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夜面

　　可是很显然，曹晔并没有说谎，毕竟只要他一说谎，禹晓雯就能当场识破。

　　也就是说，他们所有鬼都出现了这种“天性”，以至于他们认为每个鬼在冥冥之中都能感觉并自觉就会鬼的能力。

　　而禹晓雯虽然最开始是和大家一块死亡，但死后化为鬼魂就被分开。
　　这就说明，这种曹晔他们有，而禹晓雯没有的变化是在与禹晓雯分开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到底是谁引起了这场完全不必要的误会？
　　他的目的是什么？

　　禹弘亮用手指捏了捏紧皱着的眉头，显得有些疲惫。
　　禹晓雯看到禹弘亮疲倦的神色，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忽然柔软，带着些微的酸意。

　　她柔声道：“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既然人在暗我在明，防也是防不住，还不如以静制动。”

　　禹弘亮自知不如禹晓雯，抗不住一夜连一夜的不睡，他的精神极度困乏，脑子粘稠的几乎转不动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了坚持的理由，禹弘亮摆了摆手，打了一个呵欠，眼睛里泛起一片生理泪水，“我先去休息了，你自己注意点，不要着了道，有什么事情叫我，我……就在隔壁。”

　　禹弘亮挺担心禹晓雯，本来想跟妹妹共处一室，确定她的安全，但转念一想，即使成了鬼，妹妹也是一个女孩子，总归是多有不便。

　　还是走吧。

　　禹弘亮关上了门。

　　次日一早，禹弘亮一夜好眠，精神满满，他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妹妹的寝室前，敲开她的门。

　　然而门内的禹晓雯却神情凝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禹弘亮闪身进入，侧身把门关上，与此同时悄声问道。

　　禹晓雯神色几变，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昨天曹晔说的那些症状，我也开始出现了。”

　　“什么？”禹弘亮小声惊叫。

　　“怎么回事？”禹弘亮紧紧抓紧妹妹的肩膀，紧张的上下打量。

　　禹晓雯伸出双手将禹弘亮放在肩膀上的手臂拿下来，被禹弘亮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的反身往回走，直到坐在床前，禹晓雯才从不断的挣扎中回过神来。

　　仅仅几步，就令她的精神极度紧张，此时一放松，竟不自觉的长舒一口气。

　　“这些症状一夜之间全部出现，又猛又迅速，我几乎承受不来，好像有好多的厉鬼在我耳旁尖叫一样，扰的我头疼欲裂。”禹晓雯颓唐地坐在床尾，向禹弘亮倾诉自己的遭遇。

　　禹弘亮眉毛紧紧皱起，他半蹲在禹晓雯面前，痛惜却又没有办法：“现在怎么办？都怪我，不应该放任你一个人在这里的！”

　　禹晓雯心中一酸，她再次伸手拍下禹弘亮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并且将之用双手握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不着急，哥……我有发现。”

　　……禹弘亮惊疑的望着禹晓雯，怕她是为了安慰自己才编出的谎言。

　　禹晓雯低头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有镇定与坚强：“哥，我们之前都想岔了，并没有人心怀鬼胎，并没有蓄意破坏我们朋友之间的关系。”

　　她娓娓道来：“自从我死了后，我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回家，看看你，跟你说说话。可是大雨冲塌，来的路都被阻断掩埋，我根本就不认识路，我却下意识的下山，凭着心中的直觉来找你，当然结果是——我找到了你。”

　　“很不可理喻，可是我们都忽略了。”
　　禹晓雯做了一个铺垫，开始叙述她的想法：“曹晔他们出现之前，我一直心平气和，行动自如。可是在曹晔他们出现之后，我与他们面对面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染上了这种种症状。”

　　禹晓雯一口气说了很多，她长舒一口气，带出死人特有的冰冷气息。

　　她愣了一下，尴尬笑道：“明明是死人了，却还是忘不了活人的习惯。”

　　话落，禹晓雯又说：“哥，我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我们死了之后，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比如我想见到你，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来到了你的身边，而曹晔他们也曾说过，刚开始他们是想转世投胎，后来发现拉下了我，所以又想来找我。”

　　“所以他们的面前才会有一条特殊的路——轮回之路。我一个人……鬼在你身边的时候，只想跟亲人在一起，所以我没有看到轮回之路。”

　　禹晓雯说了很多，她低头一看，见禹弘亮神色迷茫，显然听不懂，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简单的说，这些事情总结在一起，让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身为鬼魂的我们想什么来什么。”

　　禹弘亮听到此处，似懂非懂，他的脑海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他一边想，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

