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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章•Ｎ市不眠(中)
46.2
“您要到302室？”楼层接待员抬头打量了叶晨一眼，顿了几秒后，才接着应答道，“先生，请先出示您的证件好吗？”
叶晨皱皱眉，想起Allen今一早的确给了他一张证件挂牌，于是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这位接待员。
不过，当接待员瞄了一眼证件牌上的名字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有惊讶也有好奇，语调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呃，往左走……那个，一直把这条通道走完，就到了。”
叶晨颔首感谢，转身向左方走去。
蓦然间，背后又有了那种被目光灼烧的感觉，被人的目光盯到发麻的感觉。
叶晨没有回头去透知到底是谁在盯他，但他确定那不是一位，并且，那些人还在窃窃私语什么。当然，既然是窃窃私语，他也就只听到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只是，直觉告诉他，那些都不是什么好话。
叶晨站在302室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门打开，唐离默不做声地将他领进屋，然后递给他一份周刊，全国最畅销的娱乐爆料刊物《Alright》，“十三页，你自己看吧。”说完，唐离便坐回了皮椅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不时用手按捏着睛明穴。
叶晨迅速翻到十三页，瞬间，他震惊到连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明白这是因为诧异还是惊慌，又或者是……害怕。
……
在影片《骄傲》中，安佳易的扮演者，叶晨，和此角色在性取向上，有着某种意义上的一致。近两天，有记者拍到叶晨与男性友人，一同出入同志酒吧的照片（图1）。两人亲密相拥，叶晨更是喝道酩酊大醉，在那之后，此男性友人一路将叶晨背到TAXI的上下客处（图2）。而此“男性友人”，经记者后期调查，正是已经公开出柜的新锐设计师，徐畅……
…………
目光下移，图1是当他们正要走进布朗兄弟大门时，徐畅恶作剧般，搂住他肩膀的瞬间抓拍。
紧接着，图2是一串连拍，是他醉到不省人事后，徐畅背着他的走到街口的五张套——他粘在徐畅的肩膀上，加上摄像角度的问题，感觉真的太过亲密。
……………………
而后面那些对他的评价与描述，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他的最不敢示众的秘密，就这样被曝晒到大众面前。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群围观看戏的猴子，明明无力表演，却依旧要将他拉出来，为他们卖力表演，逗他们乐。
他以前去过马戏团，他知道每次人们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猴子从单杠上摔下，委屈地抱着头，嘤嘤直叫的时候。
当时，当他看见猴子难受得蜷缩起来的时候，他明白猴子身上肯定是钻心的疼，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可以因此笑得那么开心。
而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他想藏起来。
“骄傲还没开始公映，你就捅出这样一个篓子，我是应该说你厉害，还是你自以为是？”唐离等叶晨回过神后，才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对他已是失望透顶，“先不说骄傲的票房，会因为此事遭何影响，光是今天早上，本都已谈好的广告合约，在商家听闻了您的‘光辉事迹’后，只用了一通电话，就撤回了合作。”
说着，唐离站起身，走到叶晨面前，直直地盯进叶晨的眼睛，“然后，很好，我被媒体电话攻陷了。作了一上午的推辞，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这场闹剧。你很行嘛。”
叶晨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也没有多加辩解。因为“图片事实”就摆在那里，还需要他去说明什么？就算他告诉谁，他和徐畅不是情侣关系，也没人会相信。
他是GAY，属于无法被世俗、被大流接受的一份子，本该将自己乖乖隐藏在那个圈子里，可现在，自己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一瞬间，竟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开始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觉得他是异类。所有人……所有人里也包括了叶伯父、伯母，他们现在一定都觉得他丢光了叶家的脸吧。
想到这里，叶晨就像一个做了坏事，被家长抓到的小孩一般，心底慌透了。
“你平时要怎么玩前卫，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干涉。但是，请你也注意一下，你是一名公众人物，好不好？你才出道，就被爆出这样的事，你以后还想怎么发展？”
“我……”叶晨还没有拖完一个字的音节，就被唐离应硬生生地打断了。
“所以，我是不是该赞扬你的前卫？”唐离的语气是极端的讽刺，谁都听得出来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不屑，“试问有几个演艺圈的人，能够像您这样……‘不拘小节’？”
“唐离，你说完了吗？”
蓦然间，一道冷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遏制了唐离的继续嘲讽。
虽然此时的叶晨正背对着门，但那声音对于他来说，已是熟悉到根本不用去看那人的长相，就足以知道他是谁了。
顾、瑞。
叶晨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一晃神，有了种怅然所失的感觉。
