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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人间烟火
第四十八章人间烟火
贺兰山的雪在融化。
不是缓慢的春融,而是一种近乎奇迹的速度——正午的阳光照在向阳坡上,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成涓涓细流,渗入干涸了三年的土地。裸露的泥土不是末世常见的灰褐色,而是透着健康的深棕,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草芽在雪水中探头。
“龙脉反哺的效果比预期更快。”顾小鱼蹲在山坡上,手按着地面,闭着眼,“我能‘看见’地脉的能量像树根一样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土地恢复肥力,水源开始净化……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后,华北平原就能重新耕种了。”
她身后,秦天放正在指挥部队清理战场——不止是打扫尸体,还收集还能用的东西。路易斯·张的地下实验室虽然毁了,但留下了大量物资:成吨的罐头、药品、工具,甚至还有十几台完好的发电机。
“这孙子倒是会过日子。”一个士兵扛着一箱压缩饼干,咧嘴笑道,“够咱们基地吃半年了。”
聂无玦站在洞口,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峦。阳光洒在她脸上,暖洋洋的,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心头的寒意。母亲聂清歌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这十年……”聂无玦声音有些沙哑。
“都过去了。”聂清歌微笑,“重要的是,我们都还活着。”
她看向正在帮忙搬运物资的林素问:“那个姑娘……是你朋友?”
“……嗯。”
聂清歌笑了笑,她转身走向一个帐篷——那里临时搭建的医疗站,林素问正带着几个获救的囚犯,给受伤的士兵处理伤口。
这些囚犯的身份很复杂:有基因工程学家,有历史学者,有机械工程师,甚至还有个研究古气候的教授。他们在被囚禁期间,不仅偷偷开发了“文明病毒”,还暗中记录了大量路易斯·张的实验数据。
“这些数据很重要。”那位老基因学家——姓杨,七十岁了,眼镜片厚得像瓶底——正在给林素问讲解,“路易斯·张虽然走了歪路,但他的研究确实触及了一些……禁忌领域。比如如何用能量场引导基因表达,如何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刺激细胞再生……”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手稿:“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过了,这些知识不能毁,但也不能乱用。所以想……交给你们五脉保管。”
林素问接过手稿,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关于利用地脉能量进行人体修复的可行性研究(初稿)》
“我们犯过错,但不能让错误终结于此。科学无善恶,但人有。愿后来者,以我们为戒,以苍生为念。——全体被囚禁者,末世第五年冬。”
林素问眼眶发热。
“林大夫。”聂清歌走过来,“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走到帐篷外。
聂清歌从怀里掏出一本手抄本——那是她在囚禁期间,用废纸和炭笔写下的《聂氏武魄诀全解》。
“小玦的天赋比我好,但她性子急,有些关窍未必能自己悟透。”聂清歌轻声说,“你是医者,懂经络,懂气血。这本心法……麻烦你以后多提点她。”
林素问接过手抄本,指尖触碰到那些娟秀的字迹,感受到的不仅是武学传承,更是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沉的爱。
“我会的。”她郑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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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洛阳火种基地。
赵子衣站在重新修整的城墙上,看着基地内外热火朝天的景象。
城外的冻土上,三百名幸存者正在试验《齐民要术》里的“春耕法”——虽然才刚开春,但地脉恢复带来的升温效应,让土地提前解冻。老农们扶着改良过的“冰犁”,在陈守拙的柴油机牵引下开出一道道整齐的垄沟;妇女们跟在后面,播下从各地搜集来的种子。
“小麦、玉米、土豆、红薯……”陆守拙拄着新做的拐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记录,“还有从南方带来的辣椒、茄子、豆角……如果能成功,三个月后我们就有新鲜蔬菜吃了。”
城内,基地正在扩建。
不是胡乱搭建窝棚,而是按照《营造法式》里的古法,建起了夯土墙、木框架的房子。建筑队的领头是个退休的建筑工程师,姓李,末世前在故宫修过古建筑。
“老祖宗的智慧厉害啊!”李工指着刚刚立起的屋架,“这种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子,抗震又保温,材料还简单——山上的树砍下来就能用!”
