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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纷纷扰扰
阮北辰首先看到的,是纪语娴尖叫和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转脸不可置信地面对着她,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要向左打方向盘,可就在右手腕施力的同时,他调转方向,猛地将方向盘向右打,直到货车撞上驾驶座一侧的车门,阮北辰的左手失去了再动弹一下的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性能极佳的兰博基尼则被撞下隔离栏,翻落下去。无力转寰,他能做的,只剩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护住身侧的她。
这些,似乎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纪语娴甚至还未来得及尖叫出声,他们已经连人带车跌了下去。皮肤上有温热的触感流溢下来,纪语娴抬眸,震惊地看着半身是血的阮北辰,终于失声叫了出来,
“北辰——”
阮北辰紧闭的双眼动了动,费劲的掀开眼皮,有些苍白无力,却还是冲她灿然一笑,还顺带着逗她开心。
“哭成这样?是不是我破相了,把你给丑哭了?”
他的话,非但没能逗笑她,反而惹得她的泪水流淌得越发汹涌。
阮北辰抬抬左臂,却发现动弹不得,他心中暗叫不好,在她发现异样之前,他已经换了右手伸了过去,替她抹了抹眼泪。
“不哭。没事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贵的东西,总有它贵的道理。好比是现在,好在车子安全性能极高,才能护得他们此刻的安然。
可是,他在失血,不停地失血,他甚至很怀疑,他能不能等到救援人员到来的时刻。
纪语娴必是也知晓这一点,泪水像是止不住似得,抽噎着,呜咽着。
阮北辰费力地倾身,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了下去,他咬咬牙忍着就要破体而出的疼痛感,吻吻她的眼皮,温柔的声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侵袭着她的感官。
“我爱你......七年前爱,如今依旧爱。”
无疑,阮北辰是固执的,比不撞南墙心不死更甚。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在平白无故受了爱人强加的五年牢狱之灾后,还能固执地坚守最初的执着。
即使是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
纪语娴抽抽搭搭,眼泪依旧汹涌,不住地点头,她知道啊,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多爱她,她一直知道。
“你也说你爱我好不好。我......还一次......都没有听过呢。”
阮北辰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却依旧维持着愉快上扬的语调,不想让她担心。
纪语娴抬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渍,一手的模糊黏腻,潺潺流出的血液,继续在涌动,仿佛怎么也无法擦干净似得。
“语娴,我把命赔给你,一命还一命,你可不可以爱我了?可不可以......”
阮北辰故意这么说着,纪语娴心头一凛,满心悲戚不住她摇头,她撑起身子,奉上自己柔软的唇,将他的话堵在唇舌之间。
“不要不要......我爱你啊。”
阮北辰尚能动弹的右手搂着她的腰身,他靠着她的肩头,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是真的,我知道。”
人,总要在濒临失去,才能义无反顾。这一刻,她才看清,这些年,她到底错过了多少。
“对不起,对不起......”
“觉得对不起,就拿余生跟我换......”阮北辰的手臂不住的收紧,将她紧紧拥住,但他的力量却似乎在一点点流逝,力不从心。
纪语娴狠狠地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你不能有事,撑过去,以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
“嗯,好好在一起......”
纪语娴哭得直抽泣,不管不顾嘴边的血腥味,细吻着他,给他坚持下去的力量。
“语娴,如果能够安然无恙,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如果......”阮北辰的话语顿住,他想告诉她,如果他没有办法活下去,那么,她要活的好好的,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阮北辰笑,是惯常的玩世不恭,神采飞扬,他虚弱无力,却依旧张扬。
“不会有那种如果的,我会活下去......语娴,戒指,六年前我就买好了,在书房的抽屉里呢,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吧。”
纪语娴用力地点头,泪水因着她的动作纷扬起来。
窗外是嗜血的残阳,艳丽的红色炫目了他的眼,他仿佛能看到她身披那身海蓝色的鱼尾婚纱,站在他的身侧,柔笑着凝望着他,看他一点点将戒指套进她的指尖,许下一生的承诺。
他要给她最盛大华丽的婚礼,要给她最幸福美满的的生活,要给她最极致的疼惜和宠爱,要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跟她绑在一起。
这便是阮北辰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思想。
多美好啊。阮北辰扯着嘴角,无意识地笑了,然后身体渐渐地越发地变得变得重了,意志再也无力支撑他身体的重量。最后,他将全部的重量重重地压在了纪语娴的身上。
****
阮北辰沉沉地坠入梦境,像是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而上一般,他穿过了他们着七年间的纷纷扰扰,爱恨纠葛,仿佛回到了那日惨白的晃眼的医院长廊。