　　禹晓雯继续说：“而在曹晔他们与我接触的第二晚，曹晔他们身上的种种症状我也跟着出现了。所以我认为，鬼和鬼之间是可以互相影响的，比如有的人……不，是有的鬼想要投胎，所以它就看见了轮回之路，而有的鬼想要回到自己亲人身边，所以它自然而然就能来到亲人身边，而有的鬼……”

　　说道这里，禹晓雯奇异的卡顿一下，禹弘亮感受到妹妹的停顿，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禹晓雯面色古怪，似乎想到什么，颇为不齿，咬牙切齿地愤愤道：“而有的屌丝生前看了很多鬼片，觉得鬼死后应该拥有暴戾的性格，残忍的手段，神出鬼没的能力……”

　　“每一个鬼的渴望都不同，所以拥有的能力也不同。而鬼……就好像磁场，不同的磁场会相互影响，最终每个磁场都无法保持自己原来的状态一样，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应该也能用这种例子来勉强解释一下。”

　　禹晓雯将自己的想法尽可能简单的说出来，让禹弘亮听懂。
　　禹弘亮试探的说：“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你们每个……鬼的想法不一样，而且你们之间能够被动的资源共享，所以导致你们每一个……鬼都很辛苦？”

　　禹晓雯想了想，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
　　禹弘亮内心不断卧槽卧槽卧槽，他从来没想过做鬼等于没有隐私……

　　过了很久，他消化了禹晓雯说的观点，艰难的说：“所以曹晔他们当中有人胡思乱想，天马行空，觉得你是来找替死鬼的，因为大家的想法会相互影响，才造成了这个误会……”

　　禹晓雯肯定的点点头：“或许一开始只是想着玩儿的，但是这种想法一旦形成，就会被自圆其说，在无知无觉中被曹晔他们当成‘天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禹弘亮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曹晔他们当中有人认为禹晓雯不是好人。
　　俯身拥抱妹妹，给予安慰。禹弘亮眼神微敛，牙齿紧紧咬合，一股愤怒正冲击他的内心。

　　似乎察觉到禹弘亮的愤怒，禹晓雯反倒拥抱住禹弘亮，拍了拍他的背部，轻声说：“没事儿，别生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却有一丝温热温暖了禹晓雯的肩膀。

　　她顿了一下，然后更加紧的拥抱住自己的哥哥。

　　——此生能与你成为亲人，是我最大的幸福。

　　-

　　月余后。

　　古镇。
　　街道萧瑟，寥无人迹。

　　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干干净净，大大小小店铺门面儿干净却都关门大吉。
　　一溜大红灯笼从街口一直延绵到深处，皆挂在街道两旁林立的木质楼房的檐牙上。
　　里面烛火跳动，红色火光映红了整条街。

　　诡异非常。

　　“奇怪。”
　　街尾处一家上书孟家夜面的客栈门前红灯似血，里面却黑漆漆，常人目力所不及。
　　此时里面却传来一声女子的自言自语。

　　刘青青素手点灯，手执灯盏将之安放在孟元静所在的木桌前。

　　四四方方吃饭用的木桌前静静坐着四个人。

　　其中一个是孟元静，另外三个是眉眼精致，口鼻眼耳极为传神的纸人。
　　薄薄的白纸上或低眉浅笑，或张嘴说话，或目光有神。

　　刘青青骇了一跳。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神奇的纸人。

　　莫非人间烧的纸人到了地下真能为奴作婢？
　　刘青青心里面嘀咕，她抬头一扫，灯盏上豆粒大小的火光只能照亮桌前的方寸之地，稍微远一点的只能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可这一扫，刘青青却看到周围其他桌子前也坐着人。
　　——也是纸人。

　　刘青青心中惊骇，她掩下眼中的惊讶与惧怕，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隐藏在阴影中的纸人。
　　仔细数了数。

　　满满登登十一个纸人。

　　真奇怪。

　　“真是奇了！”孟元静站起身，婷婷袅袅的走到纸人跟前上下打量，还未伸手抚摸纸人材质，就被一个面容爽朗的女性纸人拍了一下手背，将她伸到半空中的手打落了。

　　孟元静嘿笑一声，不以为意，反倒掩口而笑：“头一次看见这样的来投胎啊！”

　　“我说，你要投什么胎？难道投纸胎？”

　　那张栩栩如生的纸人脸上，刘青青分明看到纸人上的红唇上下挪动。
　　它……在说话！

　　可是只看到纸人张嘴，刘青青却听不到她一点声音。

　　孟元静也没有听到。
　　因为纸人根本不会说话。
　　她撩了撩颈边的发丝，慵懒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自顾自的说：“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投胎，嘿，你说我这是操的什么心呐，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呀！”孟元静笑嘻嘻道：“只负责让你们忘记前尘往事！”

　　“喝了这碗孟婆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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