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威武

　　翌日午时过后，蒋婶子正在厨房忙活整理案板和菜刀，听到外头有人扣门。估摸着应是昨日自家小姐请的帮厨到了。随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出去开门。

　　门一开，她愣了一瞬，只因外头站着一个半大的胖小子。身前还抱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

　　“婶子，宋姐姐让我过来帮着做饭。”听雨傻笑着开口，肉嘟嘟地脸往两边挤成一坨，看着格外讨喜。

　　“哦……”蒋婶当即恍然大悟，虽然心下多少有点不可思议，她仍然笑着将人迎了进来。“哎呀小兄弟，快请进。”说着便去接过背篓，“哟，可真沉。”

　　二人去到厨房，这会儿子张氏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这是？”

　　蒋婶便将听雨的来意说明。又扭头问他：“哎小兄弟，你叫啥名呢？”

　　“婶子们唤我听雨就成。”听雨笑着答话，已经着手将蒌中的菜蔬肉鱼，花生香料等食材取出摆放。

　　“是个勤快的。”蒋婶笑了一脸菊花褶，忙过去相帮。心下感叹：别看这小孩胖呼呼的，做事却是利索。

　　一旁的张氏总觉听雨这名儿好似在那儿听过，一时怎也想不记来，索性便也丢开不理。见着案板上摆好的一应食材。她又来了兴致：“听雨啊，你这是打算做些什么菜式？”

　　听雨道：“宋姐姐说，随意做几个下酒菜即可，我便准备炸些小酥肉，花生米和小鱼，再凉拌个小木耳和黄瓜。”

　　等了会儿见无下文，张氏皱起眉头，“就没其它的呢？”这哪儿够那帮小伙子吃的。

　　听雨连忙摇摇头：“没呢，还有面。宋姐姐原是打算就请人吃面的，后来想了想便又让我多加了几道下酒小菜。”

　　闻言，蒋婶低下头不敢去看张氏的脸色。只见张氏默不作声好一会，突然就插腰气鼓鼓道：“哪有请人吃饭喝酒，专上面条的。这丫头怎的比我还抠搜呢？”

　　蒋婶和听雨相视一眼，明智地选择忙她们各自手上的活计，不开口搭理。

　　与此同时，正在县衙库房搬搬抬抬归整器具的宋青绫无缘无故的打了个喷嚏：“啊啾……”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酉时下衙，宋青绫去酒家估了一大两小拢共三坛子酒。到家门时，宋青绫故意拐去了自个儿院子的墙外，搁下大的，抱着俩小的酒坛一个飞身跃到院中。不一会儿又空手跃了出来。随后这才抱着大酒坛走进家门。

　　“给我站住……”张氏瞧见人立刻气咻咻地大声吼道。冲上去就要揪宋青绫的耳朵。

　　“唉呀，夫人。莫动手啊，且先听女儿解释再教训不迟啊！”深知妻子揪耳功夫厉害的宋学武急忙上去将张氏拉劝住。

　　宋青绫眼珠一转，便已猜到她娘是为了何事这般生气。

　　“娘，这请客吃饭，自来客随主便。再着说，这年头儿也有好些百姓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卖儿卖女的。我这有肉有鱼还有细粮的，咋就上不得抬面儿了嘛。”说着还甚是委屈地撇撇嘴，抱着酒坛就往屋里走。

　　“我……这……”张氏被噎地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是乡下出身，自来晓得粮食和钱财皆来之不易，故而平日里也是俭省惯了。想不到此回竟被自家女儿说了一通。可细细想来女儿所说也不无道理。倒是她因着面子想岔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青绫。”张氏眼圈微红，与丈夫诉苦。

　　宋学武自然当即哄道：“是，是，是，夫人的心意为夫知晓，咱丫头那般聪明懂事，怎的会不清楚呢？她才不会与你置气哩，且等着吧，她一准儿会马上过来与你道歉。”

　　知女莫若父，果真如他所言。不一会，宋青绫臊眉耷眼地从侧面挨蹭过来轻轻碰了碰她娘的胳膊撒娇道：“娘，我错了。”

　　自家亲生的闺女，又娇娇软软地与自己陪罪。张氏心头已是万分怜惜。这嘴上便也软和下来：“行了，知道错便好。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客人都该来了。”

　　“哎！”宋青绫脆声声的应下，转脸又笑眯眯地像一朵盛开的山桅子花。

　　宋学武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感叹：这闺女可真是将她娘吃得死死的。

　　随后借着与宋学武搬桌椅的空当，宋青绫小声与他道：“阿爹，上回答应您的两坛酒，我给您藏在老地方了啊。”

