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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
与初次探查时不同，这一次，那片曾经死寂的荒原，已经不再是完全的虚无，精神海的边缘，开始有了微弱的波动。
那是意识的萌芽，微弱但真实存在。就像是荒芜的土地上，终于冒出了第一株嫩绿的幼苗。但那些幼苗很脆弱，而且周围还有很多扭曲和混乱，那是被强行抹去记忆时留下的伤痕。
瑞亚的精神力流过那片精神海，将那些混乱的波动一点点梳理，让它们稳定下来。
零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不要怕。”瑞亚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放松，我只是帮你找回一些东西。”
零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精神海的防御完全敞开。
瑞亚的精神力深入核心，开始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但那些碎片太破碎了，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切割过，大部分都已经丢失，只剩下一些零星的、模糊的片段。
瑞亚的精神力触碰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碎片，开始缓缓梳理。
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靠在瑞亚的膝盖上。
“主人……”他的手指死死攥紧，“疼……”
“我知道。”瑞亚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依然平静，“但要找回记忆，就必须经历这个过程。”
她的精神力包裹着那个碎片，慢慢将它拉到意识的表层。
“告诉我，”瑞亚的声音在他精神海深处响起，“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人，你还记得她吗？”
零的眼神开始变化，瞳孔微微收缩，嘴唇颤抖着：“母……母亲……”
母亲。
这个称呼不是随意的。被改造的雄虫理应不记得任何人，但零却记得“母亲”这个概念。
“她对你做了什么？”瑞亚的精神力继续探查，同时声音保持着温和。
零开始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复杂的反应，他的身体本能地畏缩，但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空白。
“母亲……很温柔……”零的声音很轻，“她摸我的头……她说……‘不会痛苦了’……”
瑞亚的精神力继续引导着他的记忆，让那些碎片慢慢连接起来。
“她长什么样子？”
零闭上眼睛，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慢慢聚合，一张脸慢慢在记忆深处浮现。
“头发……是金色的……”零的声音颤抖着，“很长……眼睛是……绿色的……很浅的绿色……”
“还有呢？“瑞亚的精神力继续梳理着那些碎片。
“声音……很轻……”零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很温柔……”
瑞亚从他的描述中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金色长发，浅绿色眼眸，温柔的声音。但在这些温柔的表象下，瑞亚能感觉到更深层的东西——那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控制欲。
那个虫用温柔的方式抹去了零的意识，用安抚的话语剥夺了他的自由，然后将他变成一个只会服从的工具。而零，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而且，母亲这个称呼……难道，那个虫让所有被她改造的雄虫，都视她为“母亲”吗？
瑞亚的精神力慢慢退出零的精神海，零睁开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眸望着她，眼中的情绪又明显了几分——困惑、依赖，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零。”瑞亚的声音很轻，“你做得很好。”
她伸出手，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揉了揉。
“乖孩子。”
零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将脸埋进瑞亚的膝盖上。
瑞亚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平静下来。过了很长时间她才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主人……”零突然开口，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安，“还会来吗？”
瑞亚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零跪在地上，黑色的眼眸望着她，眼中满是不安和渴望。
