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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圣诞节在一片灰暗中毫无实感地到来。这学期梅菲丝疲于应付卡罗兄妹与N.E.W.T,私下还曾比较过霍格沃茨与马尔福庄园究竟哪个让她更不想回,等圣诞假期临近时她就明白了:还是庄园。
在国王十字火车站下车时站台人很多,她许久没见过这么多巫师齐聚一个场所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包括纳西莎,卢修斯则不见踪影,梅菲丝猜他现在还忍受不了不再作为令人艳羡的马尔福家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幻影移形回到庄园门外,锻铁大门感应到血缘与姻缘的魔法,徐徐为三人开启。
只不过刚进屋就迎来了不速之客。阿米库斯·卡罗兴冲冲地押着洛夫古德,话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快,纳西莎,我们的地牢又得腾个位置了。”
纳西莎扫过这个一头乱发的姑娘瘦小的身形,皱眉道,“这又是谁?混血还是麻瓜种?”
她们不久前才见过。洛夫古德看着略显狼狈,她脸上有一道细小的划伤,双手被绑在身后,卡罗的领子与衣摆裂开了,她居然还得先和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交几次手才能拿下后者。梅菲丝面无表情地站在稍远处,脑子里飞快思索着为什么洛夫古德会被抓进来,以及要怎么样才能救她——她对要救她这事竟然一点迟疑也没有。
“说是纯血,但谁知道这种小门小户有没有和肮脏的麻瓜通婚?”卡罗的魔杖尖恶狠狠地戳着洛夫古德的下巴,“哼,她父亲一直在公开发表支持波特的言论,就是那本在学校里流传的破杂志,我倒要看看他这下还敢不敢乱站队。”
洛夫古德语气松快地说,“哈利是我的朋友,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这话实在与当下的气氛不大相符,以至于马尔福一家都错愕了一下,卡罗立刻恼羞成怒地给洛夫古德来了一道恶咒,她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再扭回来时白皙的皮肤缓缓浮起一道肿起来的浅红伤痕。梅菲丝的手不动声色地伸进口袋,她知道现在不能动手,但有一种冲动让她几乎不想去抑制——
德拉科微不可察地朝她摇头,梅菲丝顿了顿,轻巧地开口,“卡罗,你刚刚说什么杂志?是《唱唱反调》吗?”
“就叫这个,你怎么知道?”
“我上五年级时,乌姆里奇曾经做过一件事,她禁止所有人阅读《唱唱反调》,”梅菲丝平静道,牢牢盯着卡罗,“于是所有人私底下都在偷偷传阅它。”
洛夫古德快乐地来了一句,“那段时间销量上涨得特别快。”
“闭嘴!”
“——总之,最好别学乌姆里奇,”卡罗犹疑不定的神情落入眼里,梅菲丝赶紧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防止她再对心直口快的拉文克劳姑娘来句恶咒,“既然她现在是我们的人质,大可以让她父亲写一写主人的事迹,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让社会秩序得到重构。”她直接引用卡罗上课说过的话,这让卡罗勉强听了进去,轻哼一声,“我本来也不会对这个小丫头怎么样,我还不把她放在眼里。”
目送洛夫古德被押入地牢,谢天谢地她没再说话,梅菲丝总觉得这个看似疯疯癫癫的姑娘有一种独到的敏锐,她不喜欢被看穿的感觉。
等他们回到楼上的卧房,德拉科立即召出唐娜,询问他们不在家的小半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一问才知道,地牢里正押着不少食死徒抓来、又没来得及关到魔法部的犯人,如今不止食死徒,为了赏金,格雷伯克的同伙等组成的搜捕队也在满街抓麻瓜出身的巫师,说来可笑,由于去往阿兹卡班的路途遥远,而人手都在外面奔波搜寻波特,魔法部直接腾了半层楼来关押“犯人”。
“地牢里现在有多少人?分别是谁?”
