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打开时间的门

　　接下来的时间，唐宓都在思考如何劝服外婆去养老院，当天晚上，她稍微跟外婆提了下去养老院的时候，外婆就变了脸色。
　　“我又不老，可不要别人服侍！”
　　唐宓轻言细语地解释去养老院的种种好处，又说这样自己才会放心。外婆坚持不肯去医院，一定要回唐家村。
　　她说：“我这次被胡蜂蛰伤，是运气不好，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以后就不会了。是你听我的话还是我听你的话？”
　　“……我听您的。但是确实没人照顾您啊……”
　　外婆说：“我这大半辈子是怎么过的？！你才在我身边几年！”
　　唐宓都快哭了。
　　“外婆，你为什么不答应啊？”
　　外婆拍着她的手，慢慢说，阿宓，你不懂啊，唐家村是我的根啊！你外公还埋在那里，你妈妈也埋在那里，我怎么能离开自己的根去外头啊，我不在唐家村，他们回家都没照应呢。树上的叶子离开了根，是会死的。如果让我离开唐家村，是逼死我不成。
　　唐宓红了眼眶。那晚上，她偷偷给舅舅打了电话。
　　“我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了，”唐卫东在电话那头叹气，说：“那就听妈的吧。”

　　出院的当天舅舅也出差归来，开辆送祖孙俩回唐家村。外婆在医院住了快两个月，行李比来的时候还是多了一些，别人送的礼物不少，收拾起来也要费些事。
　　舅舅不单是一个人来了，还带了唐明朗。明朗刚刚从国外游学回来，看上去要稳重多了，拉着奶奶的手问她好了没，外婆看到明朗非常高兴，连连说自己没事啦，让他别担心。
　　除了明朗外，李知行也来了。他说跟唐宓说知道她要回唐家村，所以来送送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唐宓说：“这段时间谢谢你。”
　　李知行不以为意，说：“唐宓，京大经管学院金融系对英语非常重视，还有半个月开学，你好好准备一下，多看看英语。”
　　她没想到李知行还会提醒她这事，一怔之后点头。
　　“好。我明白，谢谢你。”
　　“还有……”
　　“什么？”
　　“现在说了只怕也没用，”李知行截住话端，对她微笑颔首，“等上了大学再跟你说吧。”
　　两人一边收着东西一边交谈，明朗倒是在病床那头叫起来：“表姐，柜子里有盒DOMORI巧克力呢。”
　　明朗把巧克力盒子递到唐宓手里，李知行瞥到了包装，猛然眼角一跳，“谁送的？也是姑父的朋友？”
　　唐宓一愣，往书包里塞巧克力的动作也慢了一拍：“啊……不是……”
　　“……那是谁？”
　　“嗯……是叶一超。”
　　“他比赛结束后，从国外给你带回来的礼物？”看到唐宓点头，李知行微微蹙眉，“他不是八月初才回国？”
　　“是那时候来过几次，”唐宓说。
　　“我一次都没看到过他。”
　　“这段时间他在考驾照，也没怎么来，所以你们没碰面。”
　　李知行说：“他迟早要去美国，早点学车也应该的。”
　　“……嗯……”
　　“书包给我，”李知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和明朗拿下去，你先去跟陈医生道个谢，就下楼。”

　　时隔近两个月后，唐宓和外婆再次回到了唐家村。
　　因为之前已经通知了二婶的缘故，二婶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村里人帮着外婆收割了稻谷，谷仓满满；大部分的鸭子已经被卖掉了，只剩下三四十只，和二婶家的一起养着。
　　唐卫东和唐宓两人，分别带着礼物拜访村人。这大约是唐卫东近十年来的第一次回乡，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唐大伯拉着唐卫东的手说：“卫东啊，这次你妈能治好，是要谢谢你啊。你妈不容易，记得常回来看看，也别跟你妈置气。”
　　唐卫东说：“大伯，我知道。”
　　然而唐卫东事情却也真的太多，一路上电话都响个不停，匆匆在二婶家吃了午饭之后，也不得不离开了。
　　唐宓把他和唐明朗送到村外，唐明朗行摇下车窗看着她，对她挥手：“表姐，我们走啦。”
　　“嗯，慢走。”
　　车子驶出唐宓的视野，她小心翼翼踩着田埂，慢慢地朝家里走去。

　　窗边风景一掠而过，唐明朗问：“爸爸，你就这么把外婆和表姐留在这里？”
　　唐卫东开着车，看了一眼儿子：“你有什么主意？”
　　唐明朗嘟嘟囔囔：“也没什么，就觉得挺伤感的。”
　　唐卫东疲惫地说：“你奶奶那个人，永远不肯离开唐家村的。当年我就说过让她搬到城里，她不肯的。”
　　唐明朗沉默了一会才说：“爸，你和别和妈妈打官司了，我打算跟着妈妈。”
　　唐卫东眼睛陡然亮了。
　　“你怎么回事？跟着我不好？”
　　“爸，你听说我，我只是名义上判给妈妈而已。我高中阶段也要住校的，而且妈妈工作也忙，据说她以后的工作重心要放回燕京去，所以只要学校放了周末我就来你这里，”唐明朗说，“不影响我们父子关系的。”
　　唐卫东咀嚼着儿子的话，沉着脸问：“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唐明朗“啊”了一声，“爸……你怎么知道？”
　　知子莫若父，哪怕是穷尽唐明朗所有的脑细胞，他都想不出来这番通情达理的话。
　　“是你外公外婆？”
　　“不是……”
　　“那是谁？”
　　“是表哥说的……”
　　唐卫东表情微沉：“李知行？”
　　“嗯，还有泽文表哥……他们说，妈妈要强，又更好面子，和你又吵了这么多年，是绝对不肯把抚养权让给你的。你们离婚的事情现在只在协调阶段，如果闹到法庭上去，对谁都不好听。更重要的是你们工作都很忙，何必让大家两败俱伤呢？法律上我是跟着妈妈，但也是你的儿子，也一样姓唐，以后我也会跟着你住，没必要争这么点名义上的事情。而且……我很快也就十八岁了，到时候也不存在抚养权的问题，没必要争这个面子。”
　　唐明朗声音小了几分，“爸爸，我始终还是更愿意跟着你的。”
　　唐卫东目露沉思之色：“你表哥还说了什么？”
　　“……表哥说，如果你想快速离婚，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唐明朗小声说：“我觉得表哥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应该负担起一些责任来了。”
　　唐卫东表情黯然：“小朗，爸爸对不起你。”
　　他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是在“对不起”中读过，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辜负了。
　　唐明朗轻轻摇头：“也没有……看到表姐之后，觉得我还是很幸福的。”
　　唐卫东苦笑一声：“这话也是你表哥说的？”
　　“嗯……”唐明朗小声说，“爸爸，我知道，我没表哥表姐能干……他们一个个都那么优秀。”
　　“不要紧，你已经很优秀了，没必要学你的表哥表姐。”唐卫东说。
　　“真的？”
　　唐卫东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是真的。做你自己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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