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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诊室,薛洋看到走廊尽头诊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灰色衬衫的男人,此刻正面目不清地看着他们,似乎是有动势,却没有走过来。薛洋冲着那个方向礼貌地点点头,牵起晓星尘的手朝门口走去,从前台手中接过外套围巾,搭在手臂上,拉着晓星尘走向电梯间。
等电梯的时候薛洋低头看着晓星尘,晓星尘整张脸缩在高领羊绒衫里,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毛茸茸的头发和肉肉的小鼻尖。
薛洋想说句什么,想了想,也只是对着空气轻轻呼了口气。
一路无话的回到家。晓星尘直接上了楼,薛洋紧随其后,还是差点被房门拍了脸。他轻扭了一下门把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晓星尘坐在床边,气鼓鼓地对着露台。薛洋走过去把手抚在晓星尘的肩上,晓星尘没有躲开,但冷着声音说了句,“出去。”
薛洋深吸口气,想了想,抬起手,转身走了出去。一边下楼一边拨通了电话。
“迟医生,你好,我是谢牧。”
“谢先生,您好。”
“我想问一下刚才的情况。”
“我想先确认一下,您是不是告诉您的爱人您会陪他一起接受治疗。”
“……对。”而且,没有说过这是治疗。
“嗯,是这样,我们两个人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一直在等您进诊室。我简单提了几个问题,他戒备心很强,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复。后来,您也就知道了,您的爱人觉得被欺骗了,起身走人了。”
“那你暂时的结论是什么?”
“我一般没有暂时的结论。”
“随便说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衡量职业操守和现实利益,薛洋等的快没耐心时,那边沉吟一声,“他很依赖你,然后,他想离开你。”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他似乎认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并不是想自杀,只是想离开。我想,你带他回他的家乡转转,可能会有助于缓解你的问题。”
薛洋没说话,这显然是个没办法完成的建议。
电话那边等待了十几秒钟,没有得到答复于是继续说道:“谢先生,我想知道您爱人以前有没有出现过多重人格的迹象。”
“什么意思?”
“因为我和他没有说几句话,所以我不好判断,但是我猜测,呵,我实在不该这么说。”
薛洋眉头拧地更死了,他口气坚定地说:“他没有表现过有多重人格的症状。”
“那就有意思了。谢先生,他刚进入诊室的时候温和有礼,但十分慌张,很明显是在等你,可内心毫无戒备,对我也没有敌意。后来却变得,很有攻击性,自我保护意识瞬间就出来了,任性,对自己的行为也更有底气,你的作用变得可有可无。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我毕竟了解的还不深入,人性本来也很复杂的。”
薛洋完全怔住了,它像一头嗅到危险气息的猎豹,慢慢地眯起眼睛,脸色沉下来,“谢谢你,池医生,刚才走得急,之后诊费会如数打到账上的。”
“那个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希望你还是劝一下您爱人,继续到我这里来,对他还是会有帮助的,他的情绪确实很不稳定。”
“……我想,他是不会再去了。”
另一个人格。
任性有底气。
陈星杨?
所以说,现在那具身体里,同时具有陈星杨和晓星尘的两份记忆?
不,池医生说的是,人格。所以,他既是陈星杨,又是晓星尘?
可如果陈星杨没有消失,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到呢?
薛洋回忆着车祸后发生的种种,除了白天上班,几乎和晓星尘寸步不离,看来要问问齐叔他在家的情况,或者装个摄像头。薛洋正胡乱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你在想什么?”
