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到处知何似

作者:阶前梧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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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局


      六月初的长安,比往年更加闷热些。杜衡所在的屋子仿佛一个大蒸笼,热气逼人,她来到院子里打算打盆水洗洗脸,靠近他们房门口时,一阵冷气传来,顿感神清气爽。她好奇地推开门,一块巨大的寒冰赫然立在正中央散发着寒气,屋里屋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巨冰后面冒出一个头,敖从一手里拿着碗冒冷气的冰酪嬉皮笑脸道:“衡姐姐,我正想喊你呢,没想到你不请自来了。刚弄好的,来一碗不?”
      杜衡关上门,兴奋万分道:“当然要。你从哪里弄出这么大一块冰,等下往我屋里也整一块,又闷又热的,太难受了。”
      “你还真不客气啊,逮着机会就使唤我。”敖从一嘟囔道。
      杜衡结果冰酪沿着床坐下,这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这么热的天,阿筠去哪呢?”
      “赵老头使唤他去老余那买药材去了。”敖从一边摇扇边饮了口冰酪道。
      “唉,你倒是清闲。话说起来,黑曜你是不打算要了吗?自从放到持盈那,都好几个月了,你都不把它领回来。”
      “你以为我没去要过,那家伙,现在是乐不思蜀,根本就赖在那不走了。”
      “这不正合你意,有黑曜帮你看着持盈,你才好放心。”
      “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以安全为名监视他人的跟踪狂一样。”敖从一不满地说。
      “我本没有这么想的,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那个味道……”
      忽然大门被人推开,面色铁青紧绷着脸的叶筠冲进来对着犹在玩笑打闹的二人说道:“出事了!”

      半个时辰前。
      “大事不好!”蓦然感受到神阵内的异常波动,端坐在书房的齐之洛脸色出现前所未有的焦急,“奎武的力量忽然暴增。它正在冲击神阵。”他走来走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仍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到底从哪里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
      这时从远处飞出一大群蝙蝠,“这是……是皇宫的方向。难道说奎武它……”齐之洛立即附身到宫内一只飞蛾上,在偏殿的正中央赫然躺着皇帝,只见他面色紫青,七窍流血,就算他没有杜衡那样的医术,也看得出皇帝死于剧毒。表情凝聚的面孔上狰狞恐怖,放大的瞳孔无神的望着上方。
      “娘娘,陛下的死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还有要立即召韦播统领羽林军,与此同时下令城防营实行宵禁。”
      “可相王与太平迟早都会知道的。”
      “娘娘别急,我们可以先以缓兵之计拖住他们,待各地府兵齐聚长安后,再与他们算账也不迟。”
      “宗卿,如何延缓,愿闻其详。”
      “陛下未立太子,可以与他们商量,从诸子中立一小儿,作为棋子。只要大军一到,他们俱为鱼肉,一个都跑不了。”
      “那便依爱卿之见行事。只不过,他二人是信不过本宫的,谁可为说客,与他们二人商量?”
      “上官昭容即可。”
      韦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传旨,命左右金吾卫大将军赵承恩、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带领五百名士兵迅速前往均州戍守,若是均州刺史谯王李重福有何异动,格杀勿论。”下完这道命令后,韦后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她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自己独处一会。
      众人退下后,安乐公主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喊住宗楚客,二人一同到了一处隐秘之处。
      “宗楚客,你怂恿我毒死父皇,说这样母后就会登基为女皇,我会成为皇太女。为什么刚才又提议立他人。”
      “公主,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都是权宜之计,如今相王与太平公主俱在长安,而我们还未完全掌控长安。等除掉他们后,那个位置,还不是任公主您摆布。”宗楚客恭敬地回答道。
      “最好如此。”安乐公主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宗楚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暗骂了句:蠢货,贸贸然行事,有颜无脑,白长了副好皮囊。

