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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此别非别
一刻钟到。
金铃碎裂,不全拎着受伤的夕拾从雾中踏出。
连殊穿过消弭中的结界,将一物递向苍央,说:“抽取地脉,有违天伦。”赫然便是被钉入朱雀大街的那柄短剑。
随后他眼神落在仍被苍央箍在怀里的璃疏身上,明明下巴生出了青青的胡茬,神色憔悴,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和:“我有事找你。”顿了顿,才像意识到什么般轻轻蹙眉,“那玉佩……”
璃疏握拳抵唇咳嗽了两声,才道:“碎了,不过本也快无用了。”
连殊这才仔细打量了现下的情景一番,末了闭了闭眼,声音有些疲惫:“罢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吧。”
璃疏应了一声,转头对苍央道:“放开我吧。”
苍央的手指微微抽搐,又埋头在她颈根落下一吻,这才缓缓退开。
看到这里,夕拾眼睛都瞪大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种震惊和鄙夷混杂的表情。
不全拎着她往外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和尚同这位小友有些话讲,先走一步。”
夕拾要被带走却是不乐意,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以一种扭着脖子看戏的姿势被拎了出去。
璃疏简单梳洗便带着连殊登上魁星楼。
倒是夕拾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脚步轻快地坐到苍央旁边,疗伤的丹药被她像糖豆般扔着磕,边磕还边盯着苍央沉郁的侧脸看。
磕得差不多了,才关心般道:“你应当也受伤了吧,吃点么?”
苍央不说话。
她便直接问:“所以你不知道那个和尚?”
苍央脸色更差了。
夕拾不由得“哈”了一声,又捂住嘴很是敷衍地说了一声抱歉。
苍央的计划本也不复杂,不过是趁璃疏不备,打开世界通道,再带她跳进去。
他为此找来夕拾遮蔽天机,切断璃疏身上同天界的联系,捏碎连殊玉佩,耗费甚巨做出干涉时空之力的阵法,甚至不惜抽取朱雀地脉。
他谋划良久,即便因璃疏的隐瞒而算漏不全,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而璃疏试图用连殊残血破界亦是失败。
但偏偏那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能看出他抽取地脉的连殊却自己过来了。
就这样破掉了他的局。
夕拾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应当还没放弃吧?”
苍央敛眸:“还不到最后一刻。”
夕拾听懂了,却不打算问他要怎么办,转而说起了人界其他地方也起了诸多乱象。
“接下来只怕会有一番动荡。不过嘛,大崇山说这是因为天帝新旧更替,等换了就好了。”她转着眼珠子觑着苍央,慢慢道,“所以我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
苍央皱眉:“大崇山其他人呢?”
夕拾甩着头发:“我们不同路。”
苍央还是皱着眉,却到底没说拒绝。
夕拾见状得寸进尺地拄到小几上:“他们也上去好一会儿了吧,你就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吗?”
魁星楼顶四面开阔,不点灯的时候月光也能照得分明。
“父君他……衰弱了很多。”连殊声音艰涩。
璃疏负手看着月色下灯火斑斓的长安,说:“你不如说,他快不行了。”
连殊眉头抽动一下,深深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对,你定是知道的,你甚至知道我会来找你。”
璃疏抛来一样东西,他抬手接住,低头展开,才知竟是天帝手谕。
他蹙着眉不发一言地看。
好半晌,大约是够他看上四五遍的时间后,连殊闭上眼,拿着手谕的手垂下,惨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当初所谓的到大崇山疗伤,真正的目的是此。
太清出鞘,剑锋直指璃疏,连殊盯着她的眼睛里好似有火光燃烧,他道:“你还有办法,是吗?”
璃疏摇头:“身为天帝,多挣二百余年寿数,已是极限。”
剑尖往前,连殊声音沙哑:“为什么,为什么给我这道手谕,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殿下,你还是这样喜欢自欺欺人。我不说,你的父君便真是寿终正寝么?他为你争取来的两百余年时间便不作数么?”璃疏好似没看见递到眼前的太清剑锋,声音冷淡又平静。
下一瞬,连殊剑尖插入璃疏身后的柱子,直直没入三分之一,连殊也逼近到了璃疏跟前,神色不虞道:“你真是......那便说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璃疏倒是不以为意,十分贴心地给出解答:“殿下,金莲只是借用,须得用陛下的魂魄来还,我会在陛下大行前回天庭,将陛下魂魄放入三生池,三生池水洗过,金莲还清,方可再世。”
连殊静静看着她:“手谕是为此事准备的?”
