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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滴——
滴——
眼皮很重,江澈清醒的意识到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但身体却像梦魇了一般,动不了,睁不开。
呼吸面罩在鼻尖一呼一吸中打出水雾,林霁风双眼怔愣盯着平躺床上的人,坐在椅子上,半边身子僵直到无法动弹,也不敢挪动半步。
如果我能再早点发现不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凌晨的急诊病房很安静,只剩下机器运作滴答声,不时传来两声呓语。
一个巴掌破风落在脸上,痛意沿着神经末梢四散,将理智稍稍带回身体。
“江澈!别睡!”
急救床被推着快速前进,不管林霁风如何呼喊,始终没有回应,半耷拉出床外的半只手臂了无生息,苍白到隐隐发白。
一声呜咽从喉头哽出,下巴肌肉止不住发颤。
林霁风脱力落在抢救室门口。
拜托,一定不要有事。
求求你了。
过去18年,林霁风从未感觉到如此恐惧。
满室的红里缀着那么一点惨白,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蜷在水里。
听说人在急迫情况下,身体意识到极度威胁时,会将无感封闭,回归原始状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身下冰冷的椅子拉着意识不至往里陷,交握望图控制住颤抖的双手落下斑斑点点干枯血渍,星星点点。
人来人往的急救中心,万籁俱寂,林霁风只能感受到头顶灼眼的白炽灯光。
“你好,是患者家属吗?”
“我,我是他朋友。”
护士抬头打量满身狼藉的林霁风,公事公办的开口,“患者这边伤口已经缝合好了。”
林霁风下意识长输口气,但这样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
“但是他失血量非常大,送来时已经是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了。大量输血过后,我们检测到他的血压,呼吸都偏慢。”
“不排除患者自身求救意识非常薄弱,后续治疗还要视情况而定。”
林霁风已经回忆不起后续内容,一瞬间径直砸向画面,痛得五脏六腑失了位,“求救意识很薄弱”将他死死钉入深海,在无法动弹。
不知道在门口呆坐多久,来往行人换过一茬又一茬,才高跟鞋声平稳中带着点急切朝这边奔来。
林霁风站起对上女人视线,阿姨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一股蛮力摁着肩膀,将他推回原处。
女人声音尖锐的似乎要扎穿天花板,穿透嘈杂急救中心刺入耳膜,“我叫你离他远点!听不懂吗!”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开心了!”
“我...”不是的,不是我。
声带被抽离的空气夺走,林霁风甚至吐不出一句否认。
“一天天净给我惹出这么多事,没有一天安生日子。”高大男人从走廊后漫步踱出,除开些许掉落在额前的发丝,林霁风看不出一丝急迫。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管不顾,他还能学成这样。”
“邓清妍!”男人压低声音低吼一声,“你非得在这种公共场合跟我吵是吗!”
两人相见如同水遇上火,根本意识不到当下情况。
“医生说已经...”
“没事了是吧,那我先回去了,钱我经过前台会缴费,你...”
江淮波上下打量身上湿透的林霁风,停留在他脸上,眉头皱起,眼前堪称狼狈的脸与照片中模样重合,眼中厌恶更是丝毫不遮掩。
林霁风也不恼,掠过他的眼神,转向邓清妍,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
可女人根本不从手机上分一点注意给他,从头到尾没看过近在眼前的急诊大门一眼,说出来的话是公事公办的冷漠,“没事我也走了,刘姨等会回过......”
“你们难道没有心吗!”
林霁风双眼通红,丝毫不克制声音大吼而出,后槽咬紧到发酸,才勉强止住将要下掉的眼泪。
“你们知道那个口子有多长,多深吗!”
“从腕骨开始,整整绕了一大圈!”
“皮肉全部向外翻!”
林霁风哽了半句,强压下情绪快要抑制不住,一字一句,面目狰狞,“我发现的时候,他泡在水里!”
“在冷水里!”
“他是多害怕伤口不够深,血凝固了怎么办!”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才让他绝望到害怕自己死不掉。”
“他生病了!你们有一个人知道吗!重度抑郁!”
“你们不要他,就把他还给我!”
“还给我。”
最后一句话说出,林霁风终究是再也支撑不住,连埋在双手中,眼泪断线般往下掉,呜咽声从掌心传来,重新融化脸上干透的血渍,字字泣血。
脊背弯成一把弓,随着抽泣一颤一颤。
余光中,夹着血氧仪的指尖轻微动了动。
“江澈?”他轻声唤他。
发白的手指又动了动。
小手电被放回口袋,病例单上划上龙飞凤舞几笔。
“醒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注意伤口近段时间不要碰水,少吃发物,多吃补血的,一个星期后看情况过来拆线。”
“好。”
过量失血让江澈直到现在眼前还在阵阵发黑,脑子里混混沌沌,看不清晰。眼前感光只让他模糊感知到林霁风在身旁移动。
干燥起皮的唇被温热轻抚过,口腔中有了点湿意,也润开生锈的声道。
“林...”