“会。”瑞亚说，“我会来的。”
零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门缓缓关上，留下零一个人跪坐在房间里。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触碰着项圈上的银色铃铛。
“叮铃——”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
瑞亚刚走出禁闭室，艾泽尔立刻跟上。
“主人，零说的……”
“金色长发，浅绿色眼眸，声音温柔。”瑞亚说，“把这些特征交给情报部，让他们进行比对。重点排查曾经在各个科研机构工作过的雌虫。”
“是，主人。”
三天后，帝国军方总部，情报分析室。
瑞亚和赫卡忒坐在会议桌前，对面是情报部长萨琳娜和她的两名助手。全息屏幕上浮现着大量的档案资料和数据流。
“经过三天的排查，”萨琳娜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仍然平稳，“我们根据零提供的外貌特征——金色长发、浅绿色眼眸、温柔的声音，在帝国所有科研机构的档案库中进行了全面比对和排查，最终锁定了一个目标。”
全息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那是一位容貌温柔的雌虫，金色的长发编成松松的辫子垂在肩头，浅绿色的眼眸带着知性的光芒。她穿着白色的研究服，微笑着面对镜头。
“艾莉希雅·埃顿，四十五岁。”萨琳娜继续说，“曾是帝国科学院的首席科学家，主攻精神力结构与生物改造。她在学术界的地位极高，发表过二十三篇具有开创性的论文，其中有五篇直接推动了帝国医疗技术的重大革新。”
“她同时也是一位星际探险家，多次率队深入未知星域进行科考，为帝国绘制了大量星图，发现了三个可居住行星。”
赫卡忒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眉头微皱：“这样一位杰出的科学家……为什么怀疑她和精神重塑派有关？”
“因为她能够接触到相关资料，”萨琳娜说，“以她当时精神力研究方向的首席科学家身份，有权限查阅当年精神重塑派未被完全销毁的资料。”
“最关键的是，十二年前发生了一件事。”萨琳娜切换屏幕，出现了一份档案，“十二年前，艾莉希雅率队前往第九星域进行为期两周的科考。就在她离开的第八天，她留在家中的雄君突发严重的精神力暴动。”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雄虫的照片——容貌儒雅，深褐色的短发，红色眼眸。
“塞勒斯·埃顿，学者，在科学院担任艾莉希雅的助理研究员。”萨琳娜继续说，“根据档案记录，塞勒斯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任何暴动迹象。他的精神力稳定性评级是‘优秀’，每年的体检报告都显示一切正常。但他的精神海却突然失控了。医疗团队事后进行了全面调查，但没有找到任何诱因。”
“塞勒斯暴动后完全失控虫化，被赶来的救援队击杀。”萨琳娜的声音更沉了，“艾莉希雅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启动紧急跃迁，但从第九星域赶回帝都至少需要二十四个小时。等她赶回家时……已经来不及了。”
“事后，艾莉希雅辞去了科学院的所有职务，拒绝任何社交，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三个月后，她独自驾驶一艘小型星舰离开了帝都。”萨琳娜的声音变得更低，“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她的星舰信号在第八星域边缘消失，帝国派出搜救队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搜索，但一无所获。最终，艾莉希雅·埃顿被宣布死亡。”
屏幕上出现了那艘星舰最后的航迹图，一条细细的红线延伸到第八星域的边缘，然后突然中断。
赫卡忒看着那条红线，沉默片刻后开口：“但这说不通。”
萨琳娜抬起头：“殿下的意思是？”
“失去一个雄君，虽然痛苦，但对雌虫来说并非无法承受的打击。”赫卡忒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雄虫虫化在帝国很常见，就算是精神力再稳定的雄虫，也可能突然暴动。她作为专门研究精神力的科学家，应该比任何虫都清楚这一点。”
“而且，”她看着屏幕，补充道，“帝国的雌虫都会收很多雄侍雄奴，即使失去其中一个，也不至于就此走上极端。为什么艾莉希雅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我们最初也有同样的疑惑。”萨琳娜点头，“所以我们继续深入调查了艾莉希雅的生平和社会关系。”
她切换屏幕，出现了更详细的档案资料。
“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艾莉希雅从未收过任何雄侍或雄奴，塞勒斯是她唯一的雄虫。”
这确实在雌虫中极为罕见。帝国的雌虫，即使只宠爱一位雄虫，通常也会多收几个雄侍或雄奴。但艾莉希雅……她居然只有一个雄君。
“根据科学院的同事回忆，艾莉希雅和塞勒斯的关系非常好。他们不仅是主人与雄虫，更像是平等的伴侣和研究搭档。两人经常一起工作到深夜，一起讨论学术问题，一起去探险。艾莉希雅曾经对同事说过，塞勒斯是她见过最聪明、最温柔的雄虫，也是她最好的知己。”
