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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Chapter Sixty-four——Sadness
是夜，华灯初上的街道比白天多了几分恬静柔和。夜色沁凉如水，几点星光，在夜空中温柔闪烁。
东京音乐厅外车河涌动，灯火璀璨，此时此刻在一号大厅正演奏着举世闻名的莫扎特四十号交响曲。空旷嘹亮的乐声，又自有一种冷漠的疏离感和高深如幻的吸引力。
迹部景吾是喜欢古典音乐的，并且从儿时就受过音乐鉴赏相关的教育。然而这场交响乐的演出，却并没有提起另一个人的兴致。
前排的VIP坐席，纽约来的客人正兴趣盎然的欣赏音乐，并不时地跟迹部交谈几句。
当莱拉抬头看向他时，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个男人对音乐独特的执著。上帝作证，不是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是她不想在这次跟外宾见面时丢脸，而是她现在身体的状况实在是不容小觑。刚刚在大仓酒店参加宴会，原本酒量了得的莱拉并未过量饮酒，现在却头晕头痛的厉害。只觉胸口一片火烫，耳边的音乐却只让她更加心烦。
迹部景吾突然从交响乐声中回神，却发现莱拉已经离开了大厅。
走出音乐厅，交响乐的声音逐渐远去，那一刻，莱拉的心有一种被放逐的快感。头脑似乎有些清醒了，用最后一丝理智去分析的话，她逐渐发觉，并不是因为讨厌古典乐才急于出来。原本就发觉，自己跟迹部之间有道无形的墙，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交集可言，他喜欢的东西她没有兴趣，纸醉金迷的宴会和上流生活不是她的，在长期的自我逃避之后，爱情原本只是个追求理想的名词，她所需要的，终究只是安然的生活而已。
她最近一直发现，迹部总是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过是否公司有事情让他觉得累，但是得到的答案都不是她想要的，他深深纠结住的眉宇在此时此刻总有一种化不开的阴沉。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甚至也想过是否那天迹部绅人对景吾说了什么重要的话，所以才使得他之后如此反常。
投射在大理石墙壁上的倒影，她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虽然有着眩目美丽的彩妆，里面的灵魂却是苍白的。
这时，一阵不紧不徐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心猛地几跳，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转头只是定定望着那个追随着她出来的男人走下了台阶，又看着他走过眼前的喷泉池，周围虽还有其他人，却觉得他一个最耀眼发光的存在，高贵让人无法逼视。
迹部嘴角泛起一丝戏谑，扫了一眼神情有些怔仲的莱拉，淡淡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嗯？”
莱拉挑起傲慢的微笑，斜了他一眼，道：“大少爷，你的势力范围已经这么广了吗？我觉得这种宴会太闷，再呆下去就要睡着了，所以出来透透气。”她顿了一下，“有点无聊……”
迹部阴沉着脸，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哼，笨女人，如果你不想回去了的话就在这里呆着吧！”说完转身离开。
莱拉心中忿忿。凭什么她要看他脸色？前两天刚刚吵架，让她现在就做出一副原谅他的样子，这绝不可能！这样想着，又冲着迹部离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他猛然顿住身形，转回头朝莱拉看了一眼——
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莱拉一惊，吐舌头的动作僵住了！紧接着，她惊奇的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紧接着那笑容迅速扩散到眼中——
“还在等什么！演出要结束了！哈哈！笨蛋！”
莱拉羞红了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不安的心中忽然搀杂了稀许温暖。
……
其实莱拉并不知道迹部财阀最近发生的变化。
自从她跟忍足侑士的绯闻传出之后，外界对迹部财阀的评价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影响。铃木莱拉曾在无数商界名流面前答应迹部景吾的求婚，然而第二天竟然就传出她与前男友藕断丝连的新闻，暂不说新闻是否属实，这样不端的行为就足以成为上层社会所不容许的了。
迹部绅人让二人负责这次接待美国总裁，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息事宁人，同时使最近业绩不稳的集团公司有翻盘的机会。
……
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压抑着要下雨就是下不出来，闷着心里发慌。风吹树摇，浓密的枝叶发出飒飒的声响。
从东京音乐厅出来时，已经接近半夜。一回到家，迹部没有给她多余说话的时间，便扔下外套走进浴室。当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莱拉心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走进厨房。今天一整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白天参加宴会时也是。家里似乎只剩做意大利面的材料了，不过以景吾的个性，她做什么他一定都会喜欢的吧。
月光杂糅和室内的灯光，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缓缓流淌。
一个小时后，缭绕着一身水汽的迹部景吾从浴室里走出来，发梢处滴下来的水顺着下颚滑落到锁骨，结实的胸肌和平坦的腹部毫无掩饰的暴露在空气中，下身也只围着浴巾，自然流露的性感让莱拉脸颊骤然燥热。罪魁祸首有意无意地露出一抹戏谑的浅笑，瞥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后，双眼顿然迸射出掩饰不住的欣喜。
