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彼岸爱情

　　杜晓月多年来不曾显露的多层保护防线彻底被瓦解崩溃。灰飞烟灭之后，雷佑看到那个躲在最里面哭得好无力的杜晓月。这个真实的杜晓月甚至连冷可可也不曾见过。

　　我和冷可可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她见证了我的变化。我的初恋开始于大学刚开始，我也只是一个女孩，普普通通永远不想长大的女孩。
　　我爱的那个他叫白辰，是个英俊的男孩，仔细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我的弟弟。我带着他去见冷可可，冷可可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叫了一声，姐夫好。当时，把我和白辰都乐弯了腰。那是我的初恋，他给我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简简单单地依偎在自己喜欢的男孩的怀抱中，安静地渡过每一天，无需隐瞒和遮掩自己。他给我一种踏实的感觉，我投入了全部的自己。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了孤独和寂寞。他是个暴戾而落拓的男孩，他经常打架。眼睛明亮，皮肤白皙，可是当他脱下上衣，我看到他长年积累的伤痕，其中在胸口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他将自己暴戾的一面隐藏得天衣无缝，只是因为他有一张俊翘的脸蛋，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文静的男生。
　　他深不可测，我坠入他的旋涡，迅速地下沉。我想让自己不再下沉，可是我不能，越来越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旋涡的底。他在慢慢地改变，慢慢地变化，可是我却说不出他哪点儿在改变？或许是他变得不在乎我，不关心我了，很多时候，我想着改变的一切会默默地流泪。
　　其实，所有人都会改变；因为，人，本身就是善变的。
　　他酒醉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暴戾，有一次他竟然抬手甩了我一耳光，嘴角有温热的血液流下，我都毫无怨言。我知道，我爱他爱得太深，以致不知道如何去恨。
　　我们之间的爱就像蝴蝶，注定飞不过沧海。
　　我和冷可可一样，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可是，他欺骗了我无数次，以至我对于他的所有话都不敢再相信。
　　记得和他分手的前一天，天气很晴朗，完全不像我们当时的心情。那一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坐在校园内操场的草坪上偎依在一起数星星。我想那一刻，是我大学期间最幸福的一刻。
　　第二天，我坐在教室前排，戴着眼镜认真地听老师讲课，他踢开教室的门拉着我冲出了教室。走廊里没有人，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抽了一口烟，然后深深地吐出，他说：“晓月，今天，我要出去，很危险，我有可能回不来。”
　　我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当时我就把他的这句话这么理解了，我感到厌倦，不想再听下去，于是转身离去。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晓月，你会等待我回来吗？”
　　他向我说过无数遍这样的话，每次都把我们之间欢愉的气氛搞得特悲凉。我耐不住寒冷和寂寞，所以我说：“不会。”
　　没想到那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离去的时候他冲我大叫：“晓月，你等我回来，不仅仅你要等我回来，我相信我的家人和朋友也都会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冲背后的他摇了摇手，以示不再相信他的话。当我义无反顾地离开的时候，感觉当时的气氛怪怪的。
　　第二天，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手中带着银闪闪的手铐，身后站着两个身体魁梧的警察。
　　当时，我看到这一幕吓得说不出了话，他看了看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如果，昨天你说一句会等我回来，或许我今天就不会这样子出现在你面前。”
　　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仍然说不出话。他在不断地回头，忧伤和绝望贴在纷飞的叶子上，纷纷落下。我望着逐渐远去的他，想叫他的名字，可是我却叫不出来，心里堵得厉害。当他消失在我的视野尽头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就哭了。
