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六了吗你就打游戏

　　谢暖为什么对上午的聊天记得那样清楚，那当然是因为——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她轻咳了一声：“因为我记忆力比较好嘛。”

　　六六：“为什么你的负责人会觉得你过于惫懒？”

　　谢暖捏了捏头顶的蝴蝶结，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像是小声嘟囔：“因为……因为……我确实是惫懒了些。”

　　“就是——在交流会的时候，我不是很主动。我没和大家一起参与讨论，一下班我就按时走了……没和其他人一样多待一会。”

　　顾逸兴眉头皱了皱，眸子里随时挂着的散漫笑意消失不见。

　　他沉吟：“我之前听你说过，你不打算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

　　谢暖睫毛颤了颤，语气有些着急：“嗯……其实，其实……我不是故意划水不努力的。”

　　顾逸兴：“嗯？”
　　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怎么了？慢慢说。”

　　谢暖又顿住了，她有点焦躁地抓了抓头上的蝴蝶结。

　　她本来不想说这些的，不知道话题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扯到这里了。

　　她现在——会不会看起来有点像不学无术的学渣？

　　那种不负责，不努力，每天浑水摸鱼的学生？

　　谢暖有点烦，她想向六六解释，但是又不想提起那些深埋心底的往事。

　　那些话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谢暖咬了咬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蝴蝶结上的珠串哗哗作响，谢暖开了口：“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
　　“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得了一种怪病。”

　　“怪病？”

　　谢暖嗯了一声：“从大一开始，每次接触到一些很难的专业知识，我的头就会很痛。”

　　她刚开始以为，这只不过是心理作用，或者是人天生就有的畏难情绪。

　　只要和以前一样，强迫自己去用心，付出更多的努力就能解决。

　　刚开始确实是有一点效果的，但很快就毫无作用了，头颅的疼痛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日益严重。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意志战胜一切的奇迹，谢暖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无所不能。

　　“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谢暖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顾逸兴眸子紧紧锁在通话界面，仿佛能穿过屏幕，看到另一端的女孩。
　　他顿了顿：“其实……我有感觉到。”

　　谢暖微讶：“什么？”

　　顾逸兴：“我帮你补习的时候，是不是没那么痛？”

　　谢暖点了点头：“是的，但是——”

　　但是她以为那是因为他教的清晰，或者是因为他声音好听。

　　顾逸兴：“你没发现么？难度比较大的知识，你会有明显的不舒服，难度降低之后，就会好上很多。”

　　原来是这样——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第一次给她补习，她就感觉到轻松了许多。

　　难道说，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谢暖心下微烫。

　　她咬了咬唇，声音微扬：“其实……其实我大概知道原因。”

　　顾逸兴放缓声音：“是不方便说吗？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不，不是不方便。”谢暖深吸了口气，“或许，和我爸妈有关系。”

　　心理学上，总喜欢把大多数影响因素归咎于一个人的原生家庭。但谢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归结并不是没有道理。

　　谢暖的家庭在大多数人眼里或许是幸福的，爸妈都有一个安稳的体制内工作，自己从小成绩优异，顺风顺水地考上了A大，前途一片光明。

　　谢暖承认自己大多数时候也是幸福的，但人生总是这样，像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

　　“其实，我小时候成绩并不好，我很活泼贪玩，总是和大院里的同龄小朋友偷跑出去玩泥巴。”谢暖顿了顿，“然后父母就带我搬了家。”

　　“我们搬来了A市，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我被迫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学习上，我知道父母是为我好，所以我也试着努力的，用心的去学习。”

　　“你不是说我的数学基础十分不错吗？”

　　顾逸兴嗯了一声：“是的。”

　　谢暖含糊笑了一下：“确实不错，我高中三年，晚上从来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数学上。”

　　“或许是这样的表现和成绩，让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坚信，只要努力就会成功，和喜不喜欢，有没有天赋一点也没有关系。”

　　“我曾经也是这样觉得的。”谢暖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头疼。”

　　她也努力了，她也奋力挣扎了。

　　就像飞虫挣不脱蜘蛛网，她最终也没摆脱蚀骨的疼痛。

　　顾逸兴的声音难得严肃起来：“这不怪你，生理性的痛苦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强行忍耐，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挣扎求死的病人了。”

　　谢暖为他的形容笑了笑：“是吗？你说的也是。总之，从那以后——我就很难集中注意力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

　　顾逸兴：“有没有去找医生看过。”

　　他没说心理医生，但谢暖就是知道，他想说的是心理医生这四个字。

　　明知道他看不见，谢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她几乎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不是什么跌宕起伏，动人心弦的故事。

　　甚至有点普通平凡，有点矫揉造作，像是无病呻吟。

　　如果此时此刻，对面的人是父母，是谭玲学姐，她们会说什么呢？

　　她们大概会说。
　　“这有什么好痛苦的？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穿不暖的人，他们还没觉得痛苦，你就觉得痛苦了？”

　　也许会说。
　　“这还是你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反思过，为什么别人可以，而你就做不到？”

　　谢暖睫毛颤了颤，一颗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口。

　　他会不会劝导她？

　　就像谭玲学姐劝导她一样。

　　或许会稍微好上一些，他会劝自己去找一个好一点的心理医生？

　　耳机里低低一声叹息，将谢暖脑中的弦绷到了极致。

　　六六：“你之前不是说过——开心就好？”