　　宋学武一听，心中立刻窃喜不已，嘴角的笑意眼看就要露出，余光一扫，便见自家妻子朝这边走来，他顿时忍住，赶紧与女儿挤眉弄眼：且莫再提，你娘过来了喂。

　　宋青绫意会，两人憨笑着一同望向张氏。

　　宋青绫：“我去端菜。”

　　宋学武：“我去拿筷子。”

　　不多时，衙门那帮与宋青绫还算相熟的捕快衙役都陆续结伴而来。各个手上还都拧了些家常的瓜果点心啥的。毕竟空着手来县丞家吃酒，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按说这宴合该由宋青绫来出面招呼，怎奈此次是在家中设宴，张氏最是见不得自家女儿与那些男人们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故而爽快地将宋学武推了出去。宋青绫也乐得轻松，便由了她。

　　人皆差不多坐落，宋青绫朝门口望了望，招手让谢二勇过来。

　　谢二勇却是猜到她所谓何事，便伏耳与她道：“头儿估计是来不了了，刚才出衙门那会儿，我见知县大人请他过去，说不得是有事交代与他，兴许他一时得不出空过来。”

　　宋青绫听后点点头，叫谢二勇坐下吃菜喝酒，而她略思一瞬便去到厨房吩咐蒋婶和听雨用油纸包了些酥肉鱼干备着，届时让人捎与刘大虎。顺道让她俩一会儿到里厅用饭。

　　虽然此回菜品不多，可份量却足，又最是下酒。大伙也都吃得开心自在。

　　宋青绫估算着他们也有五分醉意时，便让听雨去厨房煮面，她自个儿则端了备好的各式菜碎姜蒜等食材上桌。

　　谢二勇一见便乐了，忙跑到厨房门口闻了闻，果然是上回在沈家面馆吃过的羊肉鲜汤面。待听雨第一碗面刚盛好，他立刻顾不得烫手，小心翼翼地端至自个儿座位便开始调配。

　　众人闻着挑起来的面香味儿都有些流口水。等面都上来了，便有样学样，很快便都吃上了。

　　这一碗面下去，各各吃得酣畅淋漓。

　　吴放吃着吃着突然福至心灵，撞了撞他旁边谢二勇的手肘子：“二勇，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家新开的面馆出的面吧。”

　　谢二勇抹了抹一嘴的汤汁：“可不是，人家青绫特地请了那面馆的师傅过来现做的。”由于囊中羞涩，谢二通每每打沈家面馆经过都得闭着眼睛，更莫提请吴放进去吃上一顿。那可是一百文啦！想到此，谢二勇有心与这般弟兄们透露透露，可瞅了宋青绫几次，也没见她有这意向，便就知趣地未提此事。只与吴放交头接耳的嘟囔了两句。

　　吴放一听，眼睛立时瞪得溜圆，再三与谢二勇眼神确认后，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瞅到了同样的心思。立马笑着异口同声道：“再要一碗。”

　　不曾想，其他人竟也开始纷纷效仿，个个吸溜吸溜地先解决自家碗中所剩面条。其争相恐后的场面甚是热闹。连宋学武及张氏见了都乐不可支。

　　酒足面饱，诸人也都相继告辞归家，等一切收拾妥当，幕色早已黑尽，宋青绫便取了灯笼亲自送听雨回沈家面馆。

　　路上，听雨要将置办食材所剩的银钱还与宋青绫。宋青绫不要。原她多给了些，便是合计着将采买所余当作工钱，她还笑着让听雨莫要说与沈云御听，尽管都留作自己花销。

　　听雨也是个实心听话的孩子。既然老爷未有吩咐，如今他又知道老爷待这宋家姐姐颇为不同，便也听宋青绫的话，笑着收下不题。

　　到得沈家面馆，宋青绫耳中一动，似听到利剑破空之声自院中传来，耳力甚好的她听出这是练剑之声。因而只当是落风一时手痒在院中比划。便也一如往时般撩帘而进。

　　沈云御此时正闭着双眼在院中挥舞一套昔日剑法。初时只得其形，继而渐渐显出了剑如游龙之势。只是病情未愈，胸口似有一气无处宣发。急躁之下，剑法转而变得凌厉杂驳。不过须臾，剑气愈发散乱无方。直至他腥气入喉，猝然喷出一口鲜血，以剑相撑，跪倒在地。