　　后来我知道，那天他的朋友在酒吧和一群人打架，叫他们过去帮忙，他过去的时候和对方打了起来，他用碎酒瓶把一个人的眼睛扎瞎了，并且造成脸部毁容。警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被警察带走，才不至于在酒吧被打死。虽然免于一死，但是难逃法律的制裁，后来，对方控告他故意伤害罪成立，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他走了以后，我告诉所有的人，我不在乎他。我冲着所有的人笑，他们就真的以为我快乐了。冷可可刚开始总是不停地安慰我，我就冲她笑。冷可可说我笑得不开心，我是真的不开心，可是我一直在笑。时间一长，冷可可也相信我已经忘记他了，可是，一直没有。
　　我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在往后不短的时间里，我有大片大片的时间可以用来保持沉默。
　　大四那一年，我父母决定移居加拿大，而我却选择了留下，一个人而已。爸爸认为我在等待那个已经入狱的白辰，到底是不是如此，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等待很可怕，我害怕等待。
　　爸爸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妈妈只是抹下泪说，好好照顾自己。
　　和冷可可一起在大学玩了四年，然后从北京又回到济南。
　　在济南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冷可可和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的亲人在国外，他们只能向我提供似乎永远用不完的金钱。
　　一个月以前，他们来信告诉我，他们在那儿帮我找了一所大学，让我过去读书……
　　在济南，我找到了一个我喜欢的人，但是他不属于我。于是，我决定离开……

　　杜晓月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邀请了所有朋友聚在一起痛快地玩了一场。几乎所有的人都醉倒在包间内，雷佑喝得太多，头痛得厉害。冷可可和杜晓月似乎很快乐。杯子里荡漾着红酒，纸醉金迷。冷可可和杜晓月不断地举杯欢呼，然后抬头仰面，一饮而尽。
　　雷佑打开门走出去，夜风抚过额头，有些许凉意。点燃一支烟，吐出口中的烟雾，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支烟还没有抽完，杜晓月也晃晃荡荡地走出来。雷佑回头，看见她扶着墙角吐了起来，吐了很多，眼泪都流出来了。看到杜晓月这个样子雷佑心里很难受。杜晓月上身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完美的身材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雷佑的面前。
　　雷佑轻轻地抚过杜晓月的脊背，“晓月姐，明天你就要离开了，今天喝这么多干什么？”杜晓月抬起头看雷佑一眼，刚要说些什么，又吐了起来。“晓月姐，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去。”
　　转身刚要离去，杜晓月一把抓住雷佑的手，“我没事儿，请你不要离开我，陪我一会儿。”杜晓月的眼神似乎在哀求雷佑。吐了这么多，杜晓月清醒了许多。雷佑扶着杜晓月进去，杜晓月不愿意进去，“雷佑，我们在外面坐会儿吧。”
　　雷佑说：“我帮你拿件衣服去。”杜晓月摇了摇头，抓着雷佑的手不放开。
　　整条街空荡荡的，他们在酒吧门口的长椅上坐下，雷佑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杜晓月身上。杜晓月像孩子一样裹紧身上的衣服，天真地看着雷佑不说话。此时的杜晓月像上次在泉城广场踢雷佑下巴的杜晓月，特别真实。但是雷佑有些害怕这个真实的杜晓月，太伤感。雷佑努力躲过杜晓月的眼睛。
　　杜晓月说：“雷佑，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没有什么要向我说的？”雷佑抬头望天，一片漆黑。“我有好多的话要向你说。”雷佑侧过脸看到杜晓月天真的双眸变得深邃。“雷佑，你还记得我以前说的那句话吗？如果你和蓝宇在一起，我会和冷可可争你的。”
　　雷佑说：“记得，是不是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
　　杜晓月点点头，“可惜的是，冷可可比我早了许多，冷可可喜欢上你和我喜欢上白辰是同一时间，一直到我和白辰分开她都没能和你在一起，那时，你和蓝宇在一起。白辰离开后，冷可可劝我忘记白辰的时候我也劝诫她忘记你，可是她一直没有。一直到三年前，冷可可终于和你走到了一起，她是那么爱你，你，是属于冷可可的，不属于我。”雷佑说听了杜晓月的话感到惊讶，杜晓月看了看雷佑继续说，“冷可可和我一起二十多年了，从幼儿园在一起，一直到现在，我没和她争过一样东西。冷可可是我妹妹，我爱她胜过爱我的父母，我会好好地保护她，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更不会伤害她……”
　　雷佑说：“你就心甘情愿为她失去一切？”杜晓月狠狠地点了点头。
　　雷佑说：“包括一个你爱的人？”
　　杜晓月笑了笑说：“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你不算，你本来就属于冷可可的，你不属于我，虽然我喜欢你。”杜晓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白色的液体小颗粒消散在昏暗的灯光之下。