更让赵子衣欣慰的是,基地里开始出现“学校”。
不是正规的学校,是幸存者们自发组织的“技艺传习班”——老中医教针灸,老木匠教榫卯,老绣娘教缝纫,甚至有个前高中数学老师,在废墟里找到几本教材,开始教孩子们《九章算术》。
“文明不是那些大部头书。”赵子衣对身边的沈观天说,“是这些……最普通的生活技艺,最朴素的生存智慧,一代一代,口传心授。”
沈观天点头,手中的观星铜盘此刻显示的已不是天灾预警,而是农耕节气:“明天惊蛰,该种豆子了。我算过了,今年的气候会很好——龙脉恢复,天地重新达到平衡。”
正说着,天上传来一声嘹亮的啼鸣。
破雾巨大的身影掠过城墙,背上坐着聂无玦和林素问。金雕一个俯冲,稳稳落在城墙上,激起一片尘土。
“下次着陆能温柔点吗?”林素问从鸟背上下来,腿还有点软。
“已经够温柔了。”聂无玦跳下来,拍了拍破雾的翅膀,“这家伙现在可受欢迎了——昨天帮农业队赶走了一群偷吃种子的麻雀,今天早上又抓了只野兔加餐。”
破雾得意地昂起头。
赵子衣笑了:“贺兰山那边处理完了?”
“嗯。”聂无玦点头,“实验室彻底封死,能用的物资都运回来了。另外……”她顿了顿,“我妈决定留在贺兰山。”
“什么?”
“她说,那座山的地脉被扭曲了十年,需要有人引导恢复。”聂无玦看向西方,“巴图一家也在那里,还有顾小鱼——那丫头现在能‘看见’地脉流向,说要帮忙画一幅新的《华夏地脉全图》。”
林素问补充:“杨教授他们也留下了,说要研究如何利用地脉能量进行生态修复。他们觉得……这是赎罪的机会。”
赵子衣沉默片刻,点头:“也好。华夏这么大,不可能只靠一个洛阳基地。各地都需要有人守护,有人重建。”
她看向城墙下那些忙碌的身影——士兵、农民、工匠、医生、老师……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这片土地重新活过来。
“其实……”她轻声说,“路易斯·张有句话说得对——华夏文明的精髓,在活人的大脑里,在活人的手里。”
“但他不懂的是——”
“这精髓不是可以剥离、复制、粘贴的数据。”
“是父亲教儿子怎么扶犁,是母亲教女儿怎么缝衣,是师父教徒弟怎么使锤,是先生教学生怎么识字……”
“是一代一代,手把手,心传心。”
“是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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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春分。
洛阳基地迎来了末世后的第一个节日。
没有鞭炮,没有烟花,但广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幸存者们把能找到的所有食物都拿了出来——压缩饼干煮成的粥,罐头肉炖的汤,甚至还有几坛从废墟里挖出的、不知道过没过期的老酒。
陆守拙站在篝火前,手里拿着那本已经恢复青春的《陆氏文脉考》。
“今日春分,昼夜等长,天地平衡。”他朗声说,“按古礼,当祭天地,祭先祖。但我们今天不祭——”
他环视众人:“我们庆祝。”
“庆祝我们还活着。”
“庆祝土地重新长出庄稼。”
“庆祝孩子们重新捧起书本。”
“庆祝华夏文明……薪火未灭。”
众人欢呼。
陈守拙端着一碗粥,凑到玄微身边:“哎,你说,咱们以后……就这样了?”
“什么这样?”
“就是……种地,盖房,教徒弟。”陈守拙挠头,“好像……也挺好?”
