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记

　　摘月阁内皇后面色依旧不佳，眉头微蹙，太子妃坐于旁边一时也无话可说。过了辰时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开始往阁内布置降温的冰块。芳芹沏了壶毛尖从外头端了托盘进来，将一壶两杯放于皇后手边的案上，婳儿则坐在皇后榻下的木椅上，芳芹把一碟妃子笑放在婳儿面前便无声退下了。皇后的脸上依旧是蕴着怒气的，就算看着饱满冒着水汽的新鲜荔枝，婳儿也不敢大快朵颐了，终究是轻手轻脚地慢吞吞剥了一个，正想伸出手去递给皇祖母。“咚。”是玉镯敲击案几发出的沉闷声音——这下倒完全打破了室内的尴尬和无声却透露出皇后此时此刻的怒意。太子妃忙从座位上起来半蹲着道：“儿臣惶恐，望母后息怒。”婳儿也是赶紧跟着俯身低头。“一个两个真是反了！德妃有恃无恐、随心所欲，就连那个董氏也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好啊，本宫不过是说了句后日启程就都跳出来要说三道四，看来她们也根本不把本宫手中的凤印放在手里了！”婳儿是从没见到自己的皇祖母发那么大怒火的，德妃常年高枕无忧、荣宠满身，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难道是恼董侧妃方才的言说？婳儿垂着头看着脚边的刺绣薄毯揣测着。太子妃这才不急不忙地说：“母后息怒。董氏方才的话语想必也是无心之过，您大可不必计较。至于德妃……您请放宽心，无论多么的不可一世，终究是撼动不了正宫之位的。”皇后不语，又过了片刻，才语气放轻道：“你们俩快起来吧。”婳儿坐回位子后，先喝了口茶定定神，只见皇后又叹了口气，左手支额：“情况不容乐观。贺州怕是要陷入动荡了，昨晚多蒙族骚扰贺州边境时，严相居然以‘主要军队均驻扎在赤城，雨大路险无法赶路’为由而拒绝派兵保护贺州。皇上昨晚到现在应该还没阖过眼呢。”闻言，婳儿和自己母妃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形势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看来严氏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藏不住狼子野心了。“皇帝为此正苦恼着，也不知内阁是否已经商量出了对策。”皇后语气淡淡地说着。太子妃只能定定地看着案上的荷花骨瓷茶壶，不言语。半晌皇后正了正声道：“阿婧。”太子妃忙应是，皇后有接着说：“本宫外出期间，虽说由你与德妃共同担当后宫事务，若她仗势欺你，皇帝也定能主持公道；若她有何待事不妥之处，你也无需顾忌辈分，只管放手去做。”太子妃半蹲下去：“儿臣明白了。”皇后又转头看向婳儿，招了招手，婳儿几步走了过去，被皇后牵住了左手，又细细扶着耳边发丝若有所思道：“嗯……我们宸华一转眼也这么大了……”后又抚了抚她的手背，道：“和你母妃回宫去吧，晨课也快开始了罢。”婳儿便跟在自己母妃身后行礼告退了。直到快到书院时，婳儿仍觉得方才皇祖母握着自己的手似有什么想传达给她，似鼓励、似感叹、似惋惜、又似期待，究竟是什么却还是捉摸不透。

　　七月初三，贺州加急来报：大雨不止。皇上派遣的督水小组抵达受害最大的贺州兰城，准备针对水情筑起临时堤坝并采取紧急补救措施。严相已派一支精锐部队前往被多蒙族骚扰的兰城，预计次日可到达。物资也正在运输途中，在总督的关照和安抚下，民心也暂时稳定下来。

　　七月初四晨，贺州再报：雨势不减，多蒙族依旧夜晚趁机侵扰兰城和周围的小镇，民心开始不稳、百姓希望能转移至安全一带。驻守边境的士兵又被异族所伤，其中两名士兵殉职。严相之师尚未抵达。春申江水位居高不下，疏浚之道也需时日方能挖成。情势十分危急。

　　七月初四午时，荆城内艳阳高照，热浪袭人。皇后与长公主凤舆华辇从后宫正门玄武门而出，踏上了前往白龙寺的路程。德妃、太子妃为首的所有后宫女眷皆在玄武门前的阶前跪送皇后与长公主离去。德妃一袭洋红正装跪在最前，待皇后华盖依依消失于视线后，扬起头向远处的明黄车舆终于勾唇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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