“...小厚。”
“嗯。”
一直到回到那个满地狼藉的家,林霁风都还是沉默寡言。但只要江澈抬手,他就能最准确递出他所要的东西,不用张口,就知道他渴了。
像一条尽职的小蛔虫,句句没回应,事事有着落。
“冰箱里东西不多,我煮面好吗?”
“好。”
一楼还是混乱不堪,让人没有呆下去的欲望。
江澈抬腿向楼上走,腿边少了个蹭人的小东西,心里空唠唠的。
卧室、浴室不知何时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干净到仿佛勾不起一丝回忆。
江澈单手费力脱掉上衣,想要快速冲个澡。
脑袋还在衣领口挣扎,浴室门便被兵荒马乱的推开。
林霁风双眼通红站在门口,拖鞋跑脱一只不知在哪,手窝在门把上都止不住地发抖。
受惊兔子般死死盯着自己。
江澈将衣领放下,走过去轻轻将林霁风拥入怀中,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轻抚他的后颈。
“没事的,别怕,我只是想洗个澡。”
怀里的人还是仅仅揪住他衣服下摆不肯松手,什么也不说,两条手臂越箍越紧。
江澈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他发顶,很是无奈的开口,“宝贝,你快把我勒死咯。”
“这样吧,要不你来帮我洗,要不给你搬张小板凳,你在旁边看着我洗?”
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江澈此刻也不敢生出逗弄的心。
让人还在怀里抖着,眼睛又红又肿,眼底乌青一片。
如果自己不早点醒过来,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真是个笨蛋。
等两人收拾完下来,锅里那鸡蛋素面早已坨得不成样子。
没人再提重新开火,两天折腾下来,早已是强弩之末。
温热牛奶直接递到嘴边,江澈下意识喉头一哽,近一星期未进食,晚上那小碗吸满汤汁的面几乎是强塞下去的。
“宝贝,可以不喝吗?好饱。”
林霁风继续将玻璃杯往前递,没有张口说话地动势。
好吧,不可以。
服侍孩童一样将人安顿好,又着急忙慌去洗个杯子。
终于能够关灯睡觉了。
床边凹下去一小块,杯子先开瞬间,一个暖暖的热源钻了进来,停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在靠近。
一定是吓坏了吧。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人动了,挪着身子缓缓靠过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额头抵住江澈手臂,又怕碰到他伤口,半截身子离得远远的,睡衣衣摆却被牢牢拽在手中。
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都有些酸痛了,江澈朝着黑暗无声叹了口气。
侧转过身,将人涌入怀中。
湿漉漉的,哭得满脸泪痕,但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从嗓子里抑制不住发出的呜咽声,江澈心里一阵抽痛,针密密麻麻往里扎,不致命却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不哭了,好吗?”
林霁风倔强的摇了摇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讨厌你。”声音发闷。
“嗯,讨厌我。”
“最讨厌你。”
“最讨厌我了。”
小鬼学舌一样,林霁风说一句,江澈就认真的跟一句。前者声音带着哭腔软乎乎想在撒娇,后者便替他恶狠狠的骂。
“不要学我说话!”搂得太紧了,本就抽泣的林霁风愈发觉得四周空气稀缺。
江澈楷了把眼泪,又问了一遍,“不哭了,好吗?”
“江澈。”“嗯。”
“别丢下我。
“好吗?”近乎祈求的语气,让他说不出半个拒绝字眼。
“好。”
“再也不会了,乖乖睡觉,好么?”
环过身体的手从腰间挪到背上,半弓起掌心,一下下虚虚拍在身后,哄小孩一样将人抱紧。
窗外仍是那轮明晃晃的月,怀中人呼吸渐轻,紧绷的肌肉在怀中变得柔软。
江澈避开包着厚重纱布的手,在他发顶落下一吻,雁过不留痕,没有惊醒梦中人。
感到后怕的何止他一人,一身狼狈的人就这么眼神空洞坐在自己身旁,眼眶通红肿大,江澈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此时才真死了一次。
以邓清妍强势的性格,这么多天,她不可能坐以待毙只把自己关在家里,林霁风家那边也指不定被闹成什么样。
冷光撒入拥挤小床,两个少年仅仅相依,双腿交叠勾连在一起,以一个怪异姿势菟丝子攀附生长般黏连。
热的水砸入枕巾,无声,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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