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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聂小凤第二日就离开了开封,没有去少室山看望觉生,也没有与罗玄和天相辞行,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江湖一下子,平静了。
陈天相郁郁寡欢,这几年经历的这些事,他也明白,与小凤很难再相见了。也不是说不能相见,只是这中间隔着些捅不破的情愫,让原本单纯的关系变得模糊难辨。
“师父,我们回蜀中,还是回哀牢山?”
“回哀牢山。”
回到原来的地方,当初是三人行,现在是俩人回。
师徒二人并不赶行程,沿途又拜访了名山和老友,回到哀牢山已经是初秋。
山下景色依旧,人也熟悉,遇见了小虎和半夏。
天相开口叫他们:“你们不是应该跟小凤在一起?”
小虎道:“我与半夏准备成亲了,小凤说我们应该回家来,还给了一个好大的红包。”
“其实我们想多陪她一段时间的,不过小凤说我们俩毕竟不是江湖人,还是回哀牢山好。”半夏也道,看向罗玄,“罗先生,为什么小凤不能跟我们一起住在哀牢山呢?”
罗玄凝着眉,沉默着。
“若定了日子,记得送喜帖。”带着天相离开了。
“觉不觉得罗先生跟小凤之间怪怪的?”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半夏问小虎。
“他们师徒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分开了,肯定会想念的嘛。”小虎道。
哀牢山上并不荒芜,殷婶还时时上来给打扫,只是比以前更少了人烟味。殷婶也年纪大了,并且很多事情天相都可以做,她便不怎么上山来。
这天,殷婶来了,拿天相打趣:“小虎和半夏要成亲了,天相你也要加油啊。”
“啊,啊,我……我要在山上陪着师父嘛。”天相道。
“傻孩子,成亲了一起住在山上,一起照顾师父啊。”殷婶道。
天相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哎呀,好些年没见小凤,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听半夏说,她现在是什么教主……”
“小凤她……应该挺好的……”
“成亲了没有啊?”
“没有……”
“哎哟,你看你们师父也不着急,这该嫁的嫁该娶的娶,真不成你们师兄妹成亲也行啊,我看也挺般配的!”
“殷婶……没那回事……”
“没那回事你脸红什么,小凤不嫁给你难道还嫁给你师父吗?”
“啊?!殷婶你可别……”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天相突然看见罗玄就站在院子里,看着山外,不知道在听还是没在听。
殷婶走后,罗玄将天相叫到房中。
“听你师伯说,蜀中有位姑娘叫浣娘。”
天相的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师……师……”
罗玄笑了笑,道:“殷婶说得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陪我在山上呆了这么久。”
天相扑通一声跪下了,“师父,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罗玄道,“今年你也有二十有二了,小虎比你小好几岁都要成亲了,既然有心仪之人,就该去过你该有的生活。”
“我不走!”天相道,“小凤已经走了,我不能再扔下师父。”
“在你与小凤未来之前,师父也是一个人在山上啊。”罗玄宽慰他,“山中毕竟孤寂,就算你不成亲,也不必随我终老。”
“说来说去,师父还是要赶我走。”天相道。
罗玄扶额,两个徒弟,一个太通透,一个太愚钝。
“这样吧,过些日子你去蜀中找你师伯,她来信让你过去帮忙。”后半句是罗玄诓他的,不过阮青确实来信让师徒二人过去,罗玄只是让天相独自过去而已。既然蜀中有那位姑娘,多多接触也是好的。
哀牢山真安静啊。
罗玄立在檐下,看叶子飘落。秋天来了,天渐凉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正是该给天相和小凤添置新衣的时候。
山上,真安静啊。只有叶落的声音。
安好,两地相安好。
终老,两地各终老。
一生,两地各一生。
小虎和半夏成了亲,就住在哀牢山山下。
天相呆在蜀中,做了上门女婿,有了一个大家庭。
罗玄偶尔会收到信件,这是他与江湖扯不清的联系。
铁砂的掌门退位了,有了新掌门。
唐门的掌门退位了,有了新掌门。
华山的掌门退位了,有了新掌门。
……
新旧更替,万物新生。
三载已过,罗玄未入中原,直到史茅盾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道,这三年来门派掌门更迭过于频繁,并且多是外姓继任新掌门,这些新继任的掌门多与日月教亲近。虽然说中原武林与日月教的关系是不限私交不做公约,但在三年时间内各大门派新立掌门,又都亲近日月教,只怕其中有诈。
真正让罗玄再入中原的是另一封信,觉生写来的。觉生自觉时日不多,想与老友见最后一面。史茅盾的猜测罗玄可以不理,但觉生的临终相请却不能不顾。这次入中原,罗玄想了想,没有带天相同去。
罗玄刚进了开封地界,就被史茅盾逮了个正着。天将落雨,史茅盾又极力相邀,罗玄也不好推辞,就近进了一处茶楼。
史茅盾自然觉得罗玄是因为自己的信而来的。
“罗兄,就如我信中所说,倒不是我史某人多疑,但这几年江湖各派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巧合?”
