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

　　“等等！”百里安突然伸手制止了文和之的评论，皱眉闭眼思索了会儿，等文和之喝完了一茶壶的水，方才长吁口气睁开眼：“我知道天涯子是哪儿蹦出来的了。”

　　“不是石头里么？”文和之脱口而出。

　　“你们听雨堂头一回见到她，她是不是刚刚毒杀了一个尚书？”百里安笑得高妙，撑着几案问。

　　“是。”文和之点头。

　　“知道是哪一个么？”百里安见文和之一脸迷茫，拍案大笑：“是户部，户部啊！”他生性好解谜，从探子那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出一个完整、能卖高价的消息：“谢家败落之后，老尚书唇亡齿寒，告老还乡。新任尚书与侍郎，就是当年宰辅的门生，皆参过谢侍郎一本，也可能是好几本。”

　　文和之眼睛跟着亮起来：“她是当年谢家的幼女。”

　　“毕竟是出过兰妃的谢家，容貌大多不会差。况且当年她与那个师父原本想毒杀的是天子，毕竟真正下令抄谢家上下的是当今天子，而非几个小小言官。天子或者天子御前试毒的太监若是用了那仙丹，献道士的户部尚书满门不保，一箭双雕。”百里安眯着眼幽幽叹息：“好狠决的丫头。”

　　文和之得了这一惊天大八卦，匆匆溜回去找师父，准备告诉他那防火道姑其实是他们杀手界的宗师级人物，差点就当了荆轲名垂青史。

　　“这真是百里推敲出的消息？”小满摸着脑门上几跟不老实的乱发道：“万一那丫头真的只是个修道的野道姑，一心想当国师呢？”她为了证实自己的狐疑，又强调了一遍：“她要是真一心复仇，炸我们房子和百里的腿做什么？”

　　炸房子激起了白鸦的熊熊烈火：“就算她要刺天子，那就是咱同行。同行都是抢生意的，还难得一个不会功夫的同行，以后见一次宰一次，见一次宰一次。”

　　师父，一个人只能宰一次啊。文和之默默望着师父，半响才憋出一句话：“你说她要真的姓谢，复仇最简单的法子是不是嫁入哪家高门大院里，然后雇杀手一个一个行刺过来？”

　　这丫头天赐的美貌皮囊，沦落风尘的花魁都有世家公子当宝似地捧回家，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年轻道姑还俗想必也不难。

　　白鸦坚决摇头：“本堂有规矩，不刺官宦，不涉朝堂。”惹了六扇门那帮捕快，双方都没个好果子吃。

　　百里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咱们去寻了这丫头，告诉她暗姬当年对其父所为，她想必马上抛了宰辅与天子，扛着一袋子丹药直奔鬼市。”

　　小满嘀咕：“直说一袋子炸药就好了。”

　　“真要找她？她还不一定是谢家的，就算是，她那炸药......就没个人能替代？”白鸦坚决抵制此道姑。然后他就发现对面三人瞪着他不做声。“看什么看？天底下炼丹的那么多道士，肯定有。”

　　“有啊，他师父啊，从咱们眼皮底下溜掉了啊。”小满抱着胳膊阴阳怪气调笑：“咱们要不要再追他一次？”

　　白鸦不吭声。那道门上下简直就是听雨堂的黑历史，往事不堪回首。

　　百里安在后边闭眼凝思：“鬼市和道家没什么渊源，因而消息不多，目前没打探到有关此类丹药的消息。”

　　小满一把搭上文和之肩头：“走，美人弟弟，咱们不去陪那老妖婆子左护法玩了，直接找道姑要来丹药方子，去一把火炸了无常府。”她又回首对百里笑道：“你们鬼市倒是炸起来方便，一着火逃都没地方逃。”最后得出结论：“白鸦你这样一对一动刀动手行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只要有人得了炸药，能像用刀一样用得得心应手，这个江湖就是那个人的江湖。”

