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

　　第四十八章

　　她的泪水还酝酿在眼眶中，眼角还没来得及红上一红，就被顾明川这句话生生吓了回去，“你说什么？”

　　似乎是不敢相信这句话一般，她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我……我怀孕了？”

　　顾明川眉宇间尽是疲惫，闭了下眼睛，温柔且耐心的对她说，“医生说你之前情绪波动太大，情况不稳定，需要安静休养一段时间。”

　　“休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那里平平坦坦，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思绪，甚至忘了自己要生气，连顾明川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时都没有抗拒。

　　“你安心在这里调理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立刻跟医生或者护士说……”

　　她将视线转到他脸上，怔怔看了半晌，突然伸出手，把他的手从脸颊上拂下去。

　　顾明川愣了一下，似乎想抬手，却生生钉在半空，最后又落了回去，片刻后说道，“我从没强迫过任何人，当年我也给过他选择，是他没有珍惜。”

　　她冷冷一笑，“你是不需要强迫任何人，因为你只给别人一条活路。”

　　从肖城东到她，再到李敏华，她们有过其他选择吗？

　　顾明川垂下眼，“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尽量不来烦你，但你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说完这话，他起身走了出去。

　　白慕颓然坐在那里，脑子里空茫茫的，只觉得胸口又酸又涩，也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外面的人耐心的敲了三次，见里面没有人回应，擅自推门进来了。

　　是惠嫂，进门一看白慕呆坐着，脸上神情不对，叹了口气，劝说道，“怎么突然和先生吵架了，您也知道的，先生虽然性子冷，但心里是很在乎您的。”

　　乍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慕忍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惠嫂连忙走了过来，“好啦好啦，你现在身子弱，可不能乱哭了，我得想法子给你补补，不然身子受不住啦。”

　　也不知怎么的，她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只一味哭着，惠嫂没有办法，只能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她在医院住了一周多，顾明川没来过一次，只有惠嫂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住的是医院的私人套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惠嫂像是要卯足了劲儿给她补身子，各种名贵物品流水似的端过来，吃完这顿马上有下一顿，吃的她只想吐。

　　到了出院的日子，也只有小赵一个人开了车过来接她。

　　车子并没有载她回原先的住处，而是开到了郊外的一处宅子里。

　　“这是顾家的老宅，”惠嫂解释道，“前段时间先生刚收回来，原想着收拾一番再住进来，没想到……”

　　惠嫂顿了顿，“其实里面收拾的也差不多了，这儿景色不错，也清净，最适合调养了。”

　　白慕坐在车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看着车窗外发呆。

　　宅子分为两个部分，前边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是主屋，后面跟了两排平房，那是以前帮工们住的地方。

　　宅院旁郁郁葱葱，挺立着一片参天大树，确实幽静。

　　惠嫂是片刻也不肯闲着的脾气，一进屋就开始收拾起来，等觉得收拾差不多了，又跑到厨房找食材去做饭。

　　白慕早就上楼睡觉去了，在医院住，她总觉得不痛快，睡觉也不怎么安稳。

　　惠嫂照顾她时间长，知道她的脾气，也不上来打扰她，一直到晚上她下了楼，才端过来一碗熬好的汤说道，“中午就没有吃饭，晚上好歹喝点东西吧。”

　　虽然汤里的浮沫和油脂都被惠嫂细心的撇干净了，但白慕乍一闻到这个味道，还是控制不住的冲进厕所里吐了起来。

　　这一吐就是昏天暗地的不舒服，惠嫂用土办法按住她的内关穴也不管用，等她吐完，整个人就仿佛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绵软无力，惠嫂只敢去倒了些清水过来让她喝。

　　白慕勉强顺了顺口，一脸憔悴的摇头，再也不肯喝了，惠嫂这才小心的把她又扶上了楼。

　　她浑浑噩噩睡过去，也没睡多安稳，总觉得自己在似梦非梦间，后来突然觉得眼皮一亮，她睁开眼睛，是月光照了进来，洒了一室的清辉，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房间里太闷了，她走了出去，来到二楼廊道的尽头，推开侧门，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半圆形拱台，斜凸了出去，将够容纳一个人站立，拱台外是一片树林，质押粗壮，茂盛繁密，临近的一棵树的枝丫甚至都探到了拱台之上，风一吹过，沙沙之声响在耳畔，更衬的此刻静谧非常。

