恩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几分感叹,几分惋惜,还有几分同情,是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特有的怜爱和关怀。心底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荡开无法捕捉的细细的疼,许是和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有关,他低头没有追问。
周阿姨又回厨房开始料理,郑禾恩原以为今天也是简单的米粥,但很快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勾到桌前。
周阿姨把一大碗鸡汤泡饭端上来,“一大早给俞先生煲了鸡汤,正好也让你尝尝。”她笑着指了指碗里,“俞先生吃不了太多肉,我就把最好的几块都带来了,年轻人多吃点,喏,蔬菜也要多吃。”
“谢谢...”郑禾恩双手接过勺子,舀了一口汤,零星的油沫还有些滚烫,发麻的味蕾竟然还能尝到鸡汤的鲜香,枸杞香菇点缀,米粒吸饱金黄色的汁水,肉丝入口即化,一路滑进胃里,再从四肢开始暖起来。他眼睛亮了,忙不迭又吃一大口。
周阿姨看他不像之前神色萎靡,额头也冒出细汗,彻底放心,自顾自进房间拾掇。等她整理妥当,郑禾恩正将空碗放进水槽。
周阿姨十分满意郑禾恩的表现,哼着小曲儿洗碗。两人相处时间不算长,但彼此间有种奇妙的亲切感,她膝下无子,不知不觉间似乎将郑禾恩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照顾,于是心底的忧虑慢慢冒头,跟哗哗淌水的龙头似的,快止不住了。
所有工作结束后,周阿姨犹豫着走到沙发边,“禾恩...”
“嗯。”郑禾恩回头,赶紧招呼道,“您坐下歇一会吧,太辛苦了...”
周阿姨在单人沙发上坐了,围裙解下来团在手里,揉来捏去有点紧张,半晌吞吞吐吐道,“禾恩,我看你的衣服还是原来那几件...”
“唔...对。”郑禾恩点头,“本来衣服不多,大部分还放在我家里…”灵光一现,他似是忽然明白此间不妥,忙道,“阿姨,衣服我自己洗就行,不麻烦您…”
“这怎么行!”周阿姨拔高音量连声拒绝,“俞先生交代了,整个房子都是我的工作范围。我在俞家这么多年,跟我的徒弟都好几个,哪有让你们自己干活的道理…”
她见郑禾恩不知所措,自知失礼,歉意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又斟酌着措辞,缓缓道,“我是想说,之后天气冷了,记得多穿点…俞先生总是不缺衣服的,一个月都不带重样,你放衣服的地方都要被他挤没了...要不我跟他说说?”
周阿姨本意是好心,推测一老一少两位俞先生心照不宣的态度,以为郑禾恩和俞温的关系有些隐秘,而郑禾恩脸皮薄,吃了亏也不好意思开口。
郑禾恩一怔,脸倏一下尴尬的涨红了。他不安的把沙发坐成了秋千,发现还没正式介绍自己和俞温的关系,而房子里的一点一滴都被周阿姨看在眼里,她定是误解了很久。
郑禾恩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极少和人袒露私事,话术十分生疏,遇见不熟悉的场合前往往要打很多次腹稿,现下猝不及防被提及,他大脑一片空白,但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他攥了攥拳头,又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红晕几乎要烧上脑门,不断告诉自己把这当成一次演习。下一刻,他抬头正色道,“周阿姨,我和他是恋人关系...不是那种...他是我男朋友。”说罢,羞涩的抿抿唇,眨着湿润的眼睛,又坚定的重复一遍,“我也是他男朋友。”
“啊...”周阿姨僵在原地,慌乱摆手,“不不不,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看他...”可这样只是越描越黑,弄巧成拙,把自己心里所想暴露的更多。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简直笨嘴拙舌,亏得在俞家服务那么多年,竟在面对郑禾恩这样一个和俞家氛围格格不入的人时,忘了怎么讲话。
坦白、澄清和昭告天下,仿佛并没有什么区别,只需瞬间就完成任务,却代表着往前跨越的一大步。郑禾恩放松下来,和善的朝周阿姨笑了笑,“没关系。”
周阿姨有些愧疚有些脸红,实在不好意思再多留,起身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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