      虽然韦后一党及时封锁了消息,其余众人不明白大殿发生了何事,但皇城内的气氛依旧不知不觉紧张起来。与此同时,长安城下的混沌阴阳阵内,气氛也十分肃穆。
      “这就是事情经过。”齐之洛对着匆匆赶来的杜衡一行人,神色凝重地说,“陛下被至亲妻女毒害,心中怨恨难当,再加上其气运未消,以致怨气冲天。奎武那家伙正在吸收炼化这股怨气,实力大增,若是这股力量被它完全掌控,朱雀神阵就压制不住它了。”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阻止它。”叶筠果断道,说完,他回头望向杜衡和敖从一。
      “我们该怎么做?”杜衡出声询问道。
      齐之洛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地说:“凭我们目前的力量是赢不了。我打算撤下朱雀神阵,将神阵的力量汇聚到你身上,期间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我们会拖住奎武的。”敖从一上前一步打断他道。
      齐之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带领他们前行,走了一会儿后,他忽然开口道:“叶筠,敖从一,对不起,之前是我偏见太甚了。”
      叶筠与敖从一听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了:他说为之前在书房的话而道歉。
      敖从一走上前勾着他的肩膀:“你不说,我早就忘记了,你这个人,太爱较真了。你们说,是不是?”
      杜衡与叶筠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齐之洛面露一丝笑容,心底舒畅多了,这条孤独而又漫长的路上,不止他一个人。至于长安,世上没有永不衰落的城市,事在人为罢了。
      众人展开神识,在‘混沌八卦阵’中心寻到了奎武所在位置。他们飞速赶往,恰巧奎武的炼化已到了最后关头。
      他们相视一眼,杜衡三人立即祭出各自法宝,迎面而上。齐之洛则盘腿坐下,以法力催动‘朱雀卷轴’,随着卷轴的快速展开,支撑长安城四周上空结界的法力慢慢向一个地方聚集,结界减弱以致消失不见。
      就在结界完全消失的瞬间,一道白色身影快速冲进了长安城内。

      “哈哈哈,真是天赐良机,有了这股力量,我终于可以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奎武见到他们到来,收起笑声,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这个千载难逢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它怎么甘心就此错过。它大喝一声,停止炼化,提起全身法力,与杜衡三人激战起来,以一敌三,它也不落下风。
      这时朱雀神阵的力量全部聚集到杜衡身上,她不得不暂时停止攻击让自己的身体吸收这股力量。而奎武瞅准这个时机,抓住叶筠与敖从一的破绽,连伤两人。敖从一受的伤更重些,直接被打回原形,变成一尺多长的小龙,奄奄一息。
      杜衡见状,也顾不得新收的力量未稳固,便直接催动升登药炉,奎武被药炉压制动弹不得,齐之洛此时也提剑直接往它腹部刺去。
      奎武心知形势不妙,顿生一计,它干脆将刚才未炼化的怨气全部外放,任凭这股力量在外横冲直撞,杜衡首当其冲,遭受闷击。而齐之洛反应快一些,扬起神符护住受伤的三人。奎武趁他们忙于应付时,也不再恋战,直接往阵外冲去——齐之洛收起结界时,它就已经感知到了。
      正当它以为自己要逃脱这个牢笼的时候,一道白色剑光从天而降,令它寸步难行。
      齐之洛一边扶起杜衡与叶筠,一边对剑光后面的白衣女子说:“你来了。”
      “你们真弱。”白衣女子皱眉道,“他在哪里?”
      “腹部。”
      白衣女子提剑上前干净利落地划开奎武腹部,从它身体深处里面找到了那一点火星。
      奎武从未像现在这般恐惧,在白衣女子面前,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如同砧板上的一条鱼,任她宰割。它不甘心,它如何甘心,千年了,困在这已经千年了,一步之遥,距离开长安城只有一步之遥!
      白璇将那点火星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庆云七星瓶’内,还未封口,忽然剑光内的奎武周围黑气暴增,渐渐冲破剑光的封锁,只听得一声惊天巨响,以奎武所在地为中心爆发出一阵强烈冲击——原来奎武见逃脱无望,竟然自爆了。
      杜衡三人很快祭出防御罩将自身与敖从一保护在内,但奎武自爆冲击太大,他们俱被击飞了。而白璇虽然当机立断将‘庆云七星瓶’封住,但火星的光芒还是黯淡了一些。
      她脸色微变:“我必须在一炷香之内将‘还魂草’放入瓶内,否则祝彦就真的要魂飞魄散。”说完,她目光转向叶筠。
      “请便。”叶筠毫不犹豫地回复她。
      白璇于是不再停留,转身急速离开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望着不断往外翻涌的黑气,齐之洛扬起宝剑,以剑光为牢笼,将黑气团团困住,他沉声道:“这些黑气泄露出去会肆虐长安百姓,杜大夫你趁现在就将它们全部吸入升登药炉内,药炉可以净化它们。”
      杜衡依言而行,药炉源源不断吸入黑气,须臾之后,眼见得药炉就要吸收不下了,黑气还是剩下泰半。她着急地说:“还剩下这么多黑气,可是药炉容量已经到极限了。”
      叶筠与齐之洛闻言,对视一望,然后不约而同身上泛出橘黄色的光芒——他们在燃烧自己的元神。
      “阿筠!之洛!”杜衡惊呼道。
      “别分心!否则药炉会承受不住毁坏的。”叶筠回头望向她,眼神柔和平静,“就像你说的,死亡没什么可怕的。至少我们这么做心里是毫无遗憾。”
      黑气逐渐减少,剩下的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将他们几人团团围困,呼啸着袭向他们。时间一长,杜衡三人也筋疲力尽,全凭着一股意念支撑着。
      这场千年的战争持续到现在,已到了最后的时刻,只看谁能坚持下去,坚持就是胜利!此时,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的金色光点,是齐家先祖的英灵!
      所有的光点都围绕在齐之洛旁边,然后一齐涌入他的体内。这一刻,他的意念与先祖们的意念相通:齐家的先祖们,不才晚辈终没有玷辱齐家精神。
      齐之洛身上金色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空间,黑气疯狂地向他攻击,碰撞之中发出雷震般巨响。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刺得人睁不开双眼,最后视野内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景龙四年六月壬午日,那天晚上玄都观内的黑曜忽然躁动不安,它趁着侍女一个不注意翻墙溜出去了。因顾着宵禁,李持盈也只得命下人们小范围搜寻,但一无所获。本以为黑曜天亮就会回来的,但它却从此消失无踪影。
      她当时以为黑曜是回去找敖从一,便一大早欲去往赵越淼家,谁知还未出门就看见自家三哥表情严肃地走进来,说是宫里出事了。之后她便和姐姐被送出长安到了一处偏僻地方,等她再次回到长安时,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伯父驾崩了,韦后死了,安乐也死了,自己的父王成了皇帝,三哥成了太子。而自己,也成了玉真公主。
      她派沐直去永安坊找敖从一他们,却发现那里已是空无一人。问了左右,说是赵越淼他们都云游四海去了。她之后几次派人寻找他们,却始终无音讯。