　　她望了望头顶的月色，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时似乎看到两个不甚清晰的人影，隔着繁茂的枝叶影影绰绰，定睛一看，果然是两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说着话。

　　因为她站的地方在林荫一角，又在高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她。

　　“就是这个样子啦，闻到什么都想吐，我已经试过很多东西了，都说吃不下去，没有胃口。”说这话的是惠嫂，带了点大连的口音，很好辨认。

　　另一个人被枝丫挡着，白慕看不清楚，却听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不行，总得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

　　她心中一震，听出这是顾明川的声音

　　可今天小赵在车上提起过，说他在外地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惠嫂还在那头说着，“先生不用太担心，怀了孕就是这样，刚开始就是什么都吃不下的，后面就好了。”

　　顾明川“嗯”了一声，“改天让刘医生过来再瞧瞧，看有什么法子让她好受一些。”

　　惠嫂啼笑皆非道，“先生，刘医生又不是妇产科医生，这种事情，医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顾明川闹了个笑话，没再吭声，惠嫂说道，“怀着孕最重要的是要心情好，您常回来看看就好了。”

　　却听顾明川苦笑一声，轻叹道，“就是我回来了她才会心情不好。”

　　话音还没落，一阵风吹过来，忽听得头顶“啪”的一声响，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往头顶看去，原来是风吹的树枝打在了顶楼的玻璃上。

　　月光穿过斑驳的枝叶漏过来，洒在顾明川的脸上也是明暗交错，他低下头，又冲惠嫂交代道，“有什么事都跟我打电话，万一她想出去了，不要拦着，你先跟着她，然后找机会再联系我。”

　　惠嫂点头道，“知道的，您放心吧。”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顾明川才匆匆离开。

　　白慕躲在玻璃后面，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才出来，楼下惠嫂已经小心翼翼的打开大门进来了，白慕又望了一眼窗外，默默走进房间，片刻后，惠嫂上了楼，悄悄打开房门，看到白慕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休息，只留了一旁的落地灯还开着，橘黄色的灯光柔和的洒了一地，她走了过去，将落地灯关上，又将窗帘拉起才离开。

　　第二天起早，惠嫂看白慕还是吃不下，就提议陪她在四周走走。

　　老宅外植被覆盖率高，空气格外清新，白慕绕着主屋走了几圈，胃里面的那种灼烧感竟然渐渐小了下去。

　　回到主屋内，惠嫂见她精神好了一些，连忙将做好的吃食端了上来。

　　但她试了几样，还是难以入口，惠嫂一边断了清水让她漱口，一边扶她起来，省的又问道什么怪味道，开始反胃。

　　白慕刚站起身，突然停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其中一盘菜里的东西。

　　惠嫂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询问道，“你想吃萝卜炖羊肉？”

　　白慕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却点了点头，愣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惠嫂被她弄得更加糊涂了，盯着那盘菜，“到底想吃什么？羊肉？萝卜？”

　　白慕蠕动了嘴唇，“有生萝卜吗？”

　　惠嫂一愣，连忙喜道，“有有有，厨房里就有，你等着！”

　　为了给白慕补充营养，厨房储物柜里、冰箱里多放的滋补品多，萝卜一般都当做配菜，惠嫂往冰箱一搜，只搜到了六根白萝卜。

　　她将萝卜皮削干净，萝卜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装进盘子里端了出去，用牙签插着，白慕虽然捏着签字小口小口的吃，但她吃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一盘子生萝卜就见了底。

　　惠嫂又进去切了第二盘出来，她仍旧吃光了。

　　等到第三盘端出来，白慕刚想伸手去拿，惠嫂就在一旁劝道，“夫人，悠着点，当心积食。”

　　白慕手一顿，吃萝卜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这胃口一开，旁的东西多多少少就能跟着吃一点了，惠嫂这下喜笑颜开，跟在白慕后面时不时问上一句要吃什么。

　　怀孕以后口味果然会变得古怪，往日里白慕吃饭都是极为清淡的，现在竟然觉得以往爱吃的那些饭菜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往嘴里送的东西不放点辣椒或者醋根本吃不出来滋味。

　　于是惠嫂又特意上锅炒了两大罐辣椒出来，让她吃饭时好配着吃。

　　当天晚上，她正尝试着用辣椒陪白萝卜吃，突然听到门口“嘀”的一声，有汽车转了进来。

　　接着就是“轰隆隆”一阵响，外面一片嘈杂，她疑惑的起身到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指挥着偏屋的帮工们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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