薛洋吓一跳,烟灰在动作之间掉落在楼梯口的地面上,薛洋连忙灭了烟,转头看着晓星尘,笑着说:“你属猫的啊,走路连个声儿都没有。”
“是你自己入了神。你……不是不让在屋子里抽烟么?”晓星尘看了看地上碎了一地的烟灰,从薛洋身边走过去。
“是啊,想事情,忘了。”薛洋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地上的烟灰和手里的烟头,跟着晓星尘一起走过去在沙发上坐定。
“我想喝水。”薛洋往晓星尘肩头拱了拱,露出哈巴狗的笑容,“给我倒杯水呗,我懒得动。”
“好。”晓星尘似乎忘了在心理诊所的事情,宠溺地笑了笑,起身去倒水。
薛洋从旁边矮几上摸了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着,等晓星尘走回来时,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陈星杨。”
晓星尘端着水停了脚步,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疑惑地望着薛洋。薛洋跟着自己的声音抬头,晓星尘虽然没有说话,但整个人没有一丝丝慌乱或是惊吓,连呼吸都没有调整,他只是单纯的有些吃惊,懵懂的有些惊讶,所有的微表情都是夹杂着疑惑的坦荡,像是一幅初学者的速写,每一根线条都清清楚楚,还没有学到隐藏情绪的章节。
他就是晓星尘。只是晓星尘。
薛洋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那个心理医生,也不过和晓星尘说了没两句,大概是职业性敏感吧。
薛洋站起来,朝着晓星尘走过去,像一只大型犬似得挂抱在晓星尘身上,失而复得似的把人往怀里揉,一边揉一边撒娇:“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我不该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我应该多陪陪你才对。”
晓星尘双手环抱着薛洋,头被埋在身前这只大型犬的怀里,努力维持着手的平衡,握着的杯子微微地斜了角度,里面清澈的饮用水将倾不倾地在杯口边缘试探着。
“水,要洒了。”晓星尘无奈地抽出另一只手推了推薛洋。
今天的薛洋太奇怪了。说是去见朋友,可留了自己和那个所谓的朋友在屋子里,他却一直不进来,那个朋友还问一些看起平常却奇怪的问题,像是要把人问穿似的,再是好脾气,晓星尘也发了脾气。可毕竟是薛洋的朋友,晓星尘选择了自己平复心情,他在楼上坐了会儿,觉得心情好些,下了楼,却看到薛洋手指夹着烟在发呆。
刚才端了水过来,还叫他“陈星杨”。晓星尘是何等冰雪聪明,即使换了个时空,智商却没有被换掉。他猜到今天去见那个朋友一定和陈星杨有关系。陈星杨,那是属于谢牧的吧。晓星尘心里明白,身边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完完全全的薛洋,除了薛洋的身份,他更是谢牧,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谢家的长子长孙,是个没多少人会主动去招惹的主儿。除了薛洋的记忆,他做得更多的,是谢牧这个身份去做的事情。而谢牧这个身份,晓星尘始终认为,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为了晓星尘,薛洋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放弃陈星杨的,可是谢牧呢,晓星尘并没有多少把握。
薛洋松了手,把水杯接了过来,又拉着晓星尘的手重新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那个……”
“我说……”
两人同时开口,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你先说……”
“你说吧……”
晓星尘娇笑着掩住了嘴角,弯了眼睛摇摇头,看着薛洋,没再开口。薛洋也笑着摇摇头,抓了把头发,开口说:“我们出去转转好么?”
“现在么?那我去拿衣服。”
“不,不是现在,我们去个远点的地方,旅游,好么?”
“旅游?”晓星尘眨眨眼睛,像是没听懂。
薛洋“哦”了一下,“出游?踏青?就是,找个别的地方,住几天,好不好?”
“哦,我明白了,少时我也曾随师尊到其他仙家游访,也是很有趣。”晓星尘笑着说道,明显看起来是有兴趣的。
“好,那先吃饭,晚上我们再讨论去哪里。”
吃过晚饭,薛洋拿着地图给晓星尘介绍他觉得好玩的目的地,晓星尘哪里见过这些,压着心里的惊讶听薛洋讲,简直想把每个地方都去一遍。薛洋看得出晓星尘的兴奋,心里暗暗盘算着要不然先把工作辞了,带晓星尘出去玩个一年半载。时空穿越回晓星尘的时代是做不到了,但是如果这样四处走走看看能让他忘了心结,也是值得的。
最终两人敲定第一站是重庆奉节,夔州。薛洋不明白晓星尘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晓星尘看薛洋的表情,猜他应该也不记得。但最终薛洋还是定了去重庆的机票,没有过多纠结,反正他的目的,只是带晓星尘出去散心,至于去哪里,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敲定好目的地,薛洋和晓星尘开始收拾行李。这样的事薛洋很少自己上手,但今天和晓星尘一起收拾,也是一种情趣。冬天衣服比较多,又厚,两个人翻来覆去叠衣服放衣服,结束时已经夜里10点多了,薛洋看着打哈欠的晓星尘,知道已经过了他每晚睡觉的时间了。心里想着这人还真是不管在哪里都特别自律。可这个念头,不知怎么就触到薛洋的神经了,突然想到没有拿晓星尘,当然,其实是陈星杨的身份证。薛洋正要起身要去拿,手机却响了,他看了看是金正,准备挂掉,却被晓星尘拦下了,“我知道你要拿的那个小卡在哪里,我去拿就好了,你接电话。”
薛洋看晓星尘出门往书房方向走去,接起了电话。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闲聊两句今天去心理诊所的事情,金正觉得这事儿没办好,薛洋倒没觉得什么,晓星尘看起来不开心,可也稀里糊涂地过去了。两人又扯了几句没用的,就挂了电话。薛洋又低头整理了一下箱子,想了想,晓星尘怎么去了这一会儿还没回来,抬脚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开着,晓星尘站在一面书架前面,对着一方拉出来的抽屉发呆,手里似乎还捧着什么,薛洋觉得自己眼睛有些花,晓星尘手上拿东西,似乎隐隐地在发着光。
银色的光。
薛洋腿注了铅似的迈不动,心里有块大石直直地坠了下去,他脑子像被扫荡过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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