      原来那日大战之后,老龙王将被打回原形的敖从一带回了东海。杜衡将齐之洛的宝剑交给齐之阳,回到赵越淼家后,恰好碰见黑曜正在从墙上往院子里跳,她抱着黑曜走进屋内,唤醒了赵越淼,将所有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对师叔明说了,并表达了自己要四方行医的意愿。
      赵越淼当即表示愿与她同行,“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天下多少奇山异水还未见过,趁着还能走动,临死前能看一处是一处,也算不辜负世间好景色。”
      于是二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早早出城。晨曦的阳光洒落在长安城内,这儿一片祥和,无人知晓昨晚发生的事情。出城时他们遇到了齐之阳,他怀中紧紧抱着齐之洛的佩剑,见到他们,率先打了个招呼。
      “赵大夫,杜大夫,你们两位也是出长安吗?不知去往何处?”
      “暂无目的,走到哪算哪,由心而行。”杜衡耸了耸肩,指着宝剑道,“你是要去洛阳吗?”
      齐之阳低头看着宝剑呢喃道:“没错,见剑如见人,带着它,就感觉我不是孤身一人行路,而是有大哥陪着。虽然他毕生心愿已了,毫无遗憾,但我真想和他一起去看看洛阳的牡丹啊。”
      听到他的低语,杜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股惆怅,但同时也庆幸——至少他还活着。

      多年以后,民间流传着一位医术高明女大夫的故事,无论什么疑难杂症,她都能治好。而她的手中,有一支紫竹笛,奇怪的是,紫竹笛一头是烧焦的。
      又过了很多年,当安禄山的军队攻破潼关,李持盈仓皇逃出长安,行至灞桥时,天空正下着如丝细雨,雨雾缭绕。她掀开竹帘伸出右手,看着雨水滴落在手心,抬望眼,朦胧烟雨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停在桥中央,红衫少年还是旧时模样,他的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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