莱拉神情不自然的扁扁嘴，故意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紧接着，迹部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开始吃东西，然而气氛依旧沉闷，迹部始终一言不发。莱拉心中揣揣难安，他那张原本就琢磨不透表情的脸看上去若有所思。
“本大爷那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嗯？”迹部突然直起身子，默默看着她，深黑眼瞳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莱拉一怔，猛然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冷战的缘由，是因为他说要结婚，而自己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景吾，现在还不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吧。”
他眯起眼，眼底妖娆的泪痣熠熠闪耀，“你究竟在逃避什么啊？不是都答应本大爷的求婚了吗？怎么又想反悔了？啊嗯？”
她顿觉心中一痛，宛若刀尖猛地一触心口，半晌，颤声说：“我可不可以把咏希先接回来。”
“只要孩子回来你就肯马上结婚？”
莱拉没有说话。她说不出口。她不能告诉迹部，说他母亲跟自己的父亲还有秘密随时准备公诸于世，也没办法没办法在和忍足的绯闻没结束之前跟他结婚……
“绯闻的风头还没过，你也知道母亲为什么把咏希接过去住，你怎么还这么任性说要接回孩子？”
话音刚落，莱拉只觉得那早已充满全身的愁和委屈狂涌上来，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她努力的想用大脑想清楚目前的状况和他们的所做作为，可是想到最后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好像她根本就不应该要孩子，应该全心全意的接受迹部家的安排，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到为迹部家牺牲的立场上！这简直不可思议！
“景吾，你不觉得有些自私吗？为什么我做什么都要听从这些那些的安排？我也知道你们家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跟孩子好，可是这样的生活我太累了，真的像马上就要窒息了你知道吗？我们难道就不能过一些正常的日子吗？” 说完后，似乎这番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刺痛在心上，她的胸口大力的起伏着，眼角有倔强不肯掉落的泪。
迹部景吾的脸色骤然煞白，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惊诧与隐痛！浑身如石化般僵住。因为繁重的工作而隐隐作痛的大脑顿然像被什么堵塞住了思绪，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片刻，他突然狂傲地笑了起来，笑声充满嘲讽——
“什么？跟本大爷在一起你觉得累了、要窒息了？跟忍足在一起你就轻松了是么？啊？”
莱拉暗惊——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大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他一步上前，扳过她的脸迫使她面向着自己，幽深的瞳孔中充满愤恨：“到底是谁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跟忍足抱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想过本大爷吗？！”
一时间心如刀绞，莱拉滚烫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心沉重的抽痛，单薄的肩膀如秋日的落叶。她缓慢地稀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你把我当成什么？”
“你又把本大爷当成什么？！以为发生了那种事本大爷会没感觉？现在迹部家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不领情反而说被束缚！本大爷忙公司的事已经忙得要死，想要听到的不是你在这里抱怨！本大爷确实有事瞒着你，如果告诉你了恐怕你早就已经接受不了了！”他越说越气极，捏着她下巴的手渐渐用力，已经听得到骨骼咯咯的声音。然而他的心一阵阵的刺痛，他没告诉她自己可能将要去美国继续留学，也没告诉他日本公司因绯闻出现的问题，他没有想到，自己豁出一切想要保护的女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原本想置之不理的绯闻也在这一刻被重新翻了出来，记忆中的心痛如同刺眼的灯光，无处不在，无论他怎么扼制都会硬生生的从心脏的夹缝钻出来！
“我把你当成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莱拉紧紧地瞪着他，心像被什么挖空了。
迹部景吾慢慢的松开手，随着彻底脱离她脸庞的一刹那，莱拉清楚的看到，那一刻从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冷漠和绝望。“哼，终于开始计较了，你也不过是个喜欢计较一切的人，你跟其他女人也都是一样的！” 他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停了下来，最后深吸了口气，说：“既然你觉得在本大爷身边会让你窒息，那我们就分手吧。”
时间似乎在这一秒钟停止了摆动，唯有刺骨的疼痛漫过全身。
静默无语。
空荡荡的风声在落地窗外回响，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幸福灰飞烟灭，她屏住呼息，忍住忽然间欲崩溃的泪水，凝聚在眼前的泪把眼前的景象分割成一片片绝望的画面，两人初次相遇后到现在，是早已忘却的，还有许许多多的记忆，零落的片段突然滞留下来，尖锐刺痛。
