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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历城这般大,自然不能只有白事没有喜事的,前阵儿徐家姑娘便同何家长子结了亲,这本是好事一桩,只办得有些仓促难免招人议论,有那些个消息灵通的每每论及此事都要抿嘴一笑。
“亲事倒是一早说好的,只临到头来抱错了人。”
原来一早那何家看上的是徐家七姑娘徐好,这事儿两家早已谈妥只等着日子将好事促成,谁曾想先前乱时各家跑作一堆谁也分不清是谁,等动乱过后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一个,不是旁人,正是徐好同生妹妹徐姚。原想着定是遭了不测,却不曾想隔日人便被送了回来,巧的是,对方正是何家长子何振江。
女儿家彻夜未归还与个外男混在一处,哪怕是在这乱时也听来荒唐,外头的人面有讥讽,徐家人心中有鬼却也不敢分辨什么——为甚徐家上下这般多人独独少了徐姚?那是因着乱时她被关了禁闭,那些人冲进来时徐家一时惊慌光顾着逃命竟忘了将人放出来!
这事儿若放到外头去说丢人的可不止徐姚一个,整个徐家都得背上心狠寡情的骂名,最后只得将错全推在徐姚头上,说是她自个儿胆小,跑时慌不择路与家人走散,幸得何振江相助,英雄救美姻缘天注定,以身相许也顺理成章,姊妹两个原就有八分相似,不过是将婚书上的名字换上一换,那何家也没甚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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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徐两家亲事办得再热闹也同姜家无关,姜母新丧,姜家自然不会去别家喜宴上凑热闹,除开关系近的那几家就是寻常走动也少了许多,方文涛上门之时一眼便瞧出了冷清。
“粗茶淡饭,还请方兄莫要嫌弃。”
“这于方某而言已算极丰盛了,从前在军中有个窝头吃都得高兴半天,饿狠了不拘什么只要能往嘴里塞都吃的。”
方文涛来府上姜怀瑜自然是要亲自招待的,两人皆未饮酒,不过闲谈下菜,姜怀瑜同怀秀有几分挂像,男儿家经了这事儿都模样大变枯瘦脱形,想来怀秀女儿家家应当更是难捱,思及此方文涛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年近古稀也算得喜丧了,贤弟莫要太过伤怀,别让逝者泉下挂念才好。”
“方兄所言极是,是瑜狭隘了,只如今家中事多且杂,北上在即难免乱了方寸,好在母亲替我生了个好妹子,后宅之事多仰仗她打理,可怜她小小年纪却要跟着遭这许多罪,瑜无能,连累家中女眷也跟着劳神伤怀,实是心中有愧啊。”
听姜怀瑜这般说方文涛心中更加难受,又想去看怀秀,又怕未来大舅子嫌他没礼数,心中有事说起话来便有些心不在焉,每每提及怀秀他便要晃神,姜怀瑜年纪虽比方文涛小可到底早已为人夫为人父,哪里看不出来这人心思。
做哥哥的天生对着妹婿有敌意,姜怀瑜敬佩方文涛为人,却又着实看不惯半路杀出个男人来抢自个儿妹子,方才看着方文涛怎么看怎么像个英雄,如今却怎么看怎么像强盗,自然不会替他推手,你不说我就假装不知道,看你干着急,急死你个强盗最好。
这边心里想看不敢看,那边又有心刺激专说风凉话,把个老实汉子急得百爪挠心,姜怀瑜却是看得解气,近日来心中积攒的郁气也消散不少,面上也不似初时那般青白。正在姜怀瑜欺负老实人欺负得得意之际,方硕突然走了过来。
“何事?”
“少爷,这是姑娘让转交将军的书信,皆是从前誊抄下来的方老夫人家书,托我转交将军呢。”
姜怀瑜抿了抿嘴,狠狠瞪了一眼方硕,把人弄得云里雾里。女大不中留啊,姜怀瑜愤恨一阵也只得挥挥手要方硕将书信递上来,却不想这牛高马大少年成名的将军竟跟个毛头小子一般在衣服上狠狠搓了几下手心,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接过书信好生捧着,生怕弄皱了一个角。
这字儿写得真好看。
“咳。”
姜怀瑜见不得方文涛那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嫌弃地瞟了一眼——嗯,妹妹这字有长进。
“咳咳,方老夫人同内子在苏州一切安好,往来书信也多由内子代笔,从前也想着誊抄一份与将军送去,只身边事多一时竟忘了这茬,还是妹妹记性好。”
“家母有劳嫂子照看,方某感激不尽。”
姜怀瑜被噎得没了言语,这人脸皮怎这般厚,不过拿了封代笔信便将称谓都改了,如此上不得台面,当真是委屈了他妹子!