　　这丫头出生杀手世家，杀人放火对其而言就是正经事，一想到有了新兴放火法子，便心头发热。

　　文和之对于炸翻无常府表示双手双脚同意赞同支持欢呼。

　　百里安十分乐意见到自己生生于斯长于斯的鬼市沦为一片焦土。

　　白鸦在一边皱眉，武侠传奇里主角都是刀客剑客，从没听说过有靠炸药名满江湖的。可惜没人搭理这个老古板杀手。

　　自打发现了丹药的正经用场，除了白鸦，其余三人皆对填鸭子刮目相待，十分思念。回了屋就把脑袋凑到一起，商量怎么抓出这位大杀器。

　　“照我看，她大仇未报，不会逃离京城太远，最远也就是离镇这种郊外。等风头过去，早晚还会回来。况且她肯定还在四处寻她师父，不会在一个地方龟缩太久。”小满以多年打探消息的经验胸有成竹地说。

　　“小满你不觉得不能用常理去揣测这丫头么？”白鸦闷声问。他现在对一直唱反调的小满不满，很不满。

　　小满听出了些许不悦，抬头就看到小八作为过气刀客闷闷地站着。一时心就软了，忙柔了声线勾起对方胳膊：“小八说的是，小满听小八的！”

　　白鸦这才勾起嘴角：“那么咱们就在京城一圈搜罗下，百里、徒儿你们两个逃犯就在客栈里少出门。”

　　百里安&文和之：到头来这不还是按着小满计划在搜人么？不还是在用常理揣摩么！

　　两个逃犯便终日得了闲，下棋品茶聊八卦。

　　现在没人问百里安买消息了，这情报贩子成日憋得慌，便抓了文和之一肚子倾倒出来，从宫闱秘史到黑白两道暗中勾结，文和之觉得自己三观即将不保。比如那卖了他妹妹的秦家，原来八年前就和无常府有一腿不止，还勾肩搭背！

　　“地面上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此人如是说：“可能是一时没想起来，就像天涯子的来历，但早晚推测得出，那真相实则早已埋伏在了千丝万缕之间。”

　　“哦，那江河湖海长什么样，你可知道？”

　　百里：“我画里见过。你拿笔墨来，我当即就能绘出。”

　　文和之难得笑了一回：“那么江河湖海是什么颜色的？”

　　百里：“.....墨色？碧色？水是无色，应当是无色的。”

　　“那死水塘呢？”

　　百里：“....死水塘是什么？”

　　文和之终于在文家灭门之后大声笑了出来：“百里你刚还说什么都知道！就是翠绿翠绿的臭水沟。就和你这满绿的翡翠扳指一个色。”

　　百里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扳指，上好的阳绿翡翠，没想道竟然和臭水沟一个色。忙拉住文和之袖子，不耻下问：“臭水沟在哪里？有机会带我去看看。”

　　说到江河湖海，文和之又想起初来鬼市时见到的四季图与妇人，便顺便问起了此事。

　　“那就是我生母阿婪啊。我亲生父亲隐居在山中避世，也不知是死是活。我生母时而对母上言听计从，时而思念父亲想逃出去，被母上看管得甚严。”

　　文和之没料到他早已见过那个阿婪，略微有些吃惊：“那为何暗姬不对阿婪下那什么摄魂的邪术？”

　　百里安不忘推棋落子：“将军。因为母上总希望在暗无天日的鬼市里，有个神智清明的故人陪她聊聊在地上鲜衣怒马的过往啊。身边都是木偶人，听话是听话，可这样活着多没劲。母上想着给自个儿留个说话的人儿，倒是没想着给我留一个。”说着他嗤笑着收回了棋盘上的残兵棋子：“咱们这样下棋，不专心，不好，不好。”

　　文和之原本就对下棋没兴趣，是被硬拉来的，故不做声。沉默了会儿又问：“那百里要去寻你生父么？”

　　“我爹？”百里安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男生女相的少年，像是从没想到过此事：“我都不记得他了，且不论他是否还在那山中，就算在，见了我也不认识。”

　　文和之很希望有个活着的爹，哪怕素未谋面，十分惋惜对方的无动于衷，便劝说：“血浓于水，能有个亲族相认，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百里完全没感觉。

　　文和之转念，又改口：“况且我见那山风水不错，肯定有瀑布溪流臭水塘。”

　　百里安眼睛亮了。

　　文和之：.....在这人眼里，亲爹还没个臭水塘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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