罗玄没有立刻回答,慢慢斟茶,递给他一杯,才道:“史大侠,就算这事是真的,各门派私交别人是不好插手的,并且这些私交门派做出何违反江湖道义的事情了?”
“老话说,未雨绸缪,养虎为患,不得不防啊。”史茅盾双目一睁,语气加重。
罗玄微微摇摇头,道:“古话也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史茅盾道:“这些新掌门同上官武私交颇好,又同日月教私交颇好,而上官武为聂小凤迷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空穴来风,并非我无根无据猜测。”
“年轻人志趣相投,相互走近一些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年轻人相互爱慕,何来迷惑之说。”罗玄道。
“这当然是有前车之鉴!”史茅盾意有所指,觉生和聂媚娘。
罗玄微微顿了顿,问他:“那史大侠有何指教?”
“必须密切关注聂小凤的动态,一经发现有何危害江湖的企图,早早遏制!”
罗玄道:“史大侠,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当年在大雄宝殿,你会放过聂小凤吗?”
“当然不会!”史茅盾立刻答道,“当然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不知罗兄,又会如何选择呢?”
罗玄答道:“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史茅盾了然,道:“如果我发现聂小凤做出任何危害武林之事……”
罗玄抢先道:“不劳史大侠出手,我自会处理。当初既然是我保了她,也算忠人之事,善始善终。”
“好!史某就要你这句话。”史茅盾是个耿直的人,他知道罗玄受觉生所托照顾聂小凤,自然会尽到责任,但若聂小凤真要做出任何危害武林的事情,罗玄也绝不会手软。但史茅盾这种人,永远也不会考虑到个人感情的因素,一个人同另一个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相互之间产生的感情就变成了一个模糊难测的因素。
与史茅盾分别后,罗玄赶往少室山。
觉生看起来气色无异,但自己的命数只有自己知道。
“罗兄,我时日不多,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再在世间赎罪了。”
“大师……”罗玄觉得自己也是愧于面对觉生的。
“我将小凤托付于你,是我太自私了。我虽然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但是我想让她活着,看一看这世界的花花草草,体验生而为人的喜怒哀乐,如果她能够找到一生所属生儿育女,体验天伦之乐,那都是奢想了……”觉生脸上慢慢现出悲悯神色,那是对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对众生的悲悯。他到底是个父亲。
“我现在想,让小凤活下去,是不是也太自私了。她有这样的身世,注定要承受太多非难、猜疑,我一直觉得这世间大善,却忘记了世间同样也有大恶。我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大师,各人自有命数造化,不必太过自责。”
“我改变了小凤的一生,小凤也影响了罗兄你的半生,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罪孽。”
“大师!”罗玄去扶他突然间佝偻下去的身躯,“不管小凤今生如何,是为善是作恶,是平庸一生还是响彻武林,有生之年,我都接着她。对于小凤,罗某有愧,但无悔。”
觉生看着他,诵了一声佛号。
“小凤今年二十有四了吧。”觉生道,一转眼竟然都十六年了,而自己这个父亲竟然没有一天是陪在她身边的。“罗兄,这些年辛苦你了。小凤那时虽小,但秉性已经养成,你费心了。”
罗玄道:“我也只是将她抚养成人而已,今天的一切,也算是她自己得来的。她生而为凤,是禁锢不住的。”
命数,世人皆在牢中,难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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