当房门被她摔上的一刹那，迹部景吾仿佛听见了全世界崩溃的声音。刚刚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仍然在房间里回荡，而那个女人确实已经不在了！他背一紧，肩头抖了一下，阴郁的面色笼上了一层冷凛的气息。他没有说错，都是那女人一个人的错！什么全心全意，全都是笑话！他为她付出了什么她又记得多少？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的时候她的心里有想到他吗？！这样的女人，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
……
莱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房间的，也不记得在她跑出去之后身后有没有人追赶。
当夏夜的冷风吹打在脸上时，风干了的泪痕火辣辣的疼，刚擦拭干净的脸又重心覆盖上新的眼泪。
迹部景吾，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的爱就这样简单吗？你在爱过之后就这样说放就能放吗？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她突然间想起来，他跟她之间没有任何约定和誓言，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追随，所以才如此轻易的就说出分手。她比谁都清楚，清楚这个世界的残酷。所有的感觉都是假的，只有心痛是最真实的感情。
……
BLUE酒吧，紫灰色头发的男人在喝完第三杯威士忌后狠狠的将玻璃酒杯摔在了地上——
“啪——！”玻璃碎片飞溅！
四周想靠近搭讪的女人们表情有些扭曲，她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一个外表故此高贵的男人动这么大的火气，只知道，在她们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有英俊不凡的气质之外，还有一个钻石般闪耀、皇族般高贵的身份。即使在酣酒中，仍然有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冷傲，仿佛不知身在何世，然而他的面容在此刻却有着化不开的阴郁，那层冻结的很深的冰霜散发着黑暗的气息。
可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此刻，偏偏就有一个不知危险为何物的女人扭着腰肢一步步像他走来。无可否认，她是这家酒吧里最入眼的美女。
火红色头发的女人暧昧地挑起唇角，倾身向他靠去：“什么事闷闷不乐的？要不要……”
“滚。”他的声音从嘴角溢出，不紧不徐，充满嘲讽，紧接着，夹杂着轻蔑与讽刺的视线投递过来，他笑得无比张扬：“就凭你也配跟本大爷说话？哼！”
迹部景吾冷哼一声从座位上离开，转身走进洗手间。
女人当场愣在那里，肩膀不住的颤抖，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容开始扭曲。下一秒，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传来，女人一个愣神，低头才发现原来是刚刚那个嚣张男人忘在这里的……
她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英文“LOVE”，这一定是哪个女人打来的电话！两簇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烧，女人冷笑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地按下接听键——
“喂……景吾……”
电话另一边果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红发女人胸中顿然上升起一股火气，这个男人那样侮辱自己，马上就有另外一个女人打电话送上门！打电话来的这个女人又有什么本事勾上这种有钱的少爷啊！
她提高嗓音，冲着电话问道：“你是谁？”
明显感觉到另一边突然顿住的呼吸，红发女人傲然一笑：“你想找的人现在跟我在一起，不要再打电话来了，他不想见你！”说完，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唇角凝成一磨讽刺——这个男人，她今晚要定了！
周围的的时间停顿了一个呼吸的间歇——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人愤怒至极的声音突然传来！
红发女人惊诧，猛然回头，正对上迹部景吾森冷如冰的视线，紧接着，他一把夺过女人手中的电话，无暇多跟她废话，看了刚刚的来电显示后，他顿然惊怔住，顷刻间心中所有的防线全部崩溃——
是她！
是她打来的电话！她要说什么？难道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想要……道歉吗……？
电光火石的刹那，他不顾一切狂奔出酒吧——
……
寂静。无声的寂静，像汹涌的潮水将她吞噬。
当莱拉怔仲的放下电话时，眼前出现一片白色，心底空空落落。
看来，他已经在离开自己之后这么快的就找到了替代品。果然，男人的心她永远无法抓住，她永远无法知道下一秒他们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世界是一片白花花的混沌，只有滚烫的泪水弥漫在苍白的脸上。
也许这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深夜的大街上，没有车辆经过，世界仿佛都停顿了，她听到自己绝望的声音在寒风中发出回响。她一直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停下来，找一个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在所不惜的男人。走了太多的地方，在绝望和心痛中，觉得自己面临随时的崩溃……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一阵尖锐的警笛，唤回了莱拉仅有的一点思绪。
然而来点显示却是——“仁王雅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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