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发现他们很不对劲

　　薛枬这次带的人只有七八个，但这些人行动利落，组织统一，显然训练有素。黎乔猜测他们应是与长公主府达成合作，将这别院当做了据点，难怪慕容晗明一时之间没有查到。

　　出了别院，薛枬带着他们抄小路下山，不多远果然遇到巡查的军士。

　　为首的少年军官远远望见黎乔，惊讶了片刻，奔上前来喜道：“二公子！”

　　黎乔脸色苍白，却仍保持着一贯的和煦笑意：“唐校尉。”

　　唐回和张传是玄甲卫重启后第一批被朝廷启用的军官，如今在京北大营均是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唐回年纪虽小，但心思细腻，很得上峰赏识，因此这次靖北王调兵，主事的将军便将他派来了。

　　唐回每年都要去黎府拜访，两人的往来从未断过，黎乔和他很是熟悉。

　　“昨日听说二公子来了，可一直抽不出空去拜会，二公子这是要下山吗？”

　　黎乔点点头：“你这是？”

　　唐回笑道：“是为了兵部的公事，既然如此，二公子快走吧，唐回改日再去拜访。”他偏偏头，忽地又道：“这几位是？”

　　“是我府上的侍卫。”

　　“哦？我怎么瞧着有些面生，徐平大哥呢？”唐回细细扫视一圈，有些疑惑。

　　黎乔知道唐回心思缜密，再让他问两句只怕要露出马脚。情急之下，他不得已，心一横闭了眼就往身边倾倒下去。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

　　“二公子，当心。”薛枬低着头，目光沉沉。

　　唐回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二公子怎么了？”

　　黎乔微笑着摇摇头，语气虚弱：“老毛病犯了，因此赶着回府去找医师。”

　　唐回忙招手：“把我们的马车牵过来送黎二公子回府。”

　　“如此多谢了。”

　　黎乔也没和他客气，他和薛枬同乘，马车离开山路上了官道，越行越远。

　　没过半个时辰，薛枬将车交给一位下属，回身道：“马车目标太大，我们要绕路步行，否则靖北王反应过来，我们很快会被追上。”

　　黎乔只得又下了车。才发现四周寂静，薛枬的手下一个也不剩了。

　　他看了这金吾卫统领一眼，跟着他弃了官道走了小路。

　　两人行至一处河边，眼看天色已晚，便决定在外露宿一夜，明日再进京。

　　薛枬点起篝火，一堆用树叶捂灭起了烟驱散蚊虫，另一堆烤起了干粮和刚打来的野兔，没一会儿，两个人沉默着开始咀嚼。

　　对黎乔来说，现在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他也不挑剔，出人意料的是，薛大统领的手艺竟然真的不错。

　　或许是薛枬实在闲得无聊，他开口道：“这烤野兔的法子是北境军营里的秘传。”

　　黎乔茫然点头。

　　“几年前祈祯曾给我写过信，让我不要为难你。”薛枬忽地看着他道，眼神幽深如墨。

　　京城氏族之间盘根错节，祈祯的母亲是薛氏近亲，薛枬虽只年长他八岁，但其实按辈分算是他的表舅。黎乔知道他们的关系，闻言点了点头。

　　当年云浮山一事后，众人皆道玄甲卫出了一名天才奴隶，以一己之力力折五名金吾卫，然后又自尽而亡。凶手已死，薛氏要报仇，只能去找当时执掌玄甲卫的黎乔。

　　祈祯不能回京，连续一个月修书十封给薛枬，剖析背后利害为黎乔求情，言辞恳切，惹人动容，薛枬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自从去了北疆，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外甥一夜之间似乎真的长大了。

　　薛枬拨弄了一会火堆，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本以为祈祯与这位黎公子是两情相悦，毕竟小侯爷离京前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给了对方，还给父母放了狠话，引起不小的骚动。但就他看来，只怕是那个傻子自作多情了。

　　薛枬是薛氏这一代的家主，他从小被教导忠君爱国、志洁行廉，学的是刀枪剑戟、兵法舆图，身上背负薛氏中兴的重担，在所有人的期许和灼灼目光中长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楚和薛氏的利益。因此，他实在无法理解祈祯的脑回路——为何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份上？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数年的时间里，他其实对黎乔这个人产生了些微不易察觉的兴趣。这兴趣说不好是什么，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对另类的不习惯。但黎乔是太子要拉拢的人，他即便再看不惯也只得把人安稳带回宫去。