“时日不早……”
“方某有个不情之请。”
“……方兄请说。”
姜怀瑜翻了个白眼儿,这同他素日形象颇有出入,看得方硕眼睛鼓成牛眼大,偏偏方文涛挂念心中之事看都不敢看未来大舅子,只以战场赴死般大义凛然的气概说到:
“姑娘大义疏财,解我军上下燃眉之急,方某感激不尽。虽于理不合,可今日若不当面致谢方某心下难安,还请姜兄通融一二。”
皮糙肉厚也有皮糙肉厚的好处,至少耍起赖来脸红都没人能看见,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搞得姜怀瑜再不想两人见面也还是不得不点头,心中对个强盗土匪越发愤恨,可到底还是将人引了过去。妹妹见外男,虽说要隔帘子说话,可他这做哥哥的还是得在一旁守着的,这样即便传出去也闹不了什么闲话。
两人一前一后往内宅走,女眷得了消息早避让开来,院子虽不大可布置得还是急用心,更兼一众下人进退得当礼数周全,看得方文涛极是满意。
未来媳妇字写得好,掌家很有一手,还是个贤良淑慧通晓大义的,还是个孝顺的。
嘿嘿嘿。
越往里头走方文涛的手脚越是僵硬,不住地低头看自己的鞋是不是脏了,衣服上是不是有褶子没扯平,他今天应该换上新衣服的,这袍子已经穿了一年多,虽然还能穿,可今天至少应该穿身崭新的。
方文涛:“容我回去换身衣裳。”
姜怀瑜:“……”
最终在大舅子“你走了就别回来”的表情逼迫之下,方文涛也不缩手缩脚了,三步并作两步往内宅走去,生怕步子慢了姜怀瑜就要反悔一般。终于,在又拐了几拐之后两人终于看见了怀秀,只这一眼却是让姜怀瑜彻底黑了脸——怀秀没扯帘子!
“这般仓促见客有失体统,秀儿,你且……”
“哥哥莫怪,方将军乃姜家救命恩人,这一路上也多仰仗方家兄弟帮衬,哥哥虽已替姜家当面谢过,怀秀却也不能失了礼数的,万没有开门待客还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道理。”
理是这个理,可姜怀瑜就是不想让方文涛见着怀秀的模样。
大舅子在那边一脸不乐意,方文涛却是半点没注意到,自从进来之后他的目光便一直集中在怀秀身上,虽然有些鲁莽,可一眼见着了挪都挪不开,他自己也无可奈何。
从前方文涛也见过小姑娘,小小的圆圆的一团,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故作老成,明事理知进退,小小年纪把个姜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临危不惧应对得当,不似寻常世家之女那般娇滴滴说话声大点儿都能吓着。
除去前几日宴请,他总共见过怀秀三次,初见时只觉这丫头活泼好动人后竟敢往树上蹿,难为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竟也蹿得上去,第二次见面却是将他这个看惯战场厮杀的人都有些傻眼,他从未见过谁骑马如这小丫头一般不要命,头发张牙舞爪地甩着,一双手被勒得满是鲜血也死活不松开,衣裳划破血液晕染,配上她那要与人同归于尽的表情,说是恶鬼也不为过。
第三次呢?
第三次见着好似是最正常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立在轿子旁边,见着自己偷看她也毫不羞窘,反而大大方方地福身行礼,那时的她干干净净,没有把裙子卷起来,头发也梳得妥妥帖帖,身上没有一点伤,看着圆圆一团很是喜庆。
不管哪次,都不似如今这般,皮肤苍白极近透明,他眼力极好,竟能看得清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姑娘受苦了。”
方文涛上前冲怀秀抱拳行礼,心中愧疚得越发厉害,那样朝气蓬勃的一个小丫头却被活生生折磨成如今这般憔悴不堪的样子,哪怕是忠心不改方文涛心里对荣亲王也免不得埋怨,这次的事根本就是荣亲王连同匪首一起演的一出戏,他若不来也有安排在别处的人前来救急。那位的算盘打得好,不仅堂而皇之地拿走这些世家大部分钱财,还因营救及时未损世家亲族一人得了赞誉,往后再无人敢凭借家势与他争辩,一举三得,计策虽好却着实下作了些,若不是来这么一出姜母也不会死在历城,这亲事怕也不会再拖个三年。
怀秀也不至于瘦成这个样子。
“将军快快请起。”
怀秀避开后示意左右将方文涛搀起来,姜怀瑜在旁边意思意思地扯了一下,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竟错扯去搀扶的人,倒让方文涛这礼行全了。
某人还在得意,不曾想刚回过头来便被亲妹子瞪了一眼——所以他最讨厌妹婿这种人了!
“方将军何至于此。”
哥哥在那儿闹别扭,怀秀却不能跟着荒唐,左右指望不上她却是亲自上前伸手将方文涛扶了起来,细细小小的一双玉手轻轻地抬了抬方文涛的胳膊,压根儿没使什么劲,可徒手能撞翻一头牛的将军大人却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余光瞟到那只白嫩嫩的手腕上戴着的翠绿镯子,某人飘得更厉害了。
这是他亲娘给媳妇的传家宝,亲娘走之前特意跟他说了的,没想到媳妇一直戴在身上。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某人发傻,一直盯着姑娘家傻笑,怀秀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脸红,姜怀瑜再坐不住了,这都没娶过门儿呢这厮就敢便敢当着他的面胡来,往后还能得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三言两语将方文涛扯到外间去,好在后者还处于晕乎状态,竟也乖乖要姜怀瑜给哄了出去。
然后稀里糊涂被赶出了姜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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