玄微笑了:“你不是一直想复兴陈家技艺吗?现在机会来了——基地打算成立‘工匠学堂’,请你当总教头。”
“我?教头?”陈守拙差点把碗摔了,“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赵子衣走过来,“《天工开物》的传承,你是正统。”
她看向众人:“不止工匠学堂。我们还要办医学院、农学院、建筑学院……把所有失传的、快失传的技艺,都传下去。”
“那武学呢?”聂无玦问。
“武学也办。”赵子衣微笑,“你母亲不是留了《武魄诀全解》吗?加上聂家祖传的,再加上其他古武世家——我们成立‘武备学堂’,教孩子们强身健体,也教他们守护家园。”
林素问忽然说:“还要办……女子学堂。”
所有人都看向她。
“末世前,很多技艺传男不传女。”林素问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但末世里,女人一样种地,一样打仗,一样治病救人。凭什么不能学?”
她看向聂无玦:“比如聂家的武学——谁说女子不能练到极致?”
聂无玦咧嘴一笑:“说得好。”
“那就这么定了。”赵子衣拍板,“春耕之后,各学堂陆续开课。教材嘛……”她看向陆守拙,“就靠各位前辈,把脑子里的东西,变成纸上的东西,再变成……活的东西。”
陆守拙重重点头:“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
远处,破雾站在瞭望塔顶,金色的羽毛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它忽然展开翅膀,发出一声长鸣——
不是警报,是欢鸣。
仿佛在说:
看啊。
人间烟火,重新燃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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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夏至。
华北平原上,小麦已经抽穗,绿油油的一片望不到边。
洛阳基地扩建了三倍,夯土城墙外又建起了木栅栏,栅栏外是整整齐齐的农田。更远处,几个新建的村落初具规模,炊烟袅袅升起。
基地中央的广场上,五座新建的学堂已经挂牌——
“天工学堂”门口,陈守拙正在教十几个年轻人怎么用文铜打造工具。
“青囊医馆”里,林素问和黄老邪正在争论一个药方——一个要用古法,一个要结合现代药理,争得面红耳赤。
“文脉书院”中,陆守拙在讲《诗经》,底下坐着三十多个孩子,从五岁到十五岁都有。
“武备校场”上,聂无玦在教一套基础拳法,五十个学员跟着练习,最小的才八岁,打得有模有样。
“星象观测台”顶层,沈观天带着玄微和龙小满,正在调试新做的“浑象仪”——那是结合古代浑仪和现代天文知识改造的,能更精确地测算节气。
瞭望塔上,赵子衣和秦天放看着这一切。
“各地传回的消息都不错。”秦天放汇报,“贺兰山那边,聂女士和顾小鱼已经绘制出西北地区的地脉流向图,杨教授他们的生态修复实验也初见成效——有片沙漠边缘,已经开始长草了。”
“南方呢?”
“川渝地区的辣椒丰收了,正在往北方运。江浙的丝绸工坊重新开工,第一批绸缎下个月能到。广东的黄老邪寄来一本《岭南草药图谱》,说发现了几种能增强免疫力的新药草……”
秦天放顿了顿:“还有一个消息……可能有点敏感。”
“说。”
“我们在清理路易斯·张的遗留资料时,发现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秦天放压低声音,“‘文明收割者联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在活动。”
赵子衣沉默。
她早就想到了。一个路易斯·张倒下了,但那些觊觎华夏文明的人,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可能潜伏在世界各地,可能在策划新的阴谋。”秦天放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华夏文明还在,他们就还会来。”
赵子衣看向远方。
麦浪在夏风中起伏,如绿色的海洋。
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医馆里飘出草药香。
校场上,孩子们的呼喝声充满朝气。
她笑了。
“那就让他们来。”
“让他们看看——”
“这次,我们准备好了。”
她转身,走下瞭望塔。
阳光洒在她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影子连接着学堂,连接着医馆,连接着农田,连接着每一个……正在为明天努力的人。
因为——
文明不是一个人的事。
是每个人的事。
是你,是我,是我们。
每一个,还相信明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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