　　熟悉所处之地是金吾卫的本能，薛枬撇去心头的一丝烦扰，正要起身出去巡视。刚才还好好的黎二公子突然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白皙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偏偏这人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以至于薛枬发现时，他几乎已经失去知觉，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薛枬垂眸看了一会，半晌，他无奈弯下腰，伸手触到黎乔的脸，摸了一手的冰凉。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想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脱下外衫将人捞起来。

　　火光之中，黎乔脸如白纸，纤长鸦羽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牙关咯咯作响，浑身都在不正常地颤抖。薛枬眉头微皱，左手绕过黎乔的肩膀将人揽在怀里，再顺便用力掐住下颌强迫他张嘴，右手从怀里摸出一瓶丹药来，犹豫了片刻，他从中倒出一颗黑色的丹药，心中默念“便宜你了”，然后塞进了黎乔嘴里，又取了腰间的水囊给他灌了几口，总算把药喂了进去。

　　这药十分珍贵，但到底比不上一个皇子的命。薛枬不知道他犯的什么毛病，大概是惊厥一类，这丹药固本培元，补身修心，应该会有些用。

　　薛枬看着黎乔被汗浸透的领口和濡湿的额头，心里像是被猫挠了似的，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从胸前拿出汗巾给人勉强擦了擦。

　　折腾了半晌，黎乔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他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热源，下意识往那热源靠了靠，两人之间于是变得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阿澈……”微弱的声音仿如呢喃。

　　薛枬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微动了动，这人怎么瘦成这样？他打量了一下怀里这具身体，腰仿佛一掐就断，肩膀也没什么肉，皮肤细腻光滑，白如玉璧，墨发如瀑，粘在湿漉漉的脸颊上，无端透出靡靡之感。

　　这人似乎生来就是享受人间的，醒着的时候流水春风，潋滟浮情，睡着了又人畜无害，像月下花精。他在庙堂上惊艳四座，轰轰烈烈，在江湖里也能安然度日，平平淡淡。

　　若不是这般身世，只怕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动容。

　　薛枬见过太多王子皇孙，氏族公子，但是……这个人似乎有些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薛枬说不出来，甚至下意识觉得两者不可相比。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将黎乔推开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黎乔才从那种无意识的冰冷中渐渐恢复过来，他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抬起沉重的眼皮四处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黑暗，唯有眼前的火堆烧得还旺。

　　他动了动手臂，灰色的外衫从肩头滑落，黎乔茫然了片刻，意识到这是薛大统领好心给他盖的，忙将衣服叠了起来放在一边。

　　他心跳很快，努力回忆发病时发生的事情，但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你醒了。”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薛枬从树上轻轻跃下，他身材高大挺拔，但落在地上一丝声音都未发出来。

　　“再休息一会，等天亮了我们就回京。宫里有位太医，对惊厥之症颇有心得。”

　　“多谢。这次是黎乔欠了薛统领的人情，来日必有重谢。”

　　薛枬垂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为太子办事，与我便是同僚，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黎乔一愣，道：“我今日帮你们，并非是要投靠太子，只是不想让太子和端王起争端，祸及旁人。”

　　薛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意：“可黎二公子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黎乔沉默了半晌，太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会借此事离间他和端王的关系，以慕容恪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更何况，若他的身份是真的，他的存在永远都将是皇室的耻辱，是哽在云贵妃和端王喉间的那根刺。慕容和和薛氏知道了这个秘密，又会怎么利用他，对付他？

　　“黎二公子，太子仁厚纯善，若他继位，必能保全你的身份。端王心机深沉，睚眦必报，如果最后赢的人是他，你未必还能有命在。”薛枬道：“当年云贵妃费尽心思布局，给你下毒，端王却又给你解药，无非是想拉拢人心，让你感恩戴德为他卖命，这样的人还值得你信任吗？”

　　黎乔脸色苍白，他后退两步，缓缓坐下，重新靠在大树上不住喘息。

　　端王……慕容恪。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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