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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三)
檀远铭果然在宫门外候着,他斜靠在老柳树上,透过参差空隙,看着被裁剪的月亮。
见楼落时来了,他直起身子向她走来。
“怎么了?”他能敏锐感知到楼落时身上细微的情感波动。
“没什么。”楼落时牵住了他的手。
“历叔和蒋姨先回去了。”檀远铭说。
“嗯。”
两人穿过长长的街巷,细微脚步声在石板上响起,檀远铭攥着楼落时的手,偶有人家屋外亮着灯笼,一阵明一阵暗,光影交叠。
将楼落时送回了楼府,檀远铭正打算要离开,楼落时喊住了他:“承山,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今夜宫宴,颇为劳累,你先去洗个澡。”檀远铭不让她说下去。
楼落时起身,唤来了宁儿。檀远铭一人坐在房中,看着对面的房瓦,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等楼落时回来时,他还在那出神。
“承山。”楼落时洗沐过后,换上一身月白色锦袍,长发挽起,用一根银簪簪住。她只唤他一声,便在铜镜前坐下。
“不舒服?”檀远铭见她神色怏怏,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今日,你觉得陛下是不是有些奇怪?”楼落时闭上眼睛,身子往后仰,靠在他身上。
“嗯,这小子性子愈发古怪了。”檀远铭说。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会变的,得了皇权,更是如此。”
“若是有人存心在操纵呢?”楼落时睁开眼睛,看着铜镜里檀远铭的身影。
檀远铭手下动作一顿,他手指拂过楼落时脸颊,又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捏着她的肩:“那个太监?”
楼落时默然一阵子,又转过话题:“那小皇后,甚是可怜。”
“马知行为了巩固在朝堂地位,迟早会将她送入宫的。”
“今日,我走前,她告诉我,”楼落时手覆在檀远铭手背,转身抬头看着他,“陛下的安神药有问题。”
檀远铭反扣住她的手,唇角有一丝细微的抽动。
“是燕九,燕九有问题。”楼落时说。
“燕九背后定然还有人。此事我会去查,阿时,你别顾虑这么多。”檀远铭将她往后拉,往身上抱紧了分。
“我想,”楼落时刚开口,檀远铭却忽然将她银簪抽下,扔在桌上,下一秒又将她打横抱起,楼落时开口的话语变成了轻声惊呼。
檀远铭力气大,将人抱得紧紧的,阔步往床榻前走,俯下身将楼落时轻放在床铺上。
楼落时看着他,有些恼:“我在同你讲正经事。”
檀远铭骨子里是个小混蛋,他盯着楼落时,认真说:“我现在不想同你讲正经事。”
“你,”
檀远铭压下身,唇往她额头上轻贴:“阿时,你太累了,今后不要管这些事,都有我。”
“檀远铭,你起来。”楼落时察觉到了什么,有些尴尬。
檀远铭却赖在那儿不肯离开,将头埋在她颈窝,带些撒娇:“不起。”
暖热的气息游离在楼落时肌肤上,从毛孔中渗入,萦萦绕饶。
“阿时,再等我些日子。”他喃喃说。
楼落时不晓得他说的等待是什么意思,只承应着他:“我会一直等你的。”
*
檀镕琪做噩梦愈发频繁,宫宴上周媚将他扶回去后他便睡下了,可他睡得不安稳。他梦见一只猛虎,一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猛虎,追着他跑。它猛地一纵越,将自己扑到在地。
“大胆!朕是皇帝,朕要杀了你!”檀镕琪壮起胆子,呵斥猛虎,声音颤抖不止。
猛虎双眼瞪大如铜铃,狂躁咆哮起来,尖利的爪子将他身上穿的龙袍撕得稀烂。
“不,这是朕的!”檀镕琪挥舞双手去抓飘散在空中的碎片,尖叫起来。
“是朕的!”
周媚看着檀镕琪双手在空中挥舞,神色痛苦,嘴里念念,将他推醒了。
“是朕的!”他醒来时,还说着话。目光在空中虚浮,飘晃晃好一阵子才停落在周媚身上。
“那只猛虎回来了,他要夺回他的东西,他要抢走朕的东西。”檀镕琪嘶吼着。
“陛下,那都是梦。”周媚伏在他胸膛上,听得里头扑通跳,“那只是噩梦。”
“不,他回来了。”檀镕琪指甲掐进周媚背后的皮肤。
周媚忍着痛,轻柔道:“陛下,您做噩梦了,等早晨清醒了,就好了。”
檀镕琪眼睛空张着,看着头上明黄锦布,真的只是噩梦吗?