那一年他十六岁,挺拔青涩的少年的模样,他无措地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惶惶不安。
他生性贪玩,无法无天惯了,小错大祸犯了不少,却依然没心没肺,满不在乎。但这一次却不一样,那是一条生命,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他记得,他虽然驾照还没下来,但以他一贯高超的技巧,稳稳当当地低速开在马路上,是不会出问题的。可是,那个女生,猝不及防地就出现了,他刹车不及,便将她撞飞了出去。马路上鲜血淋漓的一个人形,看得他心生恐惧。可是到底,她还是死了。
阮北辰从满心愧疚不安地走在医院的长廊里,抬眸便看见了纪语娴。
一眼,他便认出了她,他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二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曾经见过她温柔甜美的笑颜,无害乖巧,让人心生怜爱。而此刻,他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满眼泪痕的样子。她咬着下唇在哭着,却固执地不肯发出一点点呜咽的声音,透过她的干净的双眼,他却看到了不该属于她的怨恨。
他静静地站在走廊的一端,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便能感受她周身的那一股别人无法拥有也无法诠释的纤尘不染的气质,是完完全全纯粹的白色。一如初见,然而,那隐约可见的怨恨,却让他,望而却步。
那一日,他惶恐地离去,任由心头缺失了一块,不再走近。
她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怯弱,却还是在再见之时,不管不顾地亲近。
其实,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几分相似的容貌,如出一辙的名字,他早就猜到,她是当日那场车祸的死者的妹妹。
可是,他无法放手,只能更加更加地对她好,除了爱,更把那份歉疚,一起交付于她。
最终,他发现,原来,那些亏欠是无论如何都是还不清的。她拿走了他全部的爱,还将他推进了那个黑暗的深渊。
可悲的是,当他踏进监狱的大门,开启那段幽闭艰辛的时光的时候,他竟在心中竟是这么悄悄希冀着的:
“我拿五年来偿还给你,有朝一日,你是不是能心无旁骛地跟我在一起?”
没想到,还是不够,怎么都是不够。
阮北辰感觉到手术室刺目的灯光,还有自己越发轻飘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超脱于身体之外,缓缓上升,置身事外地悬于半空,俯览着下方忙忙碌碌的,穿着白衣的人们。
他只觉得,很累很累,累得不想再在这段纠葛中做任何的努力。
***
手术室外的纪语娴正费劲地扶着医院那雪白的墙壁,涕泗横流,却倔强地凝视着手术室那晃眼的灯光。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阮峥和汤瑜夕赶来,见到纪语娴,汤瑜夕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又是你!你还要把他害成什么样!”
力道之大,几乎让纪语娴眼冒金星,她身形一晃,跌在地上。
“纪小姐,麻烦你马上离开。”阮峥怒不可遏地呵斥着。
“我不走,我跟他说好了,他不会不讲信用的.......”
阮峥不屑地轻哼出声,此时医生推门出来,阮峥快步迎了上去,纪语娴也赶忙爬了起来。
“病人失血过多,很危险。这个,麻烦家属签一下。”
病危通知书几个大字,一瞬间几乎要让纪语娴跌倒在地,她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不住地摇头。
一贯威风凛凛的阮峥闻言也是浑身一颤,眉头紧锁,捏住笔,手指握紧,颤抖着签下了字。
纪语娴浑浑噩噩,唇齿间呢呢喃喃地低语着。
“不可以,我们说好的啊,我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啊......”
如果,不是她太固执,他们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在爱说出口的那一刻,却没有了时间好好去相爱。
纪语娴想起六年前的阮北辰是如何笑得恣意,又爱得纵容,想起六年后的阮北辰是如何暴戾阴狠,却每每都是下意识地保护她,替她遮风挡雨。
她记起那日阮父掷来的,本该落在她身上的茶杯,却被阮北辰一手挡下,而茶杯里的水还是滚烫的。
她记得车祸到来时,他用尽全力向右打方向盘,将她护在身侧。这,本就是违背人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的,可是,他却是那么做了,用血肉之躯,护住了她。
他霸道的呵护,六年前便是如此,六年后亦是。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怨着她,却在更加漫长深邃的时光中,爱着她,用全部的生命,在爱着她。
****
外间剧烈的争吵声,几乎让神志不清的他清晰地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阮北辰心头一痛,却发现,他再也无法护在她的身前,就连将她扶起身来,搂在怀里安慰疼惜,都不能了。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
阮北辰忽而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幕,纪语娴在医院的长廊上,那般凄婉的哭泣着,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叫人看得心头发涩。
如果,他离开了,她应该也会那般伤心吧。
如果,他离开了,那么柔弱的她,是不是会被人欺负得死死的。
如果,他离开了,他会再也见不到他最爱的她,和他那还来不及补偿迟到五年的宠爱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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