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三年转眼即过，我细数过往，才惊觉自己只学会了尔耳。绝神斩学了个半吊子，基本没什么头绪；瞬间移动马马虎虎，只是信手拈来还是不可能；红莲之火是在冷之贤的帮助下学会的，炎魔之火的学成算是最大的成就，但并非我个人的努力，只是侥幸。于是这几日我颇不平静，又拿了《森罗万象》跑去找师父教我绝神斩。

　　可他却冷漠拒绝，只道是绝神斩本身需要过高修为，仙之身很难学会；其次，绝神斩乃魔界至高法术，昆仑一般不看好弟子去学它。当年魔君晴雪便是用了绝神斩，一把莫邪差点斩了轩辕。绝神斩自带神魔之力，一般修为的人只会练得走火入魔。我就说当初我练它怎么越练越急躁，要不是承渊出手阻止，只怕我性命不保。

　　再者，我手里的龙泉也是亘古烁今的绝世好剑，仙剑大会又不是同持着上古神器的家伙较量，动用绝神斩只怕让别人一命呜呼不止，更有可能形神俱毁。我想起饮雪三年前对抗冷之贤用的绝神斩，怪不得我只是刺了他的肩膀就让他瞬间昏迷，后来覃天枢对我怒火冲天，想必是耗了诸多修为才把冷之贤从鬼门关拖回来的罢！我想想都有些后怕，饮雪那么温柔，像是一剑挥过，就要了别人性命的人吗？

　　我越发好奇，下次见了他一定要问问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我甚至猜想，尽管他一再否认，我也觉得他很像魔尊晴雪的转世。这让我左右为难，要是他就是晴雪，那么被师父知道后，届时仙魔两界开战，我究竟该站哪一边？我甚至不安的以为，师父看起来很厉害，实际只是专修心法，硬功夫应该不会有饮雪那么厉害。至少饮雪上回帮我打败仙剑大会，我也十之八九摸清了他的修为。他挥一道天元之火比我灵闪还快，绝神斩又是出类拔萃，还是螣蛇星转世，即便打不过师父，变个螣蛇也能将昆仑给捣毁了。那到时我岂不是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于是我要去探探师父的口风。我与承渊吃饭闲聊之际，通过几次谈话便又站到了他那一边。首先天元之火、绝神斩什么的，反正饮雪会的，师父也会；其次昆仑更有上古神器保护，即便饮雪就是晴雪，当年她无法毁灭昆仑，万年之后也是没有可能。

　　而最为重要的一个信息便是，原来饮雪的年纪比师父还大。

　　原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师父责备我交友如此不慎，连对方大小出生都是未曾知道，以后出去恐怕会被坏人欺骗。我倒不纠结自己会被欺骗，只是对于饮雪的隐瞒还是有点介怀的。殊不知，他居然已经有上万的年岁，即便是师父，也和他相差了几千岁的年纪！

　　我更想问问师父，饮雪是何种来历，师父也是疑惑，只知他是螣蛇转世，天赋禀异罢了。面对我和饮雪如此交好的关系，师父也是无所谓将他的看法一一道出。他说饮雪来历不明，又是一身强势，仙身尽失也能所向无敌。他在天宫不慕荣利，和六界之敌泓琴交往甚密，不知为何又扯上储君。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那一身透视过去，放眼未来的本领。所以，饮雪是个谜，即便如师父一样的高手，也没法参破他。

　　然而好在他也未去祸害苍生，从来孤独冷清，要不然，定会教六界刮目相看，五行八荒遭受大难。

　　我好奇饮雪的一身功夫是从哪里来的，理应《森罗万象》从不外传，他又不是昆仑直系弟子。师父怀疑，这便是他接近泓琴的原因。我想也是，泓琴当年赠予我《昆仑志》，以他和饮雪的交好，把《森罗万象》交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当然不敢告知师父上回饮雪过来把血染樱都染红的事情，若是师父知道了，指不定下一刻就召集六界去平定饮雪了。如今我有种感觉，饮雪虽不像坏人，但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坏人。

　　我怀疑数万年后他成为魔界统领，到时我与师父并肩作战，翎若放弃储君地位，与他同流合污。我们战得天昏地暗，六界动荡。最终我和饮雪会以泓琴和晴雪的悲剧收尾……我想想都觉得害怕，兴许是我最近和月老扯多了，想象力竟是这般天花乱坠。

　　但我不知，我猜中这结局，却是料错了过程。

　　这几日师父一直在边上指导我练剑，他看我用龙泉得心应手，也是深感欣慰，但是遗憾一句，说我终不能将龙泉带上仙剑大会。我当时一愣，那总不会让我赤膊上阵吧！

　　我一丧气，龙泉的气势也是偃旗息鼓，有气无力。

　　但是次日，我就得到了一把刻着七星连珠的上古好剑。

　　我当时感激涕零，恨不得给师父磕几个响头，只因他冒着被神器炼出的天元之火烧伤的危险，去了欧志子的剑炉取回七星剑。意外的是，七星虽与我初次相见，却是相处分外融洽，难不成它知晓自己的胞兄龙泉在我手里待过，便会如此听话？