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到第一次相遇；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再回到陌生。当一切绕了一大圈，回到原点的时候，当顾瑞再一次站在他背后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落魄的状况。绝没想到。
他曾以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人。就算不高兴，也可以装作很高兴；就算很在乎，也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可是，真当他的那些伪装让他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他想他变了。
就像现在，当他听到顾瑞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向他的时候，他居然也有了不想避嫌的感觉。
“顾瑞？”唐离有些讶异地看着顾瑞，“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唐离知道，顾瑞因为顾氏集团的周转问题，会暂时休影，本以为以后都只能在财经报纸上看看顾瑞了，没想到今天，顾瑞居然亲自来了他的办公室。
“我有事找你，顺便请你吃饭。”顾瑞还是站在叶晨背后，并保持了大约一两步的距离。
“好的。”唐离看了看时间，刚好中午，于是立刻走到办公桌前，把钱包和手机拿了起来，顿了莫约三秒，又重新把那本已关机的手机放下。
他走到叶晨身边，顺道邀约了一句，“走吧，一起。”
“不用了。”
这三个字是顾瑞说的，还没有轮到叶晨自己回答，顾瑞就将那三个字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可听起来，确又是那样斩钉截铁。
“……我只是请‘你’而已。”
顾瑞在某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强调了谁，排斥了谁，一清二楚。
闻言，叶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冷哼了一声。
对啊，他怎么能忘了，顾瑞也在那些看戏的“所有人”里，是来看他笑话的。
而他一开始，又为什么会认为顾瑞和其他人不一样？认为顾瑞会心疼那只猴子，将他抱离马戏团的表演台？
“那么，等我下午和公共事务组的人商量出，这条新闻的最佳回应方案后，我再联系你。午餐……”唐离拍了拍叶晨肩膀，“你就自行解决一下吧，抱歉了。”
“说要什么抱歉啊？他男朋友徐畅不也在Ｎ市？”顾瑞的语调有些怪，带着泛酸的尖锐，“你不要费心去打扰别人的两人世界了。”
“顾瑞，你在说什么？！”叶晨再也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
他转过什身，恶狠狠地瞪着顾瑞的眼睛。
而四目相对间，他居然从顾瑞的眼神里面，看到了类似痛楚的神色。
顾瑞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他原本想象中的倨傲，抑或盛气凌人，而是他从没见过的……落寞。
叶晨发现顾瑞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并停留在那里，目光又犀利了起来，似乎随时可以将他的手刺穿。
叶晨有些疑惑，低头发现，原来自己的左手正是拿着《Alright》的那只手。尔后瞬间，叶晨的左手居然就失去了力气，那本《Alright》一下子，从他手上掉了下来。
还没等到他动手，顾瑞就先他一步，弯腰将《Alright》周刊捡了起来，并向他走进了一步。
叶晨本以为顾瑞是准备将那本书还到他手中。
但没想到的是，顾瑞竟直接把《Alright》翻开，把印有他和徐畅照片的那页撕了下来。
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页……撕成了碎片。
手漠然地向上一挥，碎片全数撒了出去。
在那些漫天飘落的纸张碎片里，叶晨看见了顾瑞没有一丝犹豫的转身，也看见了唐离前奏踌躇几步后，也随之离开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酒店房间的。
他虽然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却更加没有胃口。
其实，他也不是难受或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心里，怎么会对那样的诋毁，毫无感觉？
或许，他已经成为受什么刺激，都不会再痛之人了。
这样真好。
真的。
……
…………
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后，他就接到了唐离的电话。
时针才走到一点半，并没有到下午，叶晨还以为自己又惹了什么新篓子，赶紧强撑着一股劲，接通了电话，“喂？”
“叶晨，有人愿意帮你一把。”
听唐离的轻松的语气，叶晨就立即感觉到，似乎一切都放心下来了，“谁？”
“夏叙导演。”
“什么？你说……夏导？”叶晨有些惊讶，反问了一句。他的同性恋传闻，怎么会扯到夏导身上？
“对，就是夏导。”唐离肯定地说，“他同意帮你撒个谎，同意我们向外‘透露’，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配合电影‘骄傲’公映，而策划的一场炒作。”
“……夏导竟然同意这样做？”叶晨彻底惊讶了，他知道夏叙是个多严肃认真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他，去触犯了自己保持了几十年的原则，“不肯能。”
“对啊，谁都知道夏导这个人有多么高傲，多么守原则。但他确实同意了。”
“所以，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低概率的事，叶晨绝不相信自己能碰到，除非，那背后有更大的漩涡。
“呵呵。”唐离蓦地笑出了声，“没有丝毫代价。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其实你应该感谢另外一个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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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