璃疏再次摇头,历来天帝大行不过是身陨,魂魄须由王母引至虚空转生,到时王母发现天帝魂魄不见必定震怒,盛怒之下,璃疏定是首当其冲。
她循循善诱道:“若是神官无罪而受极刑,下令者必受反噬。殿下,你真的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连殊持剑的手一抖。
他在极东冥界驻守不过数十载,便不得不回到天庭。
从此只剩了没日没夜的撕缠。
他的母后,培植势力并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教他为她掌控。
温言软语与雷霆手段都只是她的武器,这便是他的母后。
璃疏不等他思索,又接着道:“殿下,我给你手谕,任你处置,只有一条,我希望,你能够保全苍央。”
面对连殊探究的目光,她再说出了一件他不知道的事:“我同你父君有交易,我帮他续命,他则将苍央从天庭名册上除名,令他不再受天庭管辖。所以,若是由我而起的怒火烧到了他头上,还请殿下略施援手。”
连殊边听边眯起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剑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两步,又道:“如果,我也可以保全你呢?”
璃疏失笑:“殿下,如果我本不愿被保全呢?”
连殊默然片刻,道:“你不觉得对他太过狠心了么?”
胸口忽然而起的疼痛令璃疏微微蹙眉,但她很快压下,语气平静地反问:“是吗?”
连殊不与她再纠缠,头也不回道:“我明日一早便走。”说完卷起手谕,径自下楼。
就在他将要离开这一层的时候,他听见璃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了些道不明的模糊:“殿下,你总觉得困住你的是娘娘,可是一手安排你走上这条路的,不正是你的父君么?”
他脚步一顿,没有转身,仿若没听见般继续走了。
李濯听完皇太子对各处大小混乱的汇报,二人又议了一会事,精神有些不济,正准备就寝,推开寝殿门,却见到了坐在软榻上摆弄着棋盘的璃疏。
他停住脚步,静静看着她。
璃疏不紧不慢放下一枚黑子,道:“陛下放心,我只是来道别。”
李濯蓦地笑道:“我没多想,只是太久未见,有些惊讶罢了。”
他走进来,才好似明白过来璃疏说的什么,有些惊讶地问:“你说道别,是什么?”
璃疏笑了笑:“我要离开了,陛下。此别即是永别,特意来向你说一声。”
李濯坐下的动作有些迟缓,好半晌,他才道:“这样啊。”
璃疏一颗一颗拾起被斩断的白子,道:“留云馆也好,借月台也好,等苍央也离开,陛下便看着处置吧。”
李濯问:“什么时候走?”
璃疏:“我明日一早便走,苍央大约多留几日。”
李濯又是沉默。
璃疏捡完子,拍拍手站起身,略施一礼:“我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转身就往外走。
李濯突然道:“可否让苍央多留一年半载?现下四处动荡,借月台骤然空缺,找人接手也得好一阵。”
璃疏顿步,回首,神情奇异地打量他,笑道:“陛下难道以为我是来同你商量的?”
李濯面色难看。
璃疏转回身,摆摆手道:“就此别过吧,李清也。”
说完便消失在了李濯眼前。
原本璃疏还在想要如何将苍央留在这里,谁知她一回去便看见苍央已经被夕拾放倒了。
不全就在旁边,见她回来,笑眯眯道:“留封信给他罢。”
璃疏失笑,垂首向不全道谢。
但当她对着纸笔,却半天落不下一个字。
开头是先问好么?等他醒来的时候,天气应当是晴朗的罢,那是该写得轻松一些?或者,先说不必寻我?那便希望他醒来看到,不会太生气吧。不过若是生气,也没有法子了,不如多安慰几句?
她转头看向支着额头靠坐在榻上的苍央,眉目清俊一如既往,但阖起眼不看向她时,却又藏着几分锐利孤傲,落在她眼中,有一种琉璃般的可爱。
这一面,约莫就是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笔尖墨汁骤然滴落,在信纸上洇出一道墨痕。
她转回头怔怔看着这点墨迹,放下笔,将信纸揉皱。
不全看不下去,按住她要拿笔的手,道:“和尚有个法子,不必吵醒他,还能与他讲话,和尚可以教给你。”
璃疏思忖片刻,答应了。
不全教的是入梦之法。
一根红线串连他们的小指,璃疏趴在小几上,闭眼沉入苍央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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