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家庭医生走后，程默吃了点预防感冒的药，晚上，程影接到电话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
　　那天过后蒋川发了几次相关资料给他看，但都不完整，明显是刻意勾起他的好奇，于是，程默也真就感兴趣起来，直到现在才空下来着手查点东西。
　　许珂来电时，承诺刚打开电脑。
　　“我以为你会开视频呢。”他笑说着，然后打开免提，正要起身拿书架上的那个笔记本。
　　“程默…”许珂细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低哑，隐隐还能听到轻咳时候的喘息。
　　手上的动作顿住了，程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你怎么了？”他反身拿过桌上的手机，眉头深皱。
　　“没什么事…”男音浮着缱绻，音度却极轻，“就是有点感冒了。”
　　“去医院了吗？”程默的心立即从其他的事情上集中过来，再也无法分散，甚至连同声音也有些着急，“怎么突然感冒了呢？你现在在家吗？一个人？”
　　许珂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好久都只有程默一个人的声音。
　　“程默。”那边的声音突然清澈，直接打断了程默的话语，程默愣了愣，下意识地收住了话头，安静地等着。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许珂才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我很想你。”
　　不过分别才半月，许珂竟真的感受到了何为度日如年。
　　“我知道。”程默以为是生病的人多情绪波动大，于是自然而然地开始顺着他，“我也很想你啊。”
　　久思之人的一句“我也想你”让许珂心头一阵发烫，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见你，我来找你好不好？”
　　许珂半带着哄骗意味的撒着娇，而后再顺着生病的由头营造出了“孤身一人在异乡”的可怜兮兮的感觉，程默便心软了。
　　“你在P市？”
　　“今早到的。”许珂咳了几声。
　　“我去找你吧。”程默无奈，没有追问他来P市的原因，现下只是担心感冒的人无人照顾，话落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许珂以喜欢悦然山庄的居住环境为由在这儿住了下来，许燕山与柴静向来是惯着他的，只是交代让他明日回家吃饭。
　　悦然的范围很大，当然入住条件也十分严格，几乎属于是上流圈子奢华区。
　　这儿的工作人员大多都认识程默，所以进去的时候程默还刻意戴了一顶鸭舌帽，想来应该是许珂交代过，程默进入悦然时也没有被留下来仔细核实身份信息，否则该传进程影耳朵里了。
　　就餐区与住宿区分割两边，穿过长廊，程默对这儿的布局熟记于心，于是很快便敲响了许珂的房门。
　　按了按鸭舌帽，程默心里还有些慌，这是他第一次晚上不打招呼偷偷溜出门。
　　开门声响起，那道黑色的门刚开了条缝，许珂那张带笑的脸便映入眼帘。
　　半月不见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每晚一个电话，除去一些特殊情况外便总也少不了视频问候的，可是，哪怕是那样，现如今见到他，程默也还是无法抑制的涌出了思念。
　　“你来啦。”许珂淡淡地笑，主动让开领他进屋，桃花眼里好像也只装得下一个程默了。
　　程默抿了抿唇，提了提手上的药便抬步往里走。
　　“我也不知道你具体什么情况，于是根据普通感冒买了点普遍都用的…”
　　话音截止，程默被身后突然的拥抱吓了一跳，瞳孔微缩的一瞬好在嗅到了许珂身上的味道，一如往常，清冷的雪松的感觉，令他缓缓心安。
　　“我好想你。”许珂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里，说话时还不忘往里拱了拱，手上的力度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加重，似乎生怕一不用力怀里的人便会跑了似的。
　　程默觉得痒，偏着上身往旁躲了躲，没能挣脱开，于是也只是无可奈何的由着他去了。
　　“我知道了。”
　　他抬手拍了拍圈住他肩膀的那双长臂，轻声安抚着他，“你先放开我，我给你泡点药好不好？”
　　“好啊。”
　　许珂听话地答着，但却也并没有松力丝毫，只一个劲儿的拥着他，一步也难移。
　　知道他不肯放，程默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地纵着他的举动。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许珂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打在耳边，连同他脸颊的温度都热了不少。
　　“我听说你和秦雪在这边参加了一个比赛。”一直不再说话的人忽然就提了这么一句，似乎还有些不太高兴的意思，“然后我就来了。”
　　程默被他那明晃晃的吃醋口吻惊了惊，就如同往日那一句直接的“我吃醋了”一样，哪怕是不再继续说，程默也知道，他在直接告诉他，他需要被哄哄了。
　　不知为何，程默蓦然想笑。
　　“嗯。”他点了点头，也就真的笑出了声来。
　　挨近的笑声毫不掩饰，许珂皱了皱眉，赌气似的再次收紧了手上的力，轻哼一声后直接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