“更重要的是，塞勒斯为她孵化出了一个雌虫后代。”萨琳娜继续说，“这或许也是她没有收其他雄侍的原因——艾莉希雅可能觉得，既然已经有了继承人，就不需要其他雄虫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照片，金色的长发，浅绿色的眼眸里满是天真。
“艾薇·埃顿，艾莉希雅的女儿，当时六岁。”
赫卡忒的眼神微微一凛：“当时？”
“塞勒斯暴动时，艾薇正在他身边。”萨琳娜的声音变得低沉，“她被父亲虫化后的攻击误伤，当场重伤。救援赶到时……已经太迟了，艾薇……因伤势过重死亡。”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瑞亚看着屏幕上那个女孩的照片，那张稚嫩的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所以……”赫卡忒的声音很轻，“艾莉希雅在一天之内，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雄君，和唯一的女儿。”
“是的。”萨琳娜点头，“这种打击……足以摧毁任何一个虫。据当时在场的虫回忆，艾莉希雅看到女儿遗体时，整个虫就像失去了灵魂。她跪在地上，抱着艾薇的尸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她没有其他的亲人吗？”
“有的。”萨琳娜调出另一份档案，“艾莉希雅还有一个孩子，莱茵·埃顿，当时九岁。”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孩的照片，银灰色的短发，红色的眼眸，五官精致，表情沉静。
“塞勒斯精神力失控时，莱茵躲在房间里，启动了紧急呼救装置，叫来了救援队，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是那场悲剧中唯一的幸存者。”
“但是……”萨琳娜的声音更沉了，“三个月后，当艾莉希雅驾驶星舰离开帝都时，莱茵也在那艘星舰上——他和母亲一起失踪了。如果他活着，那现在应该二十一岁了。”
瑞亚站起身，走到全息屏幕前，目光在艾莉希佩和莱茵的照片之间游移。
一个失去了挚爱和女儿的母亲，带着唯一幸存的儿子，消失在宇宙深处。
十二年后，精神重塑派重现帝国，首领代号“母神”。
“我要回去见零。”瑞亚转过身，看着赫卡忒，“用她的全息影像确认。”
——
半小时后，禁闭室。
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立刻站起来，眼中闪过期盼的光芒。当他看到瑞亚时，那双黑色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主人。”他立刻跪下，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瑞亚走到他面前，手指插进他柔软的黑色短发里，轻轻揉了揉。
“零。”瑞亚的声音很轻，“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调出全息投影，艾莉希雅的形象浮现在空中——金色的长发，浅绿色的眼眸，温柔的笑容。
零抬起头望向屏幕，当他看到艾莉希雅的脸时，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指死死攥紧地毯，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母……母亲……”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是……母亲……”
瑞亚的手指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依然温和：“你确定？”
“是……”零的眼睛盯着屏幕，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惊恐、畏惧，还有一丝隐隐的依恋，“这是……母亲……”
瑞亚关闭全息屏幕，蹲下身，手指抬起零的下巴。
“乖，”她的声音很温柔，“你做得很好。”
零的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下头，将脸埋进瑞亚的手心里，项圈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声响。
瑞亚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关上后，她看向等在外面的艾泽尔：“去告诉赫卡忒，就是她。艾莉希雅·埃顿，就是‘母神’。”
“是，主人。”
瑞亚靠在走廊的墙上，目光望向远处。
艾莉希雅·埃顿，曾经的帝国首席科学家，如今的精神重塑派首领。
她失去了自己唯一的雄君和女儿，然后用十二年的时间，在偏远星域建立了一个组织，试图“拯救”所有雄虫。
而她的儿子，那个九岁时跟着她离开帝都的男孩……她想起了在那个书店见过的，容貌妖异而美丽的雄虫。
“莱茵·埃顿。”瑞亚轻声说，“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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