　　隔日，我走出七穹宫，整个昆仑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都说师尊冒险取七星，只为让我在仙剑大会上再次夺魁。我本来还是很开心师父如此宠爱有加，但是自觉仙剑大会的压力又加重一分，不禁为难，若是败了，该是多辜负众望啊！

　　我把七星剑插在海滩上，自己躺在地面看天空。想到仙剑大会只有压力没有助力着实头疼，风吹过，长长的刘海遮住我的眼睛，我轻轻吹过，头发便掉回原处。眼见着离大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我却在这里睡得昏天黑地。

　　忽然周围的海风立刻停止吹动，我警惕起身，拔过七星。走开几步，四处观望，方才这里一瞬布上结界，快得我无法阻止。甫一觉得后面有一点魂魄的气息，我凌厉转身，凌空而起，七星出鞘，力斩百米。

　　剑道的金光对上一抹紫色，来人只是抬手运气，强力甩开，我的剑气便横扫海岸，掀起壮观的波澜。帘幕在周身拉开，我目不转睛的望着来人，眯眼一句：“是你。”

　　我很意外饮雪会在不是冬至的日子来找我，我正想示意让他离开，他却挡住我的行动道：“这里布了结界，你的师父看不到。”

　　我道：“你来这里干嘛？明知道师父不喜欢你。”

　　他抱住我轻声耳语：“想你了，阿紫。”

　　我不冷不热的推开他，郑重其事道：“我有很多话想问你。”

　　他道：“我可以回答，但你不一定会满意我的答案。”

　　我没精打采的叹一口气：“那我还是不问好了。”

　　他摸着我的脸微笑，几月不见，他越发歪腻，我撇开他的手，他又缠上来，仿佛被翎若上身一样。我不耐烦的推阻着他的拥抱：“好了好了，我忙着修炼，你在一旁看着就好，不要笑我。”

　　他拥著我：“我以为情人间不就该这样的吗？阿紫。”

　　“谁告诉你的？”

　　“泓琴。”

　　我汗流浃背，这个泓琴真是的，自己不来缠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把饮雪教成了流氓，真是交友不慎。

　　虽然问不出太多结果，但有些疑惑终归要解决，否则我怎么也没法接受，我握住饮雪的手道：“你当真比我大了近一万年？”

　　饮雪道：“难道你师父说我老牛吃嫩草？”

　　我再次冷汗：“师父不是那种无聊的人。”

　　饮雪莞尔，“我是一万多岁，连你的师父也该称呼我一声前辈。”

　　“饮雪，你当真不是魔尊转世？”

　　“不是。”

　　“肯定？”

　　“肯定。”

　　我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样以后就不用和他正面对抗了。否则我真怕自己难以自控，弃了师父，跟当年的泓琴一样，追随饮雪而去了。

　　“你变开朗了，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饮雪不语，以前他不说话或说话，一样的悲伤；如今不同，他开口说话，带些欢快；不说话，又恢复沉静。他侧头看向远天的浮云游动，手里捻着我的一绺长发，我抬头看过，这才发现他头上插着我送给他的木簪。如此一来，褪却三分华贵，增添一点与世隔绝的孤漠。

　　我看他眼里的愉快渐渐沉没，不留踪影。我记起很久以前待在碧沉苑的时候，还以为他整日与世无争没有忧伤，便很悲情的问了句：“上仙，你忧伤吗？”

　　而此刻，我仰视他清瘦的棱角，目光里尽是天空的明丽，却看不出属于他本身的光彩，道：“饮雪，你很伤心？”

　　他不皱眉，眉宇间却全是悲伤的气质，温柔忧郁，干净明了。

　　“是啊，好伤心，看不到你好伤心，如今见了，却更加伤心。”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从来不问，他也从来不说。他和翎若没有界限，跟我却是隔着千沟万壑，无法跨越。虽然此刻如此靠近，但我却觉得瞬间的距离就被拉大，我的指尖轻轻颤抖，很难过却没有流泪。

　　敦煌画境，一千年后，没有了他。

　　他会消失，会荡然无存，无论我怎么思念，怎么悔恨。我道：“如果喜欢我，真正的喜欢我，能不能不要离开？”

　　我不懂他是丧失仙身，转世轮回还是怎样，可是如果他陷入轮回，没关系，我有很长很长漫无止境的生命，去凡间找你，和你一世一世的过下去。这辈子你把我忘了，下辈子我重新找你，重新认识你。

　　“饮雪，如果你不在了，如果你再也不来找我，我该怎么去寻你？”

　　他捻着的头发忽然从手中滑落，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得他的发线遮住了一道眼神，让我看不透他的心思。

　　“所有开遍梨花的地方，你都能找到我。”我忘了，晴雪是梨花的意象，关键还是一个“雪”字。虽然是这么虚假的谎言，我宁可选择铭记。

　　他转身向我，伸手运功，远处的七星剑瞬时落入他手，执剑而起，七星剑的光芒耀眼，“阿紫，我教你绝神斩罢！”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