唐娜忐忑不安地仰望梅菲丝,并不开口,德拉科说,“梅菲丝是我的妻子,回答她。”
“可主人说——”
“回答她!”德拉科骤然加重语气,把唐娜吓得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地报了几个人名,没有梅菲丝本人认识的——除去奥利凡德先生,英国所有还活着的巫师大概都认识他。
梅菲丝顾不上唐娜被德拉科打断前要说的话,她记得一年多以前奥利凡德的店就关了,斯莱特林今年入学的新生不少跑了好几个国家才买到趁手的魔杖,她才得知他一直被关在马尔福庄园里,哪怕结婚前铃兰和她父亲还住在庄园时,她也没敢让铃兰去地牢察看情况。现在不一样了,她得想办法让铃兰去看看。
塞尔温先生在婚礼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逃回了伦敦,铃兰也得回去伺候他。梅菲丝懒得揣测父亲是否对成为食死徒后悔,她不要再去想他了,不然只会感到刺骨的恨意在身体里渗透扎根。没关系,圣诞节她可以请他来做客,他不想来也得来。
洛夫古德暂且不会有事,她爸爸会明白该写什么的,梅菲丝按捺住心中不舒服的情绪,对德拉科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德拉科愣了下,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含糊着说,“呃……唐娜大概还没收拾好你房间。我是说,它最近很忙,圣诞节什么的。”
他在梅菲丝平和的目光里几乎说不下去,梅菲丝都懒得指出都过去几个月了,难不成她的房间一直充当着库房吗?纳西莎与卢修斯虽然有共同的主卧,但也有单独的卧房。别的不说,德拉科睡觉很爱卷被子啊。但若她直接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分房睡,又显得很怪。
梅菲丝轻轻叹了口气,挥开行李箱,让一件件衣服落进敞开的柜门里,“好吧。”
“我只是……觉得我们睡在一间房也挺好。”德拉科说了一声,情绪仿佛有些低落。梅菲丝对他微笑,“我知道,没关系。”
她着手给父亲写信,邀请他过几日前来聚餐,冠冕堂皇地用上了伟大事业的名头,如此一来他必须出席,不然他亲爱的女儿或许会给他扣上一顶不真诚的帽子。这封家信只简单用火漆加固,但梅菲丝让猫头鹰捎的另一封信却附着了好几个保密咒语,她抚摸着信使的羽毛,轻声说,“给铃兰,塞尔温家的家养小精灵,好吗?”
这只雕鸮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咕咕两声便振翅远去,它不会让她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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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当天,奥利乌斯·塞尔温抵达马尔福庄园的情形和她想过的别无二致,锻铁大门提前通报了客人的到来,站在丈夫的她只是站在大宅门口,对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矜持克制的笑,就把他吓得无比胆颤。
梅菲丝知道父亲会把铃兰带过来,既显气派又能让她拎着礼物,矮小的铃兰站在塞尔温先生的边上被衬托得可怜巴巴,她打了个响指,大包小包的礼物盒瞬间出现,铃兰只仰着脑袋望着梅菲丝,“小主人!这是主人给尊敬的马尔福先生、夫人与少爷还有您的礼物。”