　　颈边敏感，程默被痒得后颈都缩了缩。
　　“好了好了。”他抬手往后探去，掌心搭在他的脑袋上，指尖捏住了柔软的黑发，轻柔地揉了揉，莞尔一笑，“我原本就答应的，也不好爽约，只这一次了，以后都不会跟她有什么交集的。”
　　许是安抚起了作用，许珂抓住他肩的手指松开了一些，但是声音还是闷闷的。
　　“那你哥呢？”
　　他快速提了一句，接着又缓缓地说，“我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们了。”
　　闻言，程默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你，你怎么连我哥的醋也吃呢？”他难以置信到声音一抖。
　　“你们很亲密。”许珂不理，而是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关系很好。”
　　程默怔了怔，被他气笑了。
　　“起开。”他直接拍开他的手，许珂没怎么注意，程默便逃开了他的怀抱，在对方发呆不满时直接从塑料袋里将感冒药拿了出来。
　　程默一言不发地拿着杯子从智能饮水机那儿取了小半杯开水，将感冒冲剂泡好，捏着几颗药丸递到许珂手上。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他说。
　　许珂听话地接住，而后瞄了瞄他的脸色，程默不说话时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许珂也很难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于是只能闷不做声地乖乖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喝着药。
　　“我哥。”程默忽然说，“是我最重要的人。”
　　许珂心口发胀，冲剂微涩，他咽下去的时候却觉得难受至极。
　　“我知道。”
　　许珂低了低头。
　　他当然知道，正因为从程默口中清楚听出了程影的重要性，所以在知道他们毫无血缘关系时才会担心，才会……害怕。
　　“禁止想象！”
　　程默突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捧着许珂的脸，认真到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我哥养大的，所以你不能对他不敬！再说了！我哥已经结婚了，你再这样乱吃醋，我真的会生气的！”
　　“唔…唔？”
　　许珂愣住了。
　　程影结婚了？许珩怎么没说？
　　“所以，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程默细眯着眼。
　　许珂嗅到了一丝危险，连着点了好几次头。
　　程默放开他，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脸，叹了一口气，抚平他头顶乱了的几根头发，温声说：“总归以后你也得唤一声哥哥的，不能对他不礼貌，知道吗？”
　　许珂舔了舔唇边的药，莫名尝到了一甘甜。
　　“药为什么是甜的？”他如实地说。
　　“嗯？”程默将手收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那一盒感冒冲剂瞧了瞧，“甜的吗？这个药我也喝过，我记得挺苦的…”
　　“不对。”突然打断的人轻松握住了他的手腕，嘴角微勾，笑得欢愉，“是甜的，给你尝尝。”
　　尾音收在了双唇紧贴的气息里，也同样堵住了程默正欲说出口的拒绝，但许珂也并没有长留，好像真的只是想让他跟着尝尝那许莫名的甜。
　　“甜吗？”他问。
　　程默抿了抿唇，熟悉的药味儿仿佛还停在唇边。
　　明明很苦。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程默叫的车已经到悦然门口了。
　　“就不能陪陪我吗？”
　　将人堵在房间门口，许珂牵着他的手就不想放开了。
　　“真的不行的。”程默有些无奈，“你先回去，我抓紧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尽快回去，好不好？”
　　许珂像是卸了力，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眼眸深邃，大概是真有些不太高兴的，垂眼时也刻意不看眼前人。
　　程默叹了叹气：“我保证，最快一个星期。”
　　假期还有半个月，时间虽然紧凑了，但是一个星期，也足够他思考出结果了。
　　承诺着，他用手抓了抓许珂前额的碎发，动作轻柔。
　　许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待反应过来时，那个吻便已经情不自禁地落在了程默的鼻尖。
　　“就这么纵着我，也不怕我恃宠而骄啊。程老师。”许珂倾身将他揽进怀中，他的孩子气转瞬即逝，面上的笑意里只有轻松，“我知道你忙的是正事，所以就只是想来见见你，这就要回去了的。”
　　少年的怀抱满是热意，在静谧的夜间，在白亮的房间里，几乎快让程默沦陷进去。
　　舍不得啊。
　　他想，如果放下怀中的人离开，他便也没有精力去做那些让他很感兴趣的事情了吧。
　　“就三天。”程默说，“三天后我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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