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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兵
夏末午后,姚府一处小院的凉阁中,姚正言从桌上拿起一物递给对面的嫄媛,一根尺许长的银色钢筒。“嫄姐,这是你上次要的蛟网。”
嫄媛手持钢筒,对准门口,按下筒上擎钮,一束银光激涌而出,散射开来,张成一张巨网,迅猛扑向前方,扣到门框上,牢牢粘住。半透明的丝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顺手拿起桌上一只双耳铜花瓶,掷向网上。铜瓶破空飞出,似要穿透银网,但银网被拖扯变形后,极有力地弹回,铜瓶悬在网上,像粘上蛛网的飞虫,一动不动。
“好!”嫄媛丢下钢筒,大声拍掌,“这才是正宗的蛟网。兵器司那帮家伙只会仿制,而且仿得不好,上次演习竟然把我的士兵粘到网里,真是可恶!”
“两千只,已经备好,随时能送到库中。”
“千机阁的兵器虽然好,就是太慢。这次多亏你!正言,我不会说话,只有一个谢字。”
“我们之间何必客气?”
“这与寻常私事不同,关系到军中姐妹性命,再多谢字,你也当得起。”
姚正言知道她的性子,不再纠缠,从桌下暗格又拿出几样东西。“这种小弩射程极远,枪中喷出软索,索上涂有麻药,可令对方动弹不得。这是天罗阵,内有火弹,喷射出去,可以半里外散出迷烟。”一样样说给她听,她一声声地赞叹。
末了,姚正言取出一样通红闪亮的物事,神色凝重,递给嫄媛。
嫄媛看了,有些失望:“这个是杀人的,我不要。”
“嫄姐,这不是给你的。有一批这样的兵器,上个月失踪了。”失踪两字极轻。
嫄媛死死盯着那样物事,眼中寒光凛冽,漫散萧杀之气,“这是人命。”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还是没有追回来。”
“正言,如果我姐妹丧生在这种兵器之下,我……”她的声音收紧,不再说下去。
利器寒锐的反光映出嫄媛的脸,姚正言凝视那变形的影像:“人人都能造出杀人的利器,不是只有千机阁。倘若真发生不幸,你不能迁怒。千机阁没有交给我掌管,我只能暗中约束。”
嫄媛冷笑:“难怪你突然这么慷慨!”
姚正言从她手中抽回利器,放回暗格收好,微叹道:“杀人的兵器,未必就是最好的兵器,我一番好意,只想劝你小心。这件事我毫无亏负你的地方,你如果认定我是在弥补,那我只有收回这些兵器,以示我问心无愧!”
嫄媛愣了一下,朗朗笑道:“是我说错了,正言,你明知道我不会说话!”
姚正言摇摇头:“嫄将军的话,句句掷地有声,怎能算不会说话呢?”两人相视而笑。
正事已了,姚正言望着门口蛟网,笑道:“你封了门,我们只好在这里坐等一个时辰了。”过一个时辰,蛟网会融化消失,不留丝毫痕迹。
嫄媛大笑:“为啥要干等?我记得这处凉阁下面就是你的酒窖!”
酒,不是清淡的桂花蜜,而是醇香的陈酿。交杯换盏,不多时,嫄媛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一个时辰之后,蛟网已消,她也软倒在桌下。
姚正言扶桌站起,摇摇晃晃走出凉阁,大声唤来仆人。迷糊中,有几份信报递到手中。她眯起眼,皱着眉,拆开密封,一份份看过,看到最后一份,她的酒醒了小半,字纸被揉成一团,捏在掌心。她急急吩咐:“快备车马,我要出门。”
姒永月背着诊箱,站在城门前,犹豫地问身边的男子:“你家到底住在哪里?”
那个男子衣衫百结,面容愁苦,一副可怜模样:“就在城外,再走几步就到了。”
眼见越走越偏,她也不生疑,喘气道:“还有多远?早知道这么远,该雇辆车,免得耽误了你娘子的急病。”
小路又拐了个弯,面前赫然出现五名年轻男子,衣着朴素洁净,看她的神色,却都有几分不善。
姒永月隐约明白形势不妙,望着先前那名男子的眼睛:“真的有病人?”
“是的。”那男子避开她的目光。
姒永月抖了一下,说道:“真有病人,我就去。”
另一名男子拿出一块黑布,将她的眼睛蒙上。她听到一个声音:“这位医师心地甚好,你们不可伤她。”
走了一段路,坐了一段车,又被背了一段路,解开黑布后,她已在深山之中。两间草舍,简陋异常。草舍中,躺着十来个人,正在□□。
姒永月仔细看了一遍,皱眉道:“你们为何要骗我?若说清生病的是男子,我便不会带上这么多女子用的药材了。”
那些男子惭愧无语。
姒永月一边打开诊箱,一边说:“你们给我相公捎个信,告诉他我在这里给你们治病。”
没有人应声。她扫视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你们治病,你们就忍心我的相公和儿子在家里担忧?”
又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声音冷冷说道:“早些给他们治好,你就能早些回家。”
他们的病,多是由小疾拖积而成。接下来的两天,姒永月一边拿脉开方,一边习惯成自然地絮叨,劝他们各自爱惜身体,不要作践身子。出门透气时,忍不住对远处劳作的男子不停呼喝:“不能这样使蛮力拉犁,会伤着腰的,过个十年八年,就成了半个废人!那边的,还没立夏呢,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了,当心膝盖!还有你,那能吃吗?拉肚子也会死人的!”