*
临近年关,好似所有的忧虑惊恐都会被过年的喜悦给冲淡,宫墙内外,街头巷尾,一片祥和欢腾。
东北吃紧的战事也得到缓和,那头传来消息,兀哈皇室内乱,兀哈首领撒今叛逃在外的弟弟多木领兵反攻,将撒今斩杀于王位上,成为了新的首领。多木打算与昭国重修于好,不日便要呈撒今首级进京面圣。
“这多木是谁?”檀远铭夹住一块肉,这肉是历关正打算夹的。历关敲了他一筷子,檀远铭讪讪将筷子收回。
“撒今的亲弟弟。”历关大口嚼着肉。
“亲弟弟啊?”檀远铭一手侧撑在桌子上,道,“这小子是个狠角色,弑兄夺位,还要将兄长首级送来昭京,真狠呐。”
历关望着这小子的装模作样,嗤笑一声:“前些年我只听过撒今对这亲弟弟忌惮得很,后来索性将这弟弟放逐在外。”说完,他拎起一壶酒,灌了口,擦擦嘴,继续说,“谁能想到呢,朝夕之间,就教这弟弟给砍了脑袋。”
“多木先前躲在哪?”檀远铭问。
“谁晓得呢。”历关懒懒道。
“历叔,我先前在石古城碰上个人。”
历关扫了他一眼,道:“我知道,那人刺了你一刀。”
“他不是寻常人。”
“寻常人能伤得了你?”历关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明白檀远铭心中猜忌,可他觉得不可能。
“对了,楼丫头那处,你打算怎么办?”历关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问,“真想让她在西北困一辈子?”
檀远铭默然不语。
“你小子不厚道啊,这事不但你蒋姨要说你,我也要说你,你真要让她,”历关坐不住了,絮絮叨叨说教起来。
“历叔,我想等些日子,等时机成熟了,”檀远铭没说完整,抬头饮酒将剩下的话压回肚子里,一杯酒饮罢,闷闷说,“我想给她更好的。”
历关盯着他半晌,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喉咙干涩:“好,好,你有打算便好。”
他二人喝了一阵子,蒋莺莺同楼落时又走进屋中。蒋莺莺一看历关醉醺醺模样,轻声训斥:“又拉着铭儿同你一起喝酒。”
酒壮人胆,历关这回也敢同蒋莺莺叫板了,道:“喝得正高兴呢。”
“都什么时辰了?”蒋莺莺上前将人拉走了。
“小子,等哪天有空,我们再喝,喝个尽兴!”历关对檀远铭府上的佳酿恋恋不舍。
“历叔,蒋姨慢走。”楼落时说。
“丫头,好好照顾那臭小子。”蒋莺莺走前叮嘱。
檀远铭趴在桌上假寐,手中还捏住酒杯,楼落时轻步走上前,将酒杯从他手中拿离,又准备去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檀远铭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是真的醉酒了,脸红彤彤的,染着大片红晕,眼睛却格外亮晶晶,唇上还滴挂着酒。
“阿时。”他喊她的名字,像个小孩,憨憨傻笑着。
“做甚么?”楼落时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
“阿时。”檀远铭继续喊她名字。
“做甚么?”楼落时说。
“阿时。”檀远铭喊。
“做甚么?”
两人来来回回十几次,檀远铭喊一回她就应一回,两个傻子。
终于,檀远铭不喊了,傻傻笑着。
“你笑什么?”楼落时捧住他的脸,真是恨不得往上揉一揉,这么想着,她便真这么做了。
檀远铭不躲开,乖乖让她揉了一阵子。可楼落时觉得,怎么都揉捏不够。
沉默良久的猛兽要发威了,檀远铭速度快,一瞬便捉住她的手,将楼落时候的手腕捆得紧紧的,然后空出一只手,往她腰侧挠。
楼落时怕痒,咯咯笑着躲闪,却躲不了半分,到最后笑得快岔气了,檀远铭才作罢,将人搂入怀中。楼落时被困在檀远铭胸膛和桌沿围成的小空间里,她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扯住檀远铭胸襟。
“阿时,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吗?”檀远铭低着头问她。
楼落时不说话,檀远铭也不需要她说话。因为,下一秒,他便吻住了她。
楼落时尝到了那酒的味道,有点甜,有点醉,整个人像是一片羽毛,被风吹得飘啊飘。难怪历总兵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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