　　他没说。
　　他没劝导。

　　谢暖心脏咚咚直跳。

　　顾逸兴：“不必去想这么多，你有挣脱一切的能力和勇气。”

　　谢暖神使鬼差地：“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

　　人总是这样。

　　当别人说你要努力一点的时候，人会辩解我已经很努力了。
　　可当别人说你不用太努力的时候，人们又会想——我是不是还能再努力一点？

　　“你的人生应该再肆意一点。”六六的声音里忽然又带上些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味道，洒脱得像是全世界都没有什么事能烦恼到。
　　“你的身体和思维在告诉你，应该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但你的心还在捆绑着你。”

　　“小暖。”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带着莫名的力量感，像是在和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要你不想被框住，就没人能束缚你。”

　　谢暖双眸里明显流露出迷茫之色，她低声喃喃：“我的心……还在捆绑着我？”

　　“是的。”
　　“是你的心在和你的身体拉扯。”

　　他低低叹息，如同在她耳边呢喃：“没关系的，小暖，我会帮你。”

　　像是闪电劈开了乌云，春风吹散了灰烬。

　　谢暖浑身一震，身躯和灵魂都轻轻颤抖起来。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人向她说过这样的话。

　　人们只说——你应该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会帮你。

　　谢暖一时间，几乎想要哭出来。

　　*

　　寂静的宿舍里，传来清晰的“咔嚓”声，是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大概是孟妍莉回来了。

　　谢暖眨了眨眼，抹了把并不存在泪水的眼眶，回头看去，刚好撞上了孟妍莉望过来的眼神。

　　“小暖。”孟妍莉一边进房间换拖鞋一边喊她。

　　幸好她已经结束了和六六的语音，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孟妍莉解释了……
　　谢暖勉强挤了个微笑：“你回来了？”

　　孟妍莉换鞋的动作顿了一瞬：“你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哑？”

　　谢暖轻咳一声，不太自在地偏过了眼神：“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或许是心里装着别的事情的缘故，孟妍莉没多想，趿着拖鞋跑过来：“小暖，你还记不记得罗元章？”

　　“罗元章？”谢暖大脑微动，尘封已久的记忆破土而出。

　　她脱口而出：“罗院长？”

　　孟妍莉噗嗤一声，她将包甩到桌上，直奔盥洗室：“是啊是啊，就是那个‘罗院长’，你果然还记得他啊。”

　　谢暖也笑了：“当然记得了，毕竟‘罗院长’这个外号可不多见。”

　　她和孟妍莉并不是A市人，小时候不在A市长大，而是在一个南方小城的大院里出生。那时候她们也是邻居，大院里还有几个同龄人朋友，其中一个就是“罗元章”。

　　因为谐音的缘故，他们都称呼他为罗院长。

　　童年时的回忆总是甜蜜而又美好的，谢暖唇角弯了弯：“他也来了A市？”

　　“是啊。”孟妍莉一边卸妆一边说，“我今天遇到他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呢。”

　　“我跟你说，他啊，和以前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他在C大上学，他还问起你了呢！”

　　谢暖：“你说了？”

　　“是啊。”孟妍莉掬起一捧清水冲干脸上的泡沫，“我说我们俩这么多年还是闺蜜，大学还是室友。罗元章说，下次找我们一起玩。”

　　“对了，我等下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也加他个好友吧。”

　　谢暖点点头，许久不见的儿时好友换了一个城市还能再次重逢，她心中当然也是开心的。

　　她点开孟妍莉发来的名片，罗元章的头像竟然似乎是他的自拍，穿着白T恤的少年手中拿着篮球，看上去阳光又活泼。

　　和孟妍莉说的一样——他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简直没有任何变化。

　　她发送过去好友申请，出乎意料的，申请瞬间就被通过了。

　　谢暖怔了一下，给他备注了个“罗院长”。

　　[罗院长]：是小暖吗？！

　　[谢暖]：是啊，好久不见~

　　[罗院长]：好久不见，真没想到竟然能在A市碰到你们。

　　[罗院长]：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谢暖]：还不错，你呢？

　　[罗院长]：我……一般般吧。

　　[罗院长]：听孟妍莉说，你们一起考上了A大，真好啊。

　　他的语气里似乎有浓浓的艳羡意味，谢暖不知道他这羡慕感来源于何，一时倒有些不知道该回什么。

　　幸好他很快发来了新的消息。

　　[罗院长]：不过没关系，我在C大，离A大不算远，以后有空可以多聚一聚啊！

　　[罗院长]：我听莉莉说了，你们最近参加了个校园活动，经常去兴荣科技，C大离兴荣科技很近，有空我就可以去找你们玩啊。

　　谢暖想了想。

　　[谢暖]：好啊~不过这个活动蛮认真的，平常估计抽不出时间，中午和晚上倒是可以。

　　[罗院长]：嗯嗯，孟妍莉也和我说了。

　　[谢暖]：好，那就先这样，今天太晚了，下次我们再联系！

　　[罗院长]：好的，晚安小暖。

　　[谢暖]：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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