她所到之处,那些男子都屏心静气听她指责。稍有人顶撞一句,便会被同伴以嘘声压制,因为一句驳斥,会换来她上百句的反驳。
她走过后,身后的人便大松一口气,等她走不见了,又依然故我。
第三天,诊箱里的药已用完。她想寻几样草药替代,不觉越走越远。“不许再往前走!”身后跟随的男子拦住她。
她已呆住。两名女子,衣不蔽体,容色惨淡,满身沾满泥土,从地洞中探出大半个身子,见到她,就如见到救星一般,大声呼救。
“她们是谁?……你们又是谁?”姒永月指着那个男子,惊疑地问。
那男子变了颜色,扭住她的双臂,狠狠说道:“少管闲事!”
姒永月用力挣扎。当时在城外,她记挂着病人,所以没有反抗。现在看到这两名女子的惨状,又惊又骇,使出了全身的气力。但任她如何挣扎,双臂始终被死死箍紧。渐渐的,她被收紧到那男子的怀中,头顶传来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她不敢抬头看,继续踢打挣扎,但她的肢体开始酸痛,使不出力气来。突然,她手臂上的压力一松,原来,那男子腾出一只手,来解她的衣带。趁着这个机会,她蓄足力量,猛力一撞。侥幸得很,竟将那男子撞下小路,跌下山坡,他的后脑正巧碰上一块尖石,一声不吭地晕死过去。
她喘着气,奔到地洞前,伸手去拉那两名女子,却发现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虚软软的毫无力气。
一名女子指着旁边的山崖说道:“那里有个小洞,放着钥匙。”
姒永月依言取来钥匙,递了下去,笑道:“幸好钥匙就在这里。”
那女子却毫无笑意,阴沉着脸说:“这样他们每个人就都可以打开我们的脚镣。”
她们三人跑下小路,那两个女子冲那男子狠狠踢了两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身。姒永月看到他后脑流着血,惊叫道:“得快点止血,不然就没命了。”
“傻丫头,还不快跑?他若有命,我们就没命了。”先前那个女子拉住姒永月,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我知道有一条路,直通下山。我刚发现,就被关起来了。”
跑了一刻,姒永月望着眼前景象,惊呆了。这处山谷中,青翠的山壁像被巨力硬生生挖出几个大豁口,露出灰黄的泥土和岩块,丑陋得惊人。
“这是怎么回事?”
“别看了,快走吧。这是男子炸山取矿弄成的模样。可气官府居然不来管他们。”
“山这么深,也许是官府不知道吧。”
跑了许久,终于下了山,上了官道。三人都像被抽尽了力气,坐在路边,一起大哭。不久,路过的车辆将她们带进城中。
进城后,三人分了手。姒永月走在街上,想打听回家的道路,又觉自己蓬头垢面,不好意思开口。正在踌躇,迎面走来一人,见到她,喜出望外地说道:“姒太医,久违了。”
姒永月认出来人,是当时在京城的相识,含笑答道:“冯紫姑娘,我很早就不是太医了。”
冯紫拉住她的手,说道:“我今天运气真好,出来请医师,居然碰上你!家母病重,请了两位医师都没起色,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诊过脉,姒永月对候在一旁的冯紫说道:“这是过于操劳积忧成疾,可惜晚了些,尽力调治吧。”
冯紫听了,眼泪顿时落下来:“难道连你也救不了我母亲?”
这时,一个女子从外间疾步走入,见到冯紫脸上泪痕,惊问:“母亲怎么了?”
冯紫泣道:“姐姐,这位姒太医说母亲已经晚了。”
那女子顿时满面悲戚,带着恨意说道:“我刚从县府回来,知县已将他定了罪。可惜动手太晚,要不然,母亲不会病得这么重。”
姒永月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冯紫叹了口气,答道:“我家世代做织锦生意。前两年,不知何处来了一个男子,开的工钱,比市面上高出三成。人也用得狠,日夜赶工,一部织机上两班织工。做起生意来十分利落。利字当前,不少旧交不顾情面关系,推了我家的往来,照顾起他的生意。我家生意一落千丈,母亲日夜操劳,才落下这个病。”
她姐姐哼了一声:“男人做生意,完全不顾规矩。一个孤身男人如何做出这么大的事业来?背后一定有人扶持。不把他除去,这生意没法做了。追根寻源,要不是他,母亲怎么会病?母亲要有不测,我绝不会饶他!”
姒永月忙道:“姨母性命无忧,只是无法完全恢复,身体会弱很多。”在她看来,不能使病人康复如常人,便是“晚了”,没料到她们有这样的误会,连忙解释。
冯紫破涕为笑:“你怎么不早说?”又转向姐姐,问道:“既然是这样,姐姐,我们还是不要诬告他吧。”
“诬告?这印章若非伪造,通告发了这么久,那个叫‘姒宛’的女子怎么还不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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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企鹅、yj、正午月光、霜双、粼粼、lamardd、613、看客、偶然遇见、tuitui各位的撒花鼓励!
辜云:谢谢!盈思的确很可怜。
任落、水水:你们的正义感的确很正义。
沁之、浅晗兮袭、琥珀琉璃:呵呵,你们都不喜欢螺螺啊?
西泽尔:有一种感情,的确是莫名其妙的。
易楚:你好理解一一!
白十七:好喜欢看你的评,看了你的评,觉得你比我更理解人物啊。
呼呼:废除之后,大家就可以自由采矿,还是可以照样收税的。原来对采矿限制是非常严的。
dwtwcai:你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对盈思表示不理解的亲们,请参看dwtwcai的评。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