　　杜晓月说：“雷佑，你知道吗？自从第一次和冷可可在校园内听到你的歌，我总有一种和你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身上有白辰的味道。我喜欢音乐，和冷可可一起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以后整日无所事事，偶然一次冷可可带着我去你们学校听你唱歌，让我想起了白辰；‘凤舞飞扬’内浑浊的空气中我仿佛又见到了他；在埃及蓝被砸的时候，你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棍棒和拳脚，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可是，我却叫出了你的名字。从那一刻起，我突然明白，白辰早已经不存在于我的世界里了。在我的世界里，真实的，可以触摸得到的是另一个人，是你，雷佑。”
　　杜晓月偎依在雷佑的肩膀上，谁都不再说话，彼此沉默不语，用心感受此时夜的凄静。身后有个熟悉的身影离去，是冷可可。

　　第二天，杜晓月离开的时候，风特别大。天气阴得厉害，估计又要下雪了，济南很少有这样的天气。上次下的雪已经完全融化，这次一下，还不知道要下多久？雷佑和冷可可穿得像俩狗熊，杜晓月穿着一件薄毛衣和裙子，脚上套着一双快到膝盖的皮靴子。
　　杜晓月乐弯了腰说：“你看你们俩，一个熊爸爸，一个熊妈妈。”雷佑想起冷可可在玩具店看到的熊爸爸，熊妈妈和熊宝宝。冷可可突然变得特别伤感，眼睛流露着无限的忧伤。
　　冷可可说：“晓月姐，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熊宝宝走了，熊妈妈会不开心的。”
　　杜晓月说：“冷可可，别让我哭着离开，我受不了这样。你明白我是你晓月姐，我为你做的一切就好，做了很多，就是不想让你不开心，不想看到你不高兴的样子。包括这次离开也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冷可可点点头。
　　杜晓月把雷佑和冷可可的手牵到一起。“冷可可，雷佑，你们要永远幸福快乐。”
　　当杜晓月双手合十的时候，雷佑心里像一股绳拧搅在一起。杜晓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终于流下了泪，和冷可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杜晓月离开了。
　　雷佑和冷可可看着杜晓月乘坐的飞机冲破云霄，轰隆隆，撕鸣刺耳，沉闷而尖锐。冷可可身边少了一个人，心中被空荡荡的感觉所占据。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冷可可一句话也不不说，但是雷佑也什么都不说。车窗紧闭，雷佑把脸侧向窗外，隐晦的天空布满雷佑的所有视野。两边的汽车不断后退，梦魇中撞车的情景刺痛大脑。
　　雷佑说：“冷可可，开慢一点儿，太快了。”冷可可没有说话，雷佑侧过脸看她，车内没有风，但是她的头发却高高的飘起来。
　　雷佑又说了一遍，“冷可可，太快了，开慢点儿。”冷可可似乎刚刚听到雷佑的话，应了一声，车子马上慢了下来。“宝贝，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冷可可说：“哦……没什么，晓月姐走了，我只是感觉自己的生活中没有了杜晓月，不再完整。毕竟从小在一起长大。”
　　雷佑说：“这是早晚的事儿，就像我和刘健一样，或许有一天杜晓月会突然回来，出现在你面前，吓你一跳。”
　　冷可可说：“不会的，晓月姐的家人和男朋友都在加拿大，她的家人这次说是让她出国读书，可是她自己明白，她是去要结婚，定居在加拿大。去了就不可能再回来。”
　　雷佑吃惊地问：“杜晓月有男朋友了？”冷可可侧过脸看雷佑一眼，雷佑看不见她冰蓝色眼镜下的双眸，有一道光滑过。
　　冷可可说：“是的，自从杜晓月举家移居加拿大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时他在加拿大读MBA，他叫林浩，他的导师是杜晓月爸爸的同学，当然，杜晓月的爸爸也是我爸爸的朋友。林浩现在已经是一家有名企业的高层管理者，他很有才，对杜晓月又好，也很有钱。杜晓月用的车和房全部是他出的钱，包括天天公司的工作，也是他给安排的。”
　　雷佑说：“这么长时间，怎么没听杜晓月说过这件事儿？也没有提及过她的男朋友？”
　　冷可可嘴角一翘，冷冷地笑了笑说：“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杜晓月的生活其实并不快乐，你知道吗？”
　　雷佑看着冷可可，摆着一副聆听的姿态。冷可可接着说：“杜晓月并不爱他，杜晓月和他之间没有感情，他们之间感情的勾通需要用杜晓月的父母做为桥梁。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一方无限制永远地付出，杜晓月无限地接受和收取。如果有一天，他不再付出，杜晓月会离开他……”
　　雷佑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那杜晓月为什么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和他在一起？”
　　车子急刹车，后面的汽车与他们发生追尾，发生连环撞，但冷可可并没在意。
　　冷可可看着雷佑说：“她找到了，但是为了我，她又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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