　　宋青绫见舞剑之人乃是沈云御，大吃一惊。未及细想，沈云御已然吐血倒地。她脑中轰鸣一声，大步流星地奔过去同落风一道将他扶住，焦心又埋怨：“沈云御，这时侯你练哪门子剑啊，梁伯说过你至少得吃上月余的药，才能驱使内力。你怎就如此不听话了。”

　　因执拗不过沈云御，落风方才只能在一旁守着护着，出此状况，他也急得立刻道：“我这就去请大夫。”一旁的听雨早就吓得哭出了声。

　　沈云御此刻却是虚弱地拽住落风衣角，只摇头咳血却道不出话来。

　　宋青绫见状，当机立下：“落风，你快去请梁伯。听雨，你也莫要哭了，先去煎碗药来让他服下。”

　　只一拱手，落风倾刻便飞出院子。听雨亦是连声应着，胡乱抹了眼泪就去厨房升炉子煎药。

　　沈云御似是挨过这一阵儿，有了些许力气，见着与自个儿相依为命的两手下都对宋青绫为命是听，只得苦笑一声：“他们倒是很愿听你差遣。”

　　“怎的，可是嫉妒？你若是好好的，他们自然听你令下，你偏要作贱自个儿身子，还不许人听我拿主意？”宋青绫扶他至卧房，一路没给他半点好脸。

　　沈云御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又恐这会儿说话再惹恼了宋青绫，遂只由着她将自己送到床上半靠着，看她又取迎枕垫背又拿帕子替他擦拭嘴角血迹。虽然因着生气她仍旧抿嘴蹙眉，可眸中的焦急，手上力道的轻柔全然作不得假。

　　沈云御目不转睛的瞅着。直到宋青绫白皙的脸上冒出了两片清晰的红晕。他突然忍着咳开怀大笑。哈哈……他的阿绫害臊了。

　　竟敢笑话我？

　　羞恼之下，宋青绫促狭地伸出双手骤然捧住沈云御的俊脸，待沈云御一脸愕然的看向她，逐渐面红耳赤时，她又施力往中间一挤。

　　沈云御一张凌角分明的脸瞬间被挤作一团儿。

　　“还笑不笑啦？”

　　“不……不了。”沈云御用力摇头，好容易才从变形嘟起的嘴里说出这话。没事他招惹她干嘛？

　　宋青绫也不过小小惩戒便收了手，到底怕他病情加重。又与他盖上被子，唬着脸嘱咐他两句好生歇着莫动，又怕他无聊遂转移话题说起了李馥月的事儿。

　　“昨儿我去了李府。”

　　沈云御一听，脸色陡然一变：“你做何去那儿？阿绫，你不必为我……”说着便要直起身子。

　　“放心。”宋青绫打断他，将他按回迎枕，“我没做别的事儿，不过是前些日子李馥月借了把伞与我，正好借此还她罢了。我知道对于李仕显，你心中自有考量。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沈云御胸口一舒，既心酸又感动。他如此急着想要恢复武功，未尝没有不愿拖累宋青绫的打算。

　　晓得宋青绫是个有分寸的，可沈云御仍旧不忘叮咛一句：“总之，以后莫要如此，”想了想又道，“便是有事也直管交由落风去办。”

　　宋青绫心中一暖，可世事无常，她自是不愿轻易应下，便只笑道：“此事依你。”心中却在暗道：其他事，不好说。

　　待落风脚不点地地拽着气喘嘘嘘的梁恒回到沈家面馆时，沈云御面色已经好上许多。梁恒替他把了脉，重又开了方子调理，又给了些自制的丸药。叫他好生将养。

　　上回沈云御昏迷不醒，不曾见过梁恒，此回致谢倒是将上回的也一并补上了，又问他武功何时才能恢复。

　　梁恒正收拾药箱，听了这话，轻飘飘地觑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急个甚？”

　　宋青绫深以为然，对沈云御不爱惜自个儿身子仍旧有气，逮着此话便也跟着学舌道：“就是，你急个甚。”

　　沈云御：“……”这事儿还没过去？

　　“那诊金……”

　　“看在你是这丫头未来相公的份上，老夫……丫头你拉我做甚，我还没道完了。”

　　宋青绫已是当先提了药箱，连拖带拉地将梁恒往外头带：“梁伯，夜深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这厢宋青绫是逃也似地离开，而那头的沈云御却是喜上眉梢：“未来相公啊！哈哈……”

　　落风和听雨：“……”他们该上前道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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