“谢谢你,铃兰。”梅菲丝想伸手接过,但纳西莎却不愿让铃兰跟着进入门厅,打发她去厨房和唐娜待着了,尽管唐娜决不会叫她染指餐食的准备与烹饪。
哪怕有再好的胃口,与纳西莎和卢修斯再加上她父亲共进晚餐也会使人毫无食欲,餐桌上最活跃的人竟然——其实没人对此感到惊讶——是德拉科,他虽然懒得搭理岳父,但一直在尝试把自己变成一座桥,沟通两端的父母与妻子。
梅菲丝快十八岁了,但有时想起来自己已经结婚仍然觉得非常诡异。她不忍心让德拉科收效甚微,显然他爸妈也是,于是“学生会的事务如何”“校长很信任我们”“花园里裁种的花在凛冬时节依然绽放”“说明保暖咒效果极好”等稀稀落落的对话回荡在富丽堂皇的餐厅上空,终归还是让诡谲的气氛稍显缓和。
“你们的礼物都到了,是放在圣诞树下还是主卧?”餐后纳西莎主动搭话,她显然知道梅菲丝和德拉科会睡在一个房间里,梅菲丝不知道以往德拉科的礼物是放哪的,顿了一下,“放在圣诞树下就好。”于她而言,除了铃兰带来的包裹以外别的都不重要,但她不想让纳西莎起疑。
幸好她稍早粗略检查过其余人送的包裹上的卡片,今年可谓是收礼最多的一年,诸多斯莱特林的同学都送来了问候。没有任何斯莱特林派系之外的人送礼,这是自然的。她不由得想起赫敏,这学期她曾向隆巴顿询问赫敏的去向,然而无论是他还是佩蒂尔对此都一概不知。赫敏是个聪敏的姑娘,她一定藏起来了。
铃兰现在只可能在厨房,时间紧迫,梅菲丝想回房唤出铃兰去地牢瞧一瞧——不料黑魔王却出现了。
卢修斯战战兢兢地问候过他,腰板弯得极低,黑魔王俯视着一众手下,这些出身高贵、从婴孩时期就没有吃过一丁点苦的纯血皆是他的仆从。“贝拉呢?”
“她回莱斯特兰奇庄园过节了,主人。”
黑魔王漫不经心地环顾周围,冷血动物般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落在角落的礼物堆,“那么,我该说一声圣诞快乐。”卢修斯的头深深地垂着,“多谢主人的祝福。”
梅菲丝的视角只能看到卢修斯的衣摆,金纹镶边的精致布料软塌塌地贴在地上。哈。德拉科看着他爸爸用家财与权势换来一个卑躬屈膝的机会该是什么感受。
“卡罗向我汇报,我们的地牢里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她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主人,是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的女儿。”
除了卢修斯,其余人是没有资格回答他的,黑魔王原本懒得多留,但他觉得马尔福一家在金碧辉煌的豪宅里诚惶诚恐的样子很有趣,“这时候我倒的确能用到一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梅菲丝,我听说是你的主意。”
措不及防被点到名,梅菲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盈满激动,显得倍感荣耀,“是的,主人,是我而不是卡罗,我以为她……”
黑魔王笑了一声,“当然,阿米库斯是有些贪心的。但没有什么能瞒过我。好了,我得去地牢一趟。”
“这就为您带路,主人。”卢修斯赶忙接话,尽管黑魔王才不需要他呢。梅菲丝的心沉下来,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全程被黑魔王忽视的父亲在其离去后迫不及待地叫上铃兰,离开了庄园。
一楼很安静。但全神贯注之下,还是能听到隐约的惨叫声。还好。是男人的声线。真的还好吗?
