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雪

　　海潮还是被安置在暗香阁内。
　　令她欣慰的是，她可以日夜看视越儿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住要住多久。
　　海潮想宫中乃是非之地，因此事事十分小心。
　　娴妃携海潮拜见了贾皇后，娴妃说因为她有孕在身，恐看顾越儿不周，加上镇南夫人和越儿母子相隔，因此皇上特许镇南夫人在宫中陪她一些时日。
　　贾皇后吃斋念佛，倒是显得很和气，她说：“皇上宅心仁厚，镇南夫人就在宫中待些日子。好好陪着越儿和娴妃，不必每天过来请安。”
　　娴妃领海潮再去左珊宫中，她不在，宫女禀报说左贵妃前往娴妃宫中看视越儿了。
　　她们便往回走，路过水榭，只见一个清瘦的身穿华服的身影立在池边，呆呆看着水中的影子，头发散乱。
　　娴妃一看，忙道：“左贵妃就在水榭边，想必是看视过越儿了。左贵妃宠越儿厉害，她头发又给越儿抓了。”
　　娴妃连忙过去请安道：“贵妃娘娘。”
　　左珊淡淡地回头，见了娴妃身后的海潮，散漫无光的眼神亮起来，不由得面露喜色，道：“蕊心姐姐。”
　　“郡主。”海潮不禁心中凄然，那曾经浪漫无邪的少女变得如此的萧瑟和孤寂。
　　左珊走了过来，拉了海潮的手，道：“珊儿常常想念姐姐，今天终于再见了。”
　　入宫后她听了一些海潮的事迹，心存了敬佩，以前曾笑她无才无貌，不配梁秦，后来才明白是她处事低调，谦和大方。现在想来，是啊，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
　　溪航去世后，她替海潮难过了许久。后来听说，她生产了，梁秦到黎地陪了她一月。她见了越儿，分明是他的样子，她多么羡慕她啊。
　　即使她不能和梁秦在一起，要是能有一个他的孩子多好啊。可是她怎么可能呢？她禁锢在深宫里，她是秩国的皇贵妃。这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奢望罢了，于是她只有越发地疼爱越儿。
　　海潮道：“蕊心也常常想起郡主，多谢郡主常常看顾越儿。越儿实在调皮，郡主不必太由着他。”
　　左珊轻轻笑了笑：“越儿很可爱。”又问道：“姐姐可否在宫中多住些时日？”言下尽是不舍之意。
　　娴妃见此，笑道：“原来贵妃娘娘和夫人曾是旧识。娘娘不必担心，因为娴有孕，皇上怕娴照顾越儿不周，因此让夫人在宫中多呆些时日的。”
　　海潮也不能说破，只得点点头，心中沉重。

　　海潮呆了些日子，发现宫中不像她原想的那么明争暗斗，宫人们对她至少面上都十分恭敬。
　　海潮哪想到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先前黎国公主，然后镇南夫人，熙航十二城池欲换她回黎，她领黎地妇众抗敌，治理黎地等事迹，早让她名声在外。再加之梁苏素有统一天下之心，总是有些霸气和狠气，后宫妃子哪敢作乱。

　　王晋虽然代理黎地，但是不敢僭越，黎地事务均会向海潮汇报，从不直接呈递给梁苏。
　　海潮在宫中，每日除陪越儿玩耍，与娴妃闲聊，左珊下棋外，还批看王晋送来的书函凑折，再派人给梁苏送去。
　　梁苏除了不让她出宫，倒是也给了她许多自由。在宫中这些时日，他常来娴妃宫中，海潮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她很少走出暗香斋。每晚上她早早闭了门，待越儿熟睡后，依然给梁秦写信，只是不告诉他，她在宫中。

　　越儿满周岁了，他已经能够摇摇晃晃的满地乱跑。
　　越儿是熙航遗体火化那天夜里出生的，越儿的生日也是熙航的祭日。
　　暗香斋里种了好几株腊梅，在雪中傲然开放，暗香浮动，月色苍白。
　　海潮立在窗前，想熙航的逝去，想起沧原的风雪，想起梁秦。
　　思念如此的刻骨铭心。
　　她展开信笺，写道：
　　今天得了一个海螺。我放在耳边，静静地似乎能听到海的声音。
　　传说海螺是大海的耳朵和嘴巴，不管离大海有多远，只要拿起海螺，就会听到大海的呼唤。
　　我想如果我吹起海螺，你是否能听见海潮的声音？
　　写道这里，海潮不禁拿起案上的海螺，轻轻地抚摸起来。
　　海螺是越儿抓周时抓的，虽然他没有抓海潮期望中的笔墨纸砚，可是他终于再没有抓胭脂钗环，也没有抓刀弓箭戟。
　　尽管熙航和梁秦都是武将，海潮心中始终不愿越儿习武，也许是见过太多的血腥。见他抓了一个海螺，海潮心中大慰，想冥冥中总是有些东西在指导或者暗示。
　　“你也喜欢？”
　　海潮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
　　梁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怎么宫女们都不通报？
　　海潮忙拉了张白纸盖上她写的字，道：“嗯。很少见到它。”
　　梁苏道：“黎地南部靠海，在黎地应是常见的。”见海潮遮遮掩掩的用白纸盖着桌案，道：“写的什么？让朕看看。”
　　说罢掀了白纸，拿起海潮的信帖。
　　梁苏看了，赞道：“海螺是海的耳朵和嘴巴吗？这个比喻不错。写的随笔么？读起来倒是很亲切。”
　　海潮鼓起勇气，道：“不是随笔，是蕊心写给平定将军的书信。蕊心每日都会给平定将军写书信。”
　　梁苏一听，脸马上变了颜色。
　　海潮想索性就豁出去了吧，说道：“想必皇上已知越儿是平定将军的孩儿。皇上对蕊心，人非草木，蕊心岂能不知。只是蕊心心有所属，请皇上恕罪。若皇上强留蕊心入宫，即使留住人蕊心的人，而留不住蕊心的心，这对皇上又有何益处？”
　　梁苏听了此言，想到左珊，沉思不语。
　　海潮又道：“皇上后宫佳丽众多，对皇上都是痴心一片，皇上不在于或多或少蕊心一人。可是平定将军至今未曾婚娶，且远征岳国浴血奋战，如果知道蕊心在宫中，只怕是难以安心。皇上心怀天下，不要因为一个微乎其微的女子，使前方将士心寒，而失天下。蕊心斗胆请皇上放蕊心出宫，蕊心只愿守侯在平定将军身边。”
　　梁苏过了良久，叹道：“镇南夫人所说得极是，是朕失虑了。越儿还是留在宫中由娴妃代为看顾。你可动身前往平定将军处。”
　　海潮心中感动，深深拜了下去，“多谢皇上。”

　　第二日，海潮别了娴妃，香雪和越儿，备了车马和杨忠直往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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