她不再多留,麻木地回到楼上。她的计划并没瞒着德拉科,但在黑魔王刚走之后就去地牢里探查是不可能的,这太危险了。当晚德拉科在被窝里搂着她反复安慰,“没事,他们都还活着……我会让唐娜确保给他们衣物和餐食。不要紧的。”
他和她紧紧蜷缩在一起,锦被造出一个短暂与世隔绝的安全空间。德拉科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她的脖颈与锁骨处,弄得她有些痒,然而心却是沉着冰冷的,她只想将自己的身躯缩得再小些。
被窝里是前所未有的暗,像一滩墨般化开。他试探地揽过她的肩,缓慢地凑过来吻她。先是眉眼。一朵朵温暖的花沿着鼻梁与颊侧悄然绽放,落到唇瓣。他含住她的,舌尖轻轻勾勒轮廓,不同于从前的急切,力度轻柔而细腻。
振如擂鼓的心跳声盖过细碎的衣物摩擦声,不知究竟是她还是他的心在跃动,亦或者是共振。。除了德拉科以外她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人。没人能帮她解脱。梅菲丝想着,伸出双手抱住年轻的丈夫比过去宽阔许多的背。他和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透过颤抖的、起伏的皮肤来感知彼此。他长大了。他能够带她一并热起来。
夜色漫长,他们还年轻,生命线的长度在此刻看来似乎是无限延伸的。
而她已经见过许多惨相,倘若见证一次死亡只能看到一只夜骐,那么如今她能看到全校的夜骐。如果说黑魔王复活之后世界迎来了长夜,那么究竟何时才能重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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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莱斯特兰奇夫妇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贝拉特里克斯气坏了,黑魔王在圣诞夜莅临马尔福庄园恰恰说明了他是多么重视这里,而她却没能见到主人,于是她对妹妹和妹夫说之后要一直住在这儿。
梅菲丝在走廊上与她擦肩而过,礼貌地对她点头,不料却被喝住了。
“——塞尔温,和扎比尼的女儿。”尽管贝拉特里克斯似乎完全不把外甥的妻子放在眼里,但父母的姓氏自她嘴里冒出来还是让梅菲丝瞬间提高警惕,她垂下眼遮住异样的情绪,只笑笑,“是的,我父母都毕业于斯莱特林,您或许见过他们。”至于纯血身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无须在自恃出身高贵的布莱克面前特意强调,省得贝拉特里克斯以为她在挑衅。
贝拉特里克斯是第二个仅仅只是面对面就令她空前震悚的人,黑巫师的眼神透过垂在脸侧的枯瘦黑发化作一柄利刃,径直射向梅菲丝,将她来来回回扫视了个遍。
最终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慢与蔑视,“还以为西茜说得有多好,一个运气不错的小丫头罢了。”
这个高挑消瘦的女人擦过她的肩膀,趾高气扬地走远了。梅菲丝愣在原地。纳西莎对她姐姐说了她什么?好话?
莱斯特兰奇夫妇一来,梅菲丝就更难去地牢了。一月初某个看似风平浪静的午后,德拉科邀她到后花园的温室喝茶,食死徒会议前几日刚召开过,庄园里现在只有马尔福与莱斯特兰奇家的人,还算清静。唐娜献上茶点后自觉消失,德拉科介绍着他妈妈引以为傲的热带奇珍植株,转过头来却看见梅菲丝在手里把玩着一件眼熟的首饰。
毫不夸张,他背上的汗毛立时竖起来了。但梅菲丝戴着一双厚厚的羊毛手套,当然啦,如果她还不想死。“我不知道你把它带回来了。”
两个多月前梅菲丝抽空去有求必应屋把藏匿近一年的蛋白石项链取出,用一个施了无痕伸展咒的手袋妥帖地收纳好,随身携带。回家那天他并没看见这个手袋,梅菲丝把玩着这条附有数个恶毒诅咒的项链,“嗯,我想着它或许会派上用场。”
她把项链收了回去。德拉科冷静下来,“我们不可能把地牢里那些人全救出去。至少绝对不能是我们在家期间。我爸妈一直在这,梅菲丝。”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冒险。”梅菲丝的手轻轻抚摸着口袋里棱角不平的石头,隔着手套它显得略微圆润,手感温和得不像是稍有触碰便能置人于死地的黑魔法物品。
所以除了德拉科的父母之外,其他人是可以的吧?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变成这样,如一个彻头彻尾的黑巫师。但太多了。太多善良之人的性命被视如草芥般践踏,真正该死的人却得意地徜徉于世间。她把这条曾经意图用于刺杀邓布利多的项链带回庄园,开始考虑它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没有分毫迟疑,一如她对许多事情那样,成长不得不使人变得决绝,拖延和犹豫只会带来更多伤痛。
最终她抽回手,吮了一口热茶。浓香微苦的茶水如果放着